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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荒马乱,这一出闹得,将在外做客的谢国公都给吓回府来。此时在福寿园等着,半步不敢离开。谢老封君更是拄着拐杖亲自赶来汀兰苑坐镇,谢大太太亲自领着大夫赶过来。连谢二太太也慌了,嘴上说着不是她孙子,心里哪里能对谢霖的亲身骨肉视而不见。
一群人守在产房外,且不说尚书府那边,叶家主母得了消息急得不得了,谢霖更是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一声便匆匆从府衙离开。
好在汀兰苑早就预备着稳婆医女,一切生产用的早就预备好静待丸子发动。虽说事发突然,但人匆匆送回汀兰苑就直接抬入产房。
杨嬷嬷跟进了产房,实在不放心这些不知根知底的人,她非得亲自跟着。
丸子的贴身丫鬟没进去,就在外头声泪俱下地给谢家几个主子告状:“二少奶奶当真是好毒辣的心肠。如何就做得出来?我们大少奶奶那么大的肚子,平日里多走几步,下人们都要心惊胆战。那么高的台阶,不说她拉一把大少奶奶吧,居然下得去手去推!”
谢老封君的脸色铁青,瞪着沈兰若恨不得将她给活刮了。
谢大太太最直接,大步冲上来就要给沈兰若一巴掌。
她动作快,当真扇到了。不过沈兰若偏了头,下人也拦得及时,否则这一巴掌,当真能将沈兰若半边脸扇肿。
谢二太太看到谢大太太教训她儿媳妇,这回是一声不吭。
匆匆赶回的谢霖倒是有些异样,但想到躺在产房里叫的撕心裂肺的丸子,撇开头不去看。今日谢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事实上,他早在半路就听家里下人说过原委。此时再看到沈兰若,有一种不可置信的感觉,仿佛从未认清过她这个人一般。
沈兰若心口一阵一阵紧缩,受不了他这样陌生的眼神,心中委屈得不得了。
她端坐在谢二太太的右下手边,想哭又哭不出来。这满满一屋子仇视看她的人,没有一个站她这边帮她说句话。倍感伶仃的她知晓,今儿推叶秋月这桩事儿若不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她这辈子就摘不下恶毒的名声了。
抬头看了一眼脸发白的谢霖,她心口狠狠一痛,也别想再与表兄恢复往日的融洽!
叶!秋!月!
叶秋月这个贱人!
叶秋月这个狠毒不要命的疯婆子!
沈兰若心里恨得要命,只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比她更委屈的人。
“不是我的错!”她躲在下人身后,忍不住崩溃地哭起声来:根本就不是我的错!是叶秋月这个女人先对我图谋不轨!我只是在花园里赏花,是她的猫突然冲上来撞我的肚子!我怀孕了啊!她就是怕我的孩子会夺走她孩子的风头,是她蓄意谋害我!”
这一次再没有了梨花带雨,沈兰若那歇斯底里的模样叫整间屋子的人都看傻了眼。
屋里鸦雀无声,一根针掉地上都听得见。一旁一直没发声的谢二太太惊疑不定地瞄向沈兰若的腹部,渐渐坐直了身子。
谢霖没出声,谢大太太表情微变,当下一拍桌子厉喝:“胡说八道!”
嘭地一声响震醒了呆愣的谢霖母子,沈兰若也吓一大跳。
谢老封君抿着嘴,脸色冷厉:“你说你怀孕了?若是没怀孕,你可知你……”
“我怀孕了!”沈兰若尖叫着打断她的话,“我怀孕了!快一个月了!老祖宗!你这么说话未免太失公允了,对我不公平!”
谢老封君被她吼得喉咙一噎,脸瘪得青白。
沈兰若却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今儿不发出来她就会憋屈死。她愤怒之中又藏不住有恃无恐地道,“我自认这半个月已色色避开长房,事事避其锋芒,她叶秋月还有什么不满意?非得这样子害我?”
“你们什么都知不知道!你们都被她骗了,根本就是叶秋月她不放过我!”
她高昂着下巴,通红的眼珠怒视屋里的谢家长辈:“老祖宗,大伯母,我不求您们能一碗水端平,但起码对我公平一些!难道只有她叶秋月的孩子是个宝贝,我的孩子就命如草芥?如若不是她故意唆使猫撞我肚子,我何至于愤怒之下做出糊涂事?”
丸子的那只猫撞了她之后就逃逸了,沈兰若的人至今没抓到。
这些姑且不谈,谢老封君被沈兰若噎了半晌,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胸口这块给顺舒坦。她抬抬手,一个字不想多说,直接示意请大夫过来替沈兰若号脉。
正好谢大太太带了大夫过来,如今产房那边还没到用大夫的程度,这大夫就在偏厅里候着呢。
谢大太太心口有几分不舒服,但这时候也不能不允。
手不情不愿一挥,下人去偏厅引大夫过来。
老大夫过来一看这凝重的氛围,心里就暗道不好。这是又闹出什么事儿?不过他惯来往来大家族,对豪门大院的阴司能全程当个睁眼瞎。就当着谢家众人的面儿,给沈兰若号脉。
号脉的时辰不长,但对于某些人来说,格外的漫长。
谢二太太看着老大夫摸着胡须眼不动眉不动的,心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攥着手,心里祈祷着,甭管怎么样,沈兰若还是怀孕对二房更有利。
她才这么一祈祷,老大夫方便老神在在地收了手:“确实怀孕了,快一个月了。”
一句话说出口,有的人眉头舒展,有的人心里一咯噔。
沈兰若仿佛握住了尚方宝剑:“我说过了,是叶秋月她嫉妒我,先要害我的!”
“根本就胡说八道!”
谢大太太才不管什么谢家子孙,她就在乎她长房孩子的命,“你说秋月嫉妒你?她嫉妒你什么!她自己就怀了孕,快要生了,用得着嫉妒你一个还不知将来什么情况的孩子?况且,她又不是大夫,才一个月,她是有那通天的眼力才看得出你怀孕!”
沈兰若被她这么一抢白也有些回不上话。
她嘴动了动,脸憋得通红。
虽说解释不通,但她就是觉得长房这女人知晓!
沈兰若知今日若不咬死了丸子是咎由自取,她当真要彻底失了人心:“大伯母!你这话说的根本就是偏袒!今日花园的情形,到底是谁蓄意,难道还有的辩驳么?我在长廊上站着,她自己抱着猫从廊下上来,是她来招惹我!”
谢大太太当然知晓,今儿一出事,老太太就将花园里的下人全叫过去问话了。事情始末,大家伙儿都一清二楚。但那又如何?事实就是沈兰若推了丸子。今日丸子腹中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她非叫沈兰若这肚子里的肉陪葬不可!
谢二太太瞥着老太太的脸色,犹豫了半晌不敢给沈兰若开脱,只急忙冲谢霖说了一句:“快叫你媳妇莫吵了,当心动了胎气!”
谢老太太心口一哽,冷冽地目光扫向谢二太太。
谢二太太装聋作哑地扶住沈兰若,没抬头,只将人按回位子上坐下。
谢霖表情也有些微妙,虽生气沈兰若推了丸子,闹出这么大一桩事。但这个也怀孕了,他能怎么办?便是再生气如何能对一个怀孕的妇人出手?
母子俩这表情,显然就是偏向了沈兰若。
也是,这是二房明媒正娶的妻,生的子嗣也是二房的嫡出。长房这个名分上就不是二房的人,当两个人一样,取舍当下就分出高低。谢大太太心口哽得慌,膝下没有子嗣立足,她如今就是再憋屈也硬气不起来。
谢老太太一直没发话,就是在等谢霖的态度。
看样子,谢霖的中更看重的还是二房这个蠢货。当真是个情种!
不可否认,老太太这一刻是十分失望的,失望得叫她连审问沈兰若的兴致都没了。她们再是给沈兰若苦头吃,反而叫谢霖心中对长房这边生了隔阂,又有何用呢?掺和得再多,闹得再凶,谢家未来的当家人不站在这一边,都是白费劲儿。
思来想去,老封君只一锤定音:“不管老二家的再如何巧舌如簧,动手推人就是错。念在你已有身孕的身上,姑且罚你半年月例,禁足蒹葭院半年,谁都不准探望。”
说完这些,老太太特地问了一下谢霖:“霖哥儿,你觉得如何?”
谢霖被老太太这一眼看得十分难堪。
他是个聪明人,如何感觉不到老太太的失望。但从他的立场来说,长房这边亲骨肉,二房这边也是亲骨肉。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不愿看到任何一方出事儿。丸丸虽然出了事儿,但如今在生产,尚未酿成大错。兰若这边月份还浅受不得刺激,有什么罚等孩子出生了再罚也是一样。如今的局面,自然是尽力保全两边最稳妥。
他才这么想,产房那边就传出了尖叫声。
偏厅等着的谢家人听到动静都吓一跳,连老太太拄着拐杖站起身,就看到一个丫鬟脸色煞白地疾步冲进来:“老祖宗!不好了!大少奶奶难产了!!”
谢大太太吓得杯子啪一声掉到地上,看都不看其他人,连忙叫人穿大夫来。
“快!快叫大夫进去!”谢大太太匆匆往外走,“大夫呢?都是死人啊!我早叫你们将大夫领过去,怎么还不快点儿!”
谢霖霍地一下起身,其他人只感觉眼前一阵风刮过,他人就不见影儿了。
沈兰若看这架势吓得不轻,惶惶不安地揪住准备去瞧瞧的谢二太太。谢二太太心里道了一句‘作孽’,扯开她的手,对她身边的下人道:“你们将二少奶奶送回去!路上仔细些,千万别慌里慌张伤着她!”
丢下这一句,她追着老太太的步子去到产房外。
也是凑巧,门房又进来传话说叶家的人到了。
谢老封君只觉得头疼不已。叶家来人了,这可如何是好?今儿这事是一桩接着一桩的,都料理不完了。老太太当真是受不了,这哪里是娶了个媳妇?姓沈的是专门给家里招惹麻烦来着!若非沈兰若怀了孕,老太太当真想把她推出去给叶家交代!
她也没时间去产房,只命人前方带路,她亲自去见一见叶家的人。
“这里就交给你了,”谢二太太在老太太眼中如今已算是透明人,谢老太太多看她一眼都嫌烦,“你叫人拿了我的腰牌,赶紧将太医请来。一会儿实在不好,还有太医救人。”
谢大太太郑重地应下,转头就命人赶紧去福寿园拿腰牌请太医。
谢霖此时已经站在产房门外,看着里头的下人一盆接着一盆血水端出来。丸子那娇软的嗓音再没了甜蜜的味道,歇斯底里地惨叫着。一声又一声,谢霖是不曾亲眼见过妇人生产的,只知生产艰难,哪里见过如此吓人的场景?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冷。
“丸丸,丸丸,”谢霖站在产房外,想进去,但下人拦着,只能隔门喊话,“丸丸你坚持住!你千万坚持住啊!”
产房里丸子根本不应声,且叫声越来越弱。
谢霖慌了,他挥开下人就想冲进去。谢大太太看他如今这幅情态只觉得虚假,方才在偏厅可不是这幅样子。手一挥,叫几个粗使拦住:“谢霖!都这个时候了你能不能别添乱!什么都不懂就去一旁待着!别在这里挡路!”
谢大太太这一番话斥责的丝毫不留情面。不过场面乱,旁人也没心思去计较谢大太太这一番呵斥是否夹杂了私愤。只见她的人拦住谢霖后,产房外开了一条小道。都让开,让背着药箱的老大夫进去。
谢霖是真的心慌了,没计较谢大太太难听的话,只焦急地问丸子这情况到底是不好还是危险了。谢大太太是亲自生养过的,自然比他懂。
谢大太太辠怎么可能有好话:“你不是听到了,难产!”
“妇人生产本就是一只脚迈入鬼门关。正常妇人,月份足了生产都很要命,何况秋月被你那好表妹那么一推!若非这些月份汀兰苑照顾得精细,怕就不仅仅是难产这么简单。”谢大太太素来是个嘴毒的,谢馥去后才好些,如今因着丸子的事情又变本加厉,“亏得你能昧着良心包庇那等恶毒妇人,又何必来此惺惺作态?”
谢霖被刺得脸青青紫紫,一句话说不出:“我如何知晓会是这般,我如何知晓……”
“怎么就不知晓?不过是秋月不如你那宝贝表妹会哭罢了!”
谢大太太心里的火气压不下去,当众骂的谢霖狗血喷头,“做出那最恶毒的事儿,还能摆出最无辜的脸。不论多大的事儿,哭一哭就能糊弄过去。罢了,还好那等妇人不是我长房的,否则我馥哥儿泉下有知怕是都不能安息。让开!”
谢霖被这一句话给刺到了心坎里,素来冷硬一个人,眼圈儿都一红。
他倒是没出口反驳,只脸色不好看地让开了道。
谢大太太是实在不放心,这一胎她可是在菩萨跟前发了宏愿的。若是一举得男,就是她这后半辈子的指望。虽说产房不宜人多,但谢大太太还是跟进去了。
丸子的情况非常的凶险。古语有云,七活八不活,况且丸子从那么高的台阶上摔下去。杨嬷嬷帮不上忙,都跪在床尾给菩萨磕头。
满屋子的血腥味儿在门开的一瞬间,谢霖就嗅到了。
他恍惚地看着门又关上,谢大太太疾步走进去,失了魂似的站到窗边。不过产房关的严严实实的,窗户这里看不到什么,就看到里面来来往往走动的人。这般情景不仅没消减谢霖心中的慌乱,反而叫他更惊慌起来。
“丸丸,丸丸你说句话啊!”谢霖实在没办法了,自己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你说句话就好!我在窗边陪着你,你说句话给我听!”
丸子疼得要命,昏昏沉沉的,心里一个劲儿地诅咒害她承受生子之痛的阎王那厮。下个世界要是还然她生孩子,她就弄死阎王那家伙!
不搭理谢霖,丸子努力调动精神生产。
进来的老大夫一进来就赶紧叫人都散开。他医术还是不错的,否则这些年不会往来各大世家内院。人散开后,他命人准备烈酒和烛台。他要给丸子施催产针。
有谢大太太亲自主持,产房里也一丝不苟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天都黑了。谢霖站到腿麻,紧闭的产房门也没有打开的迹象。谢霖迷茫之中不由开始反省自己,是否对沈兰若太宽宥偏袒了。丸子遭受这么大的罪,命悬一线,害人的人却因为怕受惊,早早送回院子歇息了。
他扪心自问,自己这般作为,当真对得起屋里为他的子嗣拼了命的女子么?
谢霖手脚冰凉地等着,下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也没听进去。
直到夜幕深沉,谢二太太等不及过来瞧一眼,紧闭的产房门才从里头缓慢打开。谢大太太怀抱着红通通像老鼠一样的小东西,小心翼翼地走出来。
“是个漂亮的小子!”谢大太太热泪盈眶,这是她的孙子:“是个漂亮的小子!”
谢霖挣扎着走动了两下,但因为站立太久,脚下仿佛千万根在扎。他才迈开一只腿,差点没站稳跪下去。谢大太太站在高台之上冷眼看着他,而后转身又轻手轻脚地把孩子交到乳娘的手中:“仔细照看!都仔细点!”
谢二太太攒着手,眼巴巴地想亲手抱一下。
那乳娘看了一眼谢大太太,谢大太太点了点头。一句话没对谢霖说就转身又进了产房:“都仔细点照看大少奶奶!你们辛苦了,今儿统统有重赏!”
谢大太太财大气粗,打赏起来丝毫不手软。
且不提产房里忙了一天半宿没歇息的下人们拿到丰厚的赏钱喜笑颜开,就说谢霖缓了好一会儿终于能走动,想亲自进去产房看看丸子。
“不必了,”谢大太太拦住他,在谢霖不明所以之下淡声道,“她太累了,你先让她歇息吧。”
谢霖心里有些异样,但犹豫片刻,还是退而求其次跟谢二太太去看孩子。
他们才走,下人们还在替丸子擦拭梳洗,刚转危为喜,这喜气还没散。就听到没安静下来多久的汀兰苑又爆发了一声尖利的叫声:“来人啊!快来人啊!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大少奶奶大出血了!快传大夫过来!!”
谢大太太和谢霖母子都没走,这一声吓得谢霖差点没一手指头戳到小奶娃的眼睛。
谢大太太在一旁吓得魂飞魄散,这还是能健康出生都是命大。于是赶紧冲上来将小家伙抢过去,小心翼翼地递到身后奶娘的怀里。丢下一句:“仔细看顾着,伤着磕着,小心你的皮!”转头,匆匆往外赶去。
多亏了谢老太太思虑得周到,太医和老大夫人还在偏厅饮茶。
人一叫,立即就随下人进主屋便迅速给丸子止血。不得不说,太医能真是请的太及时,今日若非太医在场,丸子当真要血流不止,甚至一命呜呼。
“虽是救了回来,但到底伤了根本。”太医收针时摇头叹息,沉静的几句话叫好不容易松口气的内室陷入一片死寂,“往后,怕是再难有子嗣了。”
谢大太太脸一白,谢二太太微微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放轻了。
“不必这样,好歹是捡回了一条命。”太医笑了笑,“大少奶奶还年轻着,底子也养得好。虽说是难有子嗣,却不一定就是说死了的。或许哪一天遇上医术好的大夫,能救回来也不一定。不过,老夫是没这个本事了。”
杨嬷嬷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谢霖看着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丸子,再也没法说服自己沈兰若无辜。
慌乱之下将一个身怀六甲的人推下高台,这样的事当真能用一句无意冲动抵消么?耳边是太医下了定论的话,谢霖忽然觉得心里有些空荡荡的,蒹葭院那个一遇事便哭的女子还是他心悦的心思单纯的姑娘么?
当日夜里谢霖没有离开,在主屋里踏脚将就着陪了丸子一夜。
谢大太太临走前,又去了次卧看了会儿小孙子。这或许是秋月这辈子唯一的孩子,谢大太太珍之又珍地抚摸了孩子的脸,这极有可能是她这后半辈子唯一的孙子。
谢二太太站在门边看了一会儿,没进去打搅,心思有些沉重地离开了汀兰苑。
她虽因爵位之事恼了大房,却也不忍心看到这般凄惨的结果。
想到蒹葭院那边还怀着孕,谢二太太忍不住低头长叹。她如今也分不清她的这个侄女到底是真蠢还是毒辣。每回恶事都做到明面上来,闹得不可开交却偏偏从未真正受过罪。细算下来,次次都如了她的意。
就盼着长房这个醒来能想得开,否则二房这个孩子怕是要出事儿。
次日一早,丸子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已经日晒三竿。
她脑子里昏沉沉的,浑身都痛。稍微动了一动,发觉手正被人握着便偏头瞧了一眼。谢霖还穿着昨日的衣裳,脸色憔悴地趴在她的床头。谢霖的五官是无可挑剔的俊美,便是眼睑下青黑,也无损他英挺的气度。
丸子的喉咙如火烧,看也没看他一眼便甩开手,敲了敲床柱。
昨日叫了一天,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她嗓子不疼才怪。
外间儿汀兰苑的下人们早就在候着。这会儿听到丁点儿动静便小心翼翼地伸头过来看。虽说谢霖还在,但她们自从昨日见识了谢霖的偏心,打心底里就无视了她。此时见丸子醒了,赶紧倒了杯蜜水递过来。
这一番动静,自然惊醒了本就睡得浅的谢霖。
谢霖捏着胀痛的太阳穴,眯着一只眼睁着一只眼地看过来。一见丸子睁眼了,赶紧爬起来扶她。然后转头从丫鬟手里接过杯子,亲自喂到丸子口中:“丸丸,丸丸你醒了?可有哪里不适?要不要吃点东西?”
丸子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喉咙实在疼就低头喝了。
谢霖心里隐秘地松了一口气,见丸子很快喝光,又将杯子递给下人吩咐再倒一杯。
就这样,丸子就着他的手喝了四五杯下去,才将焦灼的喉咙给安抚下去。厨房适时送了易克化的面食过来,谢霖在一旁看着她吃光,转身随下人去净室梳洗。
人一走,杨嬷嬷取了软枕垫在丸子身后,才细细与丸子说起了昨日的事。
杨嬷嬷实在是气不过,为这事已经梗得已经一宿没睡了。此时跟丸子说起来,还止不住地流泪。丸子面无表情地听完,就问了一句:“我的猫呢?”
杨嬷嬷一愣,着实没料到自家姑娘都不关心孩子,醒来第一句是问猫。
昨儿那猫冲撞了沈兰若后逃逸不知所踪。丸子出了那么大的事,汀兰苑上下全心记挂着主子,哪里还想得起来这只猫。杨嬷嬷语塞了半晌,含糊地道:“听说蒹葭院的下人正在抓,不知抓到了没?主子,您这到底是……”
“无事,”丸子冷冷一笑,“记得帮我找到我的猫。若是蒹葭院抓到了,要也给我要回来。”
杨嬷嬷搞不懂她主子在想什么,但还是应了。
谢霖洗漱完回来,丸子已经在下人的搀扶下躺下去。
原本今日就该休沐的,所以今日一日不出门也不碍事。谢霖在床榻边坐下,或许是愧疚又或者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情感,他一眨不眨地看着丸子。屋里的下人已经退下去,谢霖见她醒来这么久没问过孩子,想了想,便提起了孩子。
“孩子没事儿,”关于这一点,谢霖真心存感激,“虽然早产,但太医说在母亲腹中养得非常好。丝毫不必足月生产的孩子差。”
丸子冷静地听着,点点头:“那就好。”
“你想不想看看他?”提起孩子,谢霖自然是满心满眼的喜爱,“红彤彤的像个小老鼠,不过大伯母说长得非常漂亮,将来定然是个俊雅的公子哥儿。我瞧不出来,那孩子眼睛都没睁开呢,五官皱成一团,如何就瞧出了俊雅……”
“孩子就交给大伯母去养吧,”丸子突然出声道,“谢霖,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谢霖被她打断眼睑微微动了一下,呼吸放轻了:“你问。”
丸子平静道:“我身子出了事,往后不能再有子嗣是千真万确的么?”
谢霖呼吸一窒,没说话。
“回答我。”
谢霖抿起了唇,眉头渐渐拧起来。
“是不是真的?”
“……”沉默许久之后,谢霖偏过头去轻轻道,“也不一定,这种话不能一句就说死了。你还年轻,会有转机的。”
丸子的脸色渐渐发白,听得出嗓音都开始发抖:“那么,蒹葭院那个女人你预备怎么办?”
谢霖放在膝盖上的手倏地握紧,整个人崩成一根线。
关于这个问题,他没有办法直视丸子的眼睛,更没有办法回答。他霍地一下站起身,勃然大怒道:“不是吩咐过这种事情不准说给大少奶奶听?谁允许你们告诉大少奶奶这件事的!当本世子的话是耳旁风吗!!”
汀兰苑的下人一瞬间跪下来,全部低下头。
谢霖怒极,抬起腿便要踹过去。丸子却在这一刻坐起身来,尖声呵斥道:“谢霖!你是懦夫么?答不出来就拿我院子的人撒气?!”
谢霖抬起的脚一顿,扭过头有些难过地看着丸子。
“不是他们告诉我,是我逼问的!”丸子疼到额头的冷汗如雨下,一双眼睛幽亮得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我只需要你告诉我,蒹葭院的那个女人,你打算怎么办!”
“丸丸,”谢霖痛苦极了,“兰若她怀孕了。”
“所以呢?怀孕就拥有了免死金牌?”丸子不为所动,“怀孕了就可以推我下台阶,让我的孩子胎死腹中,最好一尸两命?”
“丸丸!!不要诅咒自己!”
“难道不是?”
谢霖快步走过来,想要握住丸子的手,却被她狠狠地甩开。
他不放弃,锲而不舍地非要握住丸子。
丸子躲不过他,干脆无视。
谢霖却将她柔弱无骨的手捏紧手心,有点祈求地说:“我会让她吃教训的,你莫要生气好不好?她如今怀了身孕,腹中胎儿月份还小,受不了刺激。且等她生下孩子,我必定要她来给你磕头认错!”
“磕头认错?”丸子冷笑,“她会认错?你莫不是在逗我!”
这话一针见血,谢霖骤然被噎住。
确实,沈兰若至今为止都没认为自己有错。不仅不认为自己有错,还口口声声说是丸子在害她,她不过是反击而已。
谢霖沉默许久,颓丧地扑到丸子的身上,企图要将她拥进怀里来。
丸子身体疼痛难忍躲不开他,只能任由他抱着:“谢霖,既然你不打算帮我解决。那么,我将用我自己的方式解决。我叶秋月不是那等任人揉捏的面团,先前看在你的份上对她一再忍让。如今……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解决。”
“你要做什么?!”谢霖听着不对,有点慌。
“你管不着!来人!”丸子大声尖叫,“汀兰苑不欢迎世子爷,给我送客!”
下人们一愣,立即冲进内室。
谢霖怒极,死死按住挣扎的丸子高声道:“我看你们谁敢!”
两人折腾的动静太大,惊动了次卧。就听次卧传出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不久谢大太太放下孩子,亲自来到主屋指使了人将死抱着丸子不撒手的谢霖拉开:“她身子刚遭了大罪,你若是想让她疼死就抱紧了她别放!”
谢霖赶紧放开人,然后就被谢大太太给赶了出去。
人一走,谢大太太看着床榻上丸子血色褪尽的小脸儿,难得生出一丝心疼。昨儿叶家的人叫老太太打发走了,这是娘家人不在,才会如此。想着赶紧打发人请了大夫来,诊脉确定没出事后才松了一口气:“唉,你也是个命苦的。”
丸子露出一抹淡笑,在谢大太太眼中看着格外的落寞。
谢大太太留下一句‘你好好歇息吧,孩子那边有我’,得了丸子点头才转身离开。
这日之后,丸子又睡了一觉。再睁开眼已经是傍晚,这一觉睡得深沉,醒来身体都松快了不少。杨嬷嬷亲手伺候着丸子用了些吃食,便说起了猫的事。
昨儿那猫撞了人后就逃到后院去,蒹葭院的人找半天没找到。且不说沈兰若为了这事儿气得大骂那些下人,就说猫儿还挺有灵性的,半夜冲进蒹葭院抓了沈兰若的脸。今儿一早自己又回来汀兰苑,此时正在猫窝那边优哉游哉地舔爪子。
丸子笑了笑,倒是没提叫杨嬷嬷将猫抱来:“你替我办件事。”
杨嬷嬷眨了眨眼睛,有些诧异。而后凑到丸子身边,附耳过去听。丸子说得很小声,杨嬷嬷却越听眉头皱的越紧,直至脸色全白。
“主子,虽说蒹葭院那个女人确实讨人厌,但……”杨嬷嬷倒不是怕,而是就谢霖宝贝那女人的程度,若是这事儿一旦事发,那就是自取灭亡!
丸子却不在意:“我也不想的,都是他们逼我的。”
杨嬷嬷觉得这太冒险了。自家主子从小连个蚂蚁都没捏死过,这一出手就想要二房那边的命。实在是……揣着手在屋里急得直打转。
她想劝说,但看丸子心意已决的脸,知是完全劝不动的。自家姑娘性子倔强,打小便是如此,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琢磨了半天,杨嬷嬷又想到自家姑娘这一天一夜几经生死。短短一夜,连生育子嗣的能力都没了。而蒹葭院那女人却还好吃好喝地被保护着,就觉得心意难平。于是她一咬牙一跺脚转头出去了,若是当真东窗事发,她一力承担!
丸子若是存心算计什么,那必然不会如沈兰若那般粗糙。不过事情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孩子生下来了,她也该完美退场了。
丸子有些头疼的是,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叫沈兰若发现有点难。
这边丸子还在琢磨着如何布置,蒹葭院这边沈兰若正在被谢二太太耳提面命。不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谢二太太从自身考虑。若是自己像长房媳妇那般被人害得生不了孩子,她若不报复,绝不可能。
谢二太太别的都不怕,就怕沈兰若也跟长房一样生不出来。
长房那边好歹是有一个子嗣了。二房可是孩子还没长出手脚来。若是当真出了事,二房岂不是要绝后?
谢二太太一想到这个,就胆战心惊。
沈兰若也没想到自己那么一推,推出这种结果。不可否认她害怕极了,害怕之余得知丸子从此不能生,又忍不住窃喜:“姑母您且安心,自我怀孕以后。入口的吃食,从来都是叫人试过了才入口的。这可是我与表兄的骨血,哪里能马虎?”
“你知道就好!”谢二太太知她心里有数就放心了,但一想丸子,心里就有些心虚。她以帕掩面地掖了掖眼角,叹气“唉,罢了,就盼着往后你们能和睦吧!”
谢二太太打过招呼,沈兰若就更加小心了。
原本就防着丸子对她下黑手,如今是连熏香都不敢用了。不仅吃食上事事讲究,就是用的穿的,也命人查了又查。
这般紧绷的日子平静地过了一个月,丸子因为大出血要多坐半个月的月子。沈兰若终于在一次穿衣裳的时候,嗅到了衣裳上的气味儿不对。
她当下惊慌急了,因为禁足不能出门,便使人赶紧寻了谢二太太和谢霖过来。
谢霖如今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思来面对她,已经避开她许多日。但听闻是孩子不好,左思右想之下还是随谢二太太一道过来了。
沈兰若将那不对劲的衣裳丢到两人面前,疑神疑鬼地就告起了状。
谢二太太也正防备着,自然就命人请了大夫。
大夫只轻轻一嗅,就嗅出了衣裳用麝香熏过。而后又在沈兰若的屋里搜罗了一圈,发现胭脂也有些不对。沈兰若怕极了,当下抱着谢霖便哭了起来:“我就说她恶毒吧?我就说她一定对我的孩子不安好心!表兄你偏不认,偏要偏袒她!”
谢霖在看到这些东西后,下意识想到丸子那日说过自己解决问题的那副表情。但嘴上却绝对不会认的:“你怎知这些是丸丸动的手?丸丸人还在坐月子,如何分出心思去操持这些!”
“表兄!除了她还有谁!”沈兰若觉得谢霖根本就是变心了,“整个谢家,除了她还有谁这么恨我?这么恨我肚子里的孩子?表兄你别再为她辩白了!你信不信,等她出了月子,某一天你会亲眼看到我们母子俩一尸两命!”
“胡说八道!”谢霖瞳孔剧烈一缩,拒不承认,“丸丸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她就是!她就是!”
……
争吵的结果,便是半个月后,沈兰若发觉新送来的点心气味儿不大对。她捏碎了一块给窗边的叽叽喳喳的鸟雀啄食。结果看到鸟雀跳跃了几下,死在了窗台上。
沈兰若看着一动不动的鸟雀尸体,忽然将食盒的盖子又盖了回去。
然后打发了一个人,找到她早早买通的汀兰苑的下人,将这盒点心放到了丸子的桌子上。丸子其实已经能起身走动了,只是不大能见风。这段时日,就闷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动。她看着桌上气味香甜的点心,忽然笑了一声。
杨嬷嬷不在屋里,屋里伺候的下人不明所以,还歪着头问主子在笑什么。
丸子捡起点心吃了两块,笑说:“我在笑,这点心味道可真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 丸子:终于可以杀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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