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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修行之事暂告一段落,宁湖衣却不舍得离开,就坐在幻境内看着顾少白。
顾少白有些别扭,想起宁湖衣对云睢的交代,于是问:“听你和先前那人说话,派内弟子还可下山修行的么?”
看顾少白的跃跃欲试,宁湖衣笑了起来,“怎么,你想同去?”
“我……呃……”顾少白支支吾吾。
他不想下山修行,只想出去看看而已。
宁湖衣不知顾少白的小算盘,只当顾少白心性不定,耽于玩乐,想他时时闷在鲛珠里也是无趣,加上已进阶炼气二层,比灵体初成好上许多,带他出去溜达一圈也是无妨,当然仅限于临渊派内。
宁湖衣心中默许,没表露出来,只逗弄顾少白道:“不想去?那便算了。”
顾少白眼睛一亮,“真能同去?”
“不可。”宁湖衣一口否决,沉默许久,等到顾少白都快死心,这才不紧不慢道:“不过带你去派内熟悉一番还是可以的。”
顾少□□神一振,兴道:“好!”
这就爬了起来,催促宁湖衣快走。
宁湖衣哭笑不得,起身整了整衣衫,又被顾少白拽住。
知道宁湖衣不可能让自己以灵体的状态出去,顾少白也不想了,便暂退一步,和宁湖衣打商量,“待会儿能不能让我开着天眼看看?”
“你……罢了。”
本不予应允,感受到顾少白的哀求之意,宁湖衣心软,左手掐诀,右手轻轻一抓,凭空变出一面铜镜,伸手到镜中搅了搅,模糊的镜面霎时水波荡漾,静置片刻,波澜退去,倒映出头顶灰蒙蒙的天空,连落雪都清晰可见。
“这是撼天镜。”宁湖衣把多加了一层禁制的铜镜交给顾少白,道:“我在上面作了法,可使你在法器里窥看外界景象。无需开天眼,心中所念即能得见,拿去试试。”
顾少白接过铜镜,入手一沉,通体一股古朴之感,镜上附着的灵气亦是旺盛非常。
这是……仙品?
顾少白微讶,握着铜镜仔细端详,摸到背面似乎有凹凸的纹路,翻过来一看,青铜浇筑的镜身背后刻着八个蝇头古隶:蚍蜉撼天,虚实一念。
疑惑间,耳畔传来宁湖衣的警告。
“你若看入迷不小心掉了进去,我可帮不了你。”
还会掉进去?
顾少白抬头,看宁湖衣面色严肃不似扯谎,忽觉手中不是揣了个宝贝,而是烫手山芋了,窘迫间,又被宁湖衣敲了下脑袋。
“保持灵台清明,莫为外象所迷,撼天镜即可为你所用,无需害怕。”
撼天镜上加持的并非能让镜子照见外界的法术,而是阻止灵体通过的封印,就是为了防止顾少白被镜子迷惑掉进里面。不至于没命,捞出来却十分麻烦。即便有封印,也非万无一失,因此提醒还是有必要的,又防他问东问西纠缠不休,便未直说,只让他当心着些。
顾少白点头,心中默念思过峰,镜面一晃,真就显现出思过峰落英缤纷的景象来,和开天眼的感觉并不相同。
他看了一阵,愈发觉着法器与众不同,除了蓬勃的灵气,还沾染着一丝属于宁湖衣的气息。
不,应该说撼天镜的气息与宁湖衣同出一源,两者并不仅仅是沾染,不像滴血炼器那么简单,那种感觉……似乎这面镜子天生就该属于宁湖衣一般。
顾少白灵光一现,脱口道:“这是……命定法器?”
没想到顾少白居然能感受到撼天镜是自己的命定法器,宁湖衣颇感意外,点头直言:“正是。”
关于命定法器一说顾少白早就知道,业火剑就是男主的命定法器,不过还是装作好奇道:“我也有?”
“当然。”宁湖衣颔首,“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命定法器,不过有人遇得上,有人终其一生直至陨落都没遇上罢了。”
顾少白“哦”了一声,对话就此终止。
顾少白在想男主的业火剑,宁湖衣则是若有所思,恍惚想起西极池内还遗落了一件器物一直没得空启出,看来是时候带顾少白出去走一趟了。
宁湖衣脱出幻境,徒手破开思过峰结界,躬身步出。
立在思过峰峭壁上俯瞰整个临渊派,云雾缭绕间各殿飞檐若隐若现,间或有弟子化作道道白光往来穿梭,看似碌碌奔忙,细望便知除去上善殿,只剩三殿偶有人息,其余几殿皆是静得出奇,哪还能与千年前的天下第一大宗同日而语。
到底太久了,久到这个由寒微一手建立、珍而重之地交到他手上的门派早已不复盛时光景,只有笼罩于七殿之上闪现着唯他能见的金芒结界一如旧时模样。
整整一千年。
寒微陨落,寒越叛教,寒朔寿元将尽,连最小的徒孙弈承也已将最后的遗言交托于他,孑然闭关。曾以为不论轮回几世都会接引他归来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去,而他以为再也不会回来的人,却回到了他的身边。
宁湖衣踏云而出,深深吸了一口气。
还不算晚。
他等到了少白,而摇摇欲坠的临渊派也等到了他。
魂飞魄散又如何,亦可逆天聚之;日薄西山又如何,夫芸芸众生,又有何物不是荣衰相替、否极泰来?
而他的少白……委实无需过于心急。
南有西极,北有沙海,上穷碧落,下至冥渊,嵇山鬼修尚未结识,藩国异人亦是不曾得见,他应允他的,又何止伴他同游一个临渊派。
阅遍天下藏书,踏尽万物风霜,尝人所未尝,为人所未为,他还有如此之多的事可与他同做,还有数不尽的地方要与他同行。
思及此,宁湖衣面上冷淡如冰释渐褪,唇角亦不由自主地微微弯起,仿佛短短几日已将千万年间所有悦事一一尝尽,难以抑制地笑了起来。
鲛珠内,顾少白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撼天镜,镜中显现出的景象正是宁湖衣的脸。
顾少白盯着镜中之人,未曾放过他面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便觉这人又是哭又是笑,有点痴痴傻傻的。
不是顾少白故意为之,只是他有点恐高,不得已将视线对准宁湖衣,心急地等宁湖衣从空中降落。
疾行不过须臾,宁湖衣收了术法,足尖一点落在上善殿外。
顾少白心有感应,眉头一动,调转视线环顾四周,将以峰杵为支柱、六殿为羽翼的临渊派尽收眼底。
大殿、陡峰、玉带,乾坤朗朗,紫息袅袅,与他心中所料分毫不差。
至此,顾少白终于相信这就是自己在书中描绘的世界,无有半分虚假。
而除开连绵不绝的玉栏与高耸巍峨的玉殿,上善殿背后亦有一根奇大无比、通体漆黑的雕纹玉柱直插天际,正是纪年又纪时的日晷。
此晷名“朝夕”,晷针笔直,晷面纹路复杂,绵延整个上善地界,分割成百来块相同大小的扇形,每个纪年各占一格,以晷针为轴,辐散整个门派。
朝夕只由法术催动,不以日影为凭。
晷针巨硕非常,投影亦是鲜明无比,无论身处派内何处,都能将时刻看得一清二楚,以此来警醒弟子们修真之路漫漫,却也是世易时移。
顾少白知道这个东西,当然也会看,很快认出此时对应的年、月、日,不过接下来就蒙了,因为他写文的时候闲得发慌,除了常规的年号和年份之外,还自编了一套由干支五行混合循环的纪年法,而朝夕正是以他瞎编的年号来纪年的。
顾少白知道正常的年份也是存在的,而且牢牢记着男主进入临渊派的日子,就是不记得这种乱七八糟的纪年,不得已,只能开口求教宁湖衣。
“土未年水己月金戌日……是哪一年?”
“上清历道真二千二百四十七年。”
得到答复,顾少白恍然。
上清历道真二千二百九十七年,秦逸时年十五,经重重历练成为临渊派内门弟子,赐道号“云逸”,侍奉掌门左右。
而此时离秦逸出生,还有整整三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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