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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长匣失了枷锁,“咔咔”几声裂开,露出匣内装载之物。

是一柄利剑,剑身青中带红,比寻常的剑大了不止两倍,宽阔的剑刃上镶嵌着七颗颜色各异的宝石,此刻正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着黑气。

隔着镜子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邪气,一看就知不是好物。

业火剑?!顾少白双目圆睁,大感意外。

不及细看,宁湖衣为免受鱼池之殃,迅速缩手,收起撼天镜,就将这不知存放于何处的邪剑放任不管了。

宁湖衣转回身,举着完好无损的钥匙道:“七剑诀从来就没有什么剑使。当年寒微受此剑所累,托我寻法子化解。我本打算用雷栖杖替他铸一条长链镇邪,然看那剑实是世间不可多得的仙器,不忍明珠蒙尘,便在链上另加了一副锁钥。奈何祭炼时不留神,让一个小弟子闯入殉阵,阴差阳错将他炼成藤灵。又因他金木双灵根的属性与雷栖藤契合,在藤木积年累月的温养下化作藤木之精,也成了打开锁链的关键,便是这把钥匙。而寒微素来性情温善,看他记忆尽失,顾惜他一片赤诚,骗他说是灵剑所生的剑使,一直让他随侍左右。”

原来如此!顾少白恍然,细思之下,又生出些许不敢置信来。

不等他问,宁湖衣已先行坦白,“月前偶得一颗雷栖藤种,正愁缺了藤木之精,无法使之发芽。他既心系寒微,我便诱他来此,只是他性情刚烈,怕一言不合惹他玉石俱焚,所以……”

“所以先兵后礼,打得他心服口服,再用寒微吊着他,不至于让他想不开,跟着将他逐出师门,令他心神大崩,最后趁他理智全失,欲擒故纵,骗他亲口答应了你的契约,是么?!”顾少白接口。

本还奇怪肖无明握住宁湖衣时掌心里那一点微弱的红光是什么,细细想来,不正是契约吗?至于是什么契约,不用说也知道,肯定是能任由宁湖衣将肖无明搓圆捏扁的东西了!

“唔……不错。”宁湖衣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兀自把玩钥匙。

那钥匙在他指间转着转着,忽而化成一块菱形的绿玉,通体翠色,华光流转,灵气勃勃。

宁湖衣面露喜色,从腰间抽出光秃秃的雷栖杖,五指一握,捏碎绿玉。

绿玉化作星星点点的荧光,覆住木杖。

枯褐的木杖仿佛受到了甘泉的滋润,瞬间恢复青翠。有新芽不断抽出,织成一张细密的藤网,牢牢裹住杖身。杖顶还开出了几朵白色小花,花瓣摇曳舒展,细看才知是雷光结成,却不再响着危险的噼啪声,而是稳固如山,可任人驱使了。

看着灵息大盛的木杖,顾少白猜到这应当就是宁湖衣口中被炼成锁链的雷栖杖了。

最后一块遮羞布也被扯了下来,宁湖衣的用心已昭然若揭。

什么雷栖藤残枝与肖无明有渊源,什么带肖无明回门派守护身外身,全是假的!

顾少白荒唐一笑,竟是无言以对,许久哑道:“肖无明……死了么?”

“自然。”宁湖衣颔首。

肖无明不死,藤木之精如何重聚,又何来雷栖杖的重生?

顾少白怔然,肖无明死了,封印破了,“那邪剑怎么办?”

“与我何干?”宁湖衣失笑,心道寒越那贼子不自量力,妄想驾驭寒微的东西,还将肖无明视作眼中钉。殊不知有肖无明在,这厮才得以偷生至今。如今也该让他尝尝被邪剑反噬的滋味了!而这克阴镇邪的雷藤之祖他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宁湖衣牵唇一笑,举起雷栖杖,反手一掷。

木杖脱手,轻松穿过步辇的结界,直指顾少白。

顾少白吓了一跳,不及躲闪,被妙心推到一边。

妙心大喝一声跃起,胸口破开一个血洞,接住雷栖杖,一点点包裹于内。

正邪相克,妙心面上一阵扭曲,并不好受。奈何众人远游在外,法宝又过于贵重,要想藏得稳妥,别无他法,只得生受。

结束了?顾少白紧张地盯着宁湖衣,怕他稍稍一动,让人预料不到的意外又将接踵而至。

正这么想着,座下一空,步辇莫名消失。

顾少白一个趔趄,跌倒前被宁湖衣揽住了腰。

“当心了。”宁湖衣扶顾少白站稳,看似好心提醒,语气却一反常态地有些冷。

妙心、妙音二人鉴貌辨色,使了个土遁,就地一滚,跑出去老远,将地方让给顾少白和宁湖衣。

顾少白心中略有抗拒,挣扎着退开数尺。

宁湖衣对顾少白的规避视而不见,兀自错开一步,凝眸远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然而过了许久,月色仍是如水,什么动静也没有。

宁湖衣抿唇,胸膛不断起伏,喉间溢出一串低笑,似是疯魔,辨不清喜怒。

顾少白见状,警觉地又退一步。

片刻后,宁湖衣收去笑意,换了副颜色,转头盯住顾少白,口中一如往常那般温和:“你不奇怪?”

奇怪的事太多了,连面前朝夕相对数月的人都变得诡异起来。

顾少白吃不准宁湖衣的意思,也不知宁湖衣说的奇怪究竟指哪一桩,只得按捺住心头的异样,尽量不动声色道:“奇怪什么?”

相比顾少白的防备,宁湖衣十分坦然,“我的身份。”

顾少白一噎,一脸被戳破心事的表情。

他讷讷低头,暗道原来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么?可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哪像是宁湖衣的作风,似乎有点不对劲。

“愣着作甚?想你如此聪慧,焉会猜不到半分?”宁湖衣斜睨着顾少白,语气平静,面上无波无澜,丝毫听不出究竟是揶揄还是讽刺。

“我……怎么会……”顾少白词穷。

宁湖衣时常逗他,笑骂夸赞皆有之,却从未像此刻这般目露嫌恶,视他如污脏之物,难容于眼。

这是宁湖衣吗?顾少白不敢相信。是因为自己妄自揣测他的身份,所以惹他生气了吗?

对宁湖衣谜团一般的身份,顾少白承认自己有过无数的假想,或是善意,或是恶意,层出不穷。可那只不过是闲来无事瞎想而已,明面上,他从未对宁湖衣显露过半点不满。就是个普通人也该好奇的。况且他向来乖顺,宁湖衣不让他知道的,他何时多嘴问过一句?这怒意简直来得莫名其妙!还是说温宽厚都是这厮的伪装,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才是他的本性?

思索间,顾少白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宁湖衣就在眼前,面上挂着熟悉的笑容,眼神却陌生至极,眸如幽潭,潭下暗潮汹涌,仿佛下一刻,积压了多年的疯狂就要夺眶而出。

宁湖衣迈步,朝顾少白走去。

衣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他不急不缓,仿佛走了数千年之久,终是在顾少白面前立住,抬起手,状似亲昵地拂了佛顾少白的长发,“说。”

说什么?说他知道的,还是说他猜到的?顾少白脊背僵硬,脑中闪过无数念头,都是无法诉之于口的秘密。

纵然不愿,紧闭的唇已先一步代他开了口,“你……你与寒微同辈……”

宁湖衣挑了挑眉,似乎很高兴,指尖落到顾少白的面颊上,兀自摩挲了一阵,曼声哄道:“不错,再猜。”

顾少白惊骇至极,他控制不了自己!

眼耳口鼻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违背了他的意志,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他,迎合着不该有的倾吐欲不断开合,说出了宁湖衣想要他说的话,“你……不是新晋弟子,是……转世……”

“你果真聪慧。”宁湖衣赞赏一笑,手指沿着脸颊一路滑下,用力捏住顾少白的下巴,“继续。”

不,停下!顾少白忍不住咆哮,可惜丝毫无用。他好像被人附了身,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操控,自顾自说着不该说的话,偏偏口中所说又尽是他心中所想!

是谁施法不言而喻。顾少白无暇他顾,只担心再这么下去,定会将心中无法示人的底细一股脑儿倒出,届时焉有活路?!

薄唇开合间,顾少白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蛊术是邪术,为正道不容,你也……”

“哈哈哈哈……”宁湖衣大笑,松开顾少白。

顾少白一个深喘,浑身一麻,终于恢复知觉,以为逃过一劫,蓦地颌下一紧,被人狠狠扼住咽喉!

宁湖衣掐着顾少白的脖子,缓缓收紧五指,狭长的双眸危险地眯起,“我为正道不容?那么你又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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