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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晷下方,四命、八力共十二人已在此等候多时。
领头一人乌发净面,生得丰神俊朗,只双眼被一条乌丝带蒙住,正是掌门奕承。
“奕承!你怎在此?!”宁湖衣疾步迎上,面上讶然不掩,暗道奕承入道百余年,素来修行正道,不过问禁地之事,算来此时应当在洞府内闭关修炼准备冲阶,怎会贸贸然出现?这数十年来禁地动荡不歇,今日甫一入内,就觉封印又弱了几分,奕承一个普通人修如何抵挡得住此处的晦气?
奕承颔首,匆匆一揖过后,却未张口,而是用了传音入耳,如此辩道:“师祖!师尊心力交瘁,已有十年未曾合过眼了!若在此倒下,派中仅剩徒孙一人,届时鬼王作乱,该如何是好?!徒孙婴境已大成,岂能袖手旁观?”
话中竟隐隐有些责怪宁湖衣的意思。
寒朔闻言心下一跳,张口便斥:“奕承!怎可如此同老祖言语!还不赶紧退下!”
宁湖衣转转眼珠,放出神识,将奕承上下扫了一遍,面上露出一丝古怪。
“够了!”奕承还要再辩,被宁湖衣阻下。
他大袖一挥,微微屈膝,拔地而起,在日晷顶端落下,旋即一个转身,气运丹田,沉声道:“琐事按后再表,吾等速速归位!四命、八力,妙心、妙音,布阵!”
柱下众魔一阵骚动,齐齐往四周散开,似乎在趋避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被点到名的几人口中称“是”,足下已有了动作。
妙心、妙音跃至空中,祭出骨鞭,各自两手相握,成一圈。
四命、八力从中跃出,横臂一推,将圈往四面八方扩开,直至覆盖整个广场。
几人缓缓落下,将魔修齐齐纳入圈内。
宁湖衣两指一弹,解开蛊尸封印,霎时晦气冲天,通灌鞭中每一根骨节。
骨节像有了生命,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节节攀涨,很快与蛊尸融为一体,筑成一座两米来高的围墙,墙中的四命、八力同时抬掌作法,不过须臾,围墙内又筑起一层屏障。
待得阵成,宁湖衣轻拂乾坤囊。
随着他的动作,囊中滚出两物,落地化作两小童,正是灵心与灵音。
两人不发一言,祭出法器——两串佛珠,各自拽住一头,又将另一头掷向柱下的巨物,缠住柱身后足下一点,以柱身为圆心,错身往相反的方向奔去。如此一来,正将那搏动不休的肉瘤牢牢绞住。
宁湖衣看万事俱备,抬手虚虚一抹,雷栖杖带着噼啪电闪现于掌中。
他一手高举雷杖,另一手掐诀,以肉身为媒介,引天地狂雷、无边正气,尽数存于体内。
这狂雷厉害至极,甫一入体便贯通五内,但凡有一点邪气,都被尽数逼出。
只见宁湖衣本是煞白的皮肤瞬间爬满尸斑,被雷电具化而成的青焰一烤,先是结成焦黑一层,又迅速龟裂开来。如此生了裂,裂了生,宛如蟒蛇蜕皮,却绝不如蜕皮好受。
强行引雷驱逐体内晦气,也只有身负锁魂笼、不怕魂体分离的宁湖衣敢做。但今日一出,驱逐晦气不过附带,绝非最要紧之事。
宁湖衣生受狂雷,饶是神器在手,也受不住地吐出血来。
他咬紧牙关,长臂一震,抖落一身污浊,手腕一翻,将雷杖调转,尖端直指脚下。
他看了柱下一眼,纵身一跃,顺着日晷跌落,在杖尖接触到肉瘤的一瞬间,将体内狂雷尽数释出。
雷栖杖本就为雷藤之祖,瞬间将雷电之力放大万倍不止,宛如一把利刃,劈肉分血,直直插进肉瘤之中。
与此同时,柱下手执佛珠、绞缠住肉瘤的灵心、灵音也与宁湖衣一齐作法,在奔雷之上加诸佛力,两方夹击,誓不给肉瘤中的邪物一点活路。
顾少白只觉眼前一阵白光闪过,在雷栖杖出现的一瞬间,似是在高柱之上瞥见一个青色的人影,与宁湖衣一同倾身,义无反顾地跌进肉瘤之中。
肖无明?!他不是死了吗?
顾少白百般不解,越发不清楚宁湖衣的话几句是真、几句是假,来不及细想,脑中骤然一记刺痛,熟悉的压迫感随之而来,让他胸闷不已,呼吸困难,宛如深陷夹缝之中。
不过眨眼,顾少白软下身子,再也站不住脚,当即滚落在地,无比难受地□□起来。
“呃……啊……”顾少白屈指刨着地面,像是要被无形的重物给碾死,然而在场众人皆无暇他顾,无一人注意到他的异常,就连半刻前说要好好看着他的妙音也化作了骨墙,帮众魔抵挡雷力与佛力。
好在最后关头,顾少白想起自己是个器灵,尚有栖身之所可供躲藏,便聚起最后一点灵力,闪身回到鲛珠之内。
顾少白有所不知,并非妙音抛下他不管,而是此术虽合佛、道两家镇邪之长,但对修习正道的修士和普通人没有一点效力,对顾少白这个新生的灵体自然也是无碍的,因此妙音才敢放顾少白一人在外。
观此刻场中,灵心、灵音本就修佛,宁湖衣则有意趁此机会涤荡体内晦气,因此只有常年盘踞在禁地的一众魔修才怕这术法。
妙心、妙音协四命、八力一同筑起高墙,正是为了将众魔围在其中,以巫蛊之力为魔修削减、抵挡雷佛两力加诸在邪物上的影响。
其实场中除去顾少白,尚有两名修士在庇护阵落成之前与魔修一同躲入阵中,便是寒朔与奕承。
群魔之中,寒朔一脸诧异地看着身边把住自己双手的奕承,“承儿,你怎么……?”
寒朔常年替宁湖衣拔除晦气,早已深受晦气侵蚀。早年间,他也是打算入尸修一道的,只是还没被晦气侵蚀到不可不为的地步,因而一直拖着。如今寿元将尽,身子骨决计经不住再折腾了,因此与众魔一同入阵也算情理之中,可奕承明明才结婴出关,怎么也一同躲入阵中?难道……?
寒朔惊讶万分,越想越不对劲,正当疑惑,就听奕承传音道:“师尊莫怕,徒儿赶来护您。”
寒朔放下了心,却也因此想起另一桩事,于是祭出神识,想看看顾少白究竟是不是邪灵,经不经得住雷佛两力的敲打,哪知扫了几个来回,到处都找不到顾少白的人,只得作罢。
直到躲回鲛珠内,顾少白才好受了些,又因为实在好奇外界的情形,顾不得才丢掉半条命,立马开了天眼,趴在池边探身往里看。
顾少白以为宁湖衣今日一番动作会引来什么惊天动地的巨变,然而后续却远不如顾少白所想。
雷杖入体,肉瘤发出一阵颤抖,跟着,肚中似有沸水滚胀,剧烈地鼓动起来。在顾少白以为它即将爆裂之前,蓦地偃旗息鼓,失了动静。然而细看,仍能从表层透明的粘膜中感受到细微的搏动,可见藏匿其中怪物并未被彻底消弭,然经此一役,决计伤重难愈,再兴不起风浪。
在肉瘤委顿的同时,柱身上锁着的炙鬼们也仿佛经受不住,和肉瘤一同败下阵来,不再张牙舞爪,纷纷闭上眼睛昏睡过去,任由肉瘤肆意吸食生命,成了货真价实的炉鼎傀儡。
见法术起了作用,宁湖衣并没有高兴得太早,而是加了一把力,将杖身插得更深一分。
随着雷杖的破入,肉瘤中传来似兽非兽、似人非人的声音,细辨,尚能辨得如下言语:“宁渊小儿,尔……敢……”
宁湖衣冷笑一声,啐出一口血水,右手按住左手,又是一个重捶,杖身唰的一声直插地底,将肉瘤整个钉在地面,那声音也因宁湖衣如此决然的手段再发不出分毫。
至此,今日之事才算尘埃落定。
宁湖衣心弦一松,加上药效一过,脚下蓦地脱力,就直直地从肉瘤上跌落下来。
鉴于场中的镇邪之力尚未撤除干净,众魔躲在阵法之中不敢出来。
寒朔倒是不怕,躲过最厉害的一击,立马闪身而出,适时接住了宁湖衣堪堪倒下的身躯。奕承紧随其后。
“老祖,您不要紧吧?”寒朔扶着宁湖衣焦急地询问。
无奈宁湖衣本就重伤未愈,又受狂雷涤荡,无论是元神还是肉身皆一掏而空,早在跌落之就前昏死过去,断断无法再回应他半个字。
此时,妙心、妙音二人也已撤去阵法,匆匆赶来宁湖衣身边。
寒朔见宁湖衣双眸禁闭,气若游丝,虽然先前看宁湖衣吞下禁药便知他有此一劫,还是忍不住担忧。又见宁湖衣从败絮中新脱出的肉身渐渐由白转暗,显出尸斑,料是晦气尚未彻底除净,因宁湖衣神智全失无法压制,遂趁机出来作祟,便将宁湖衣交于妙心、妙音搀扶,取出藏于元神中的冰凌打入宁湖衣体内。
冰凌入体,宁湖衣昏迷之中仍是承受不住,口中血流不止,就连背上的伤口也崩裂开来,渗出斑斑血渍。
寒朔转头不忍再看,带着四尸使连同宁湖衣一并出了禁地,打算暂时将宁湖衣安置在落池居内修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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