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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呀,又关他事?二度被点到名,顾少白一如上回一般再次跳脚,暗忖无欲道的谜团尚未解开,又急着塞锅给他背,他可从来没让宁湖衣帮他找什么无影灯合魂,他只是一只无辜的小器灵,他什么都不知道!
好在云睢亦不知少白何许人也,只一心盯着地上小小一块脂膏,想抓又不敢抓的模样着实教人不忍。
“说来我也好奇,若将何家惨事提前告与你知,你会否逆上请命,拼着被逐出山门的危险自愿入世,只为救那一窝脑满肠肥的蛀虫?你会吗?”宁湖衣睇着沾灰的人膏,想起凭白被污的无影灯,心有不甘,忍不住说起了风凉话。
云睢大吼一声,一掌拍扁脂膏,却不答话,只揪着宁湖衣胡乱推脱:“你……是你……怪你……怪你这惑人的魔物,见死不救的畜生……”
宁湖衣凭白受云睢辱骂,却不恼,反而轻笑一声,谩道:“那不妨再告诉你一桩趣事,也是三十余年前,某国宗室送来一位俗家弟子,经弈承安排,入上浔殿修行。某日夏夜,众人闲来无事,捡入道前的趣事作谈,比谁说的鬼故事骇人。你醉后不喜言语,只道了一句‘再多邪门阴私,不比相府一盏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那人结合坊间轶事,猜测你口中鬼灯许是修真界消失已久的无影灯,为邀功,将何家私藏无影灯的秘密悉数报予太子知,再由太子密报皇帝。太子诬何相一族为魔物所惑,宫中贵妃亦未能幸免,实则借机铲除异己。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当然鬼界之物稀世罕有,岂是一小国皇族密谋诛臣下全族能抹平之事?你当庆幸这灯最终落入我手,若被你们那皇帝拿去,怕是连国也不保。”
“就此回头,尚有余地挽转。”宁湖衣沉吟一阵,弯腰扶起云睢,语重心长道:“如何抉择,只在你心。”
云睢伏地长泣不止,挣扎煎熬许久,缓缓抬头作痛定思痛状,眼神凄凉地望着宁湖衣。
观云睢如此,宁湖衣面上现出些许喜色,正欲道一句“孺子可教”,突地被一股灼气冲得一个趔趄。再看云睢,七窍之中泄出金光,仿佛整个人被点着,熊熊地燃烧起来,竟是兵解!
“师尊小心!”寒朔大喝一声,抢前一步将宁湖衣护至身后,双臂一震祭出法器,一连几点,迅速封住云睢周身大穴,不过眨眼的工夫,已将一场危机化解于无形。
寒朔清扫完残局,连忙收起法器,询问宁湖衣有无大碍。
宁湖衣双唇紧抿,不发一言,任寒朔把住脉门探查,面上阴晴不定,直至四使纷纷出声才略微颔首,示意无恙,无需多究。
在场几人除宁湖衣外个个修为高深,并不惧一小修兵解,倒是寒朔怕赶不及而让宁湖衣受到波及,连命定法器都祭了出来——一柄一头浑圆、另一头削尖、中间雕成竹节模样的白玉药铲,观其灵息,当为灵品中的上等,虽不如仙品那般罕见,然淬炼精纯,百炼成精,灵气充沛令在场之人皆为之一振。
要数惨,还是云睢、云蕊二人比较厉害。
许是见着寒朔出手,料到兵解不成,云睢当即停下自毁之举,转头向云蕊掠去,趁四使护主之余无暇他顾,钻到空子猛地一撞,便将云蕊身上的桎梏给撞了开来。
两人堪堪相触,又受术法反弹,砰的一声跌落下来,内脏双双受损,勉强伏地而起,仍吐血不止。
顾少白盯着池面,看云睢灵台涣散将死未死,云蕊被噤声说不出话,然面上一片哀意,便知她心中绝不好受,不禁可怜这对亡命鸳鸯实是命苦,又受宁湖衣怒气感染心悸不止,暗道二人今次绝无活路,却还期盼云睢能就此服软,好歹保下一个,方可从长计议。
偏偏云睢油盐不进,只一心望着云蕊,一点一点伸出手去,直至与心上人握在一处,纵然死期将近,临死也要表明心迹,连顾少白看了都忍不住称赞一句——找死还嫌死得不够快!
“你——!冥顽不灵!愚不可及!朽木不可雕!”宁湖衣双目一横,动了真火,大步上前,一脚踩住二人相握的手,犹不解气,便又加了把力,狠狠碾了几碾,碾得云睢十指尽断,露出森森白骨才稍稍罢休。
宁湖衣转身跺了跺脚,召出炙鬼王焰,将白靴上沾染的血污烧了个干净。
传说中焚天灭地的炙鬼王焰,纵观世间亦无几人能生受得了,哪怕只溅到一星半点,已够云睢吃尽苦头。
云睢捧着断掌痛叫出声,吹不灭,浇不熄,毫无解脱之法,只能任由火光燃烬,烧得手掌残缺不全,才得些许喘息之机。
许久,云睢缓过劲来,已是脱力,抵着地面转过脑袋,死死瞪着宁湖衣,口中喃喃:“宁……湖衣,你可……你可有心?”
闹了这么半天,云睢声音早就喑哑。
顾少白实在听不清云睢说了些什么,便俯下身,扒住池面往前凑了凑,忽而心下一动,不好,心魔又来了!
乍闻云睢一问,宁湖衣心下一震,跟着眼前一花,元神移位,五脏翻天,再睁眼,已换作一片血色。
宁湖衣蹙眉,眼前朦朦胧胧的景象令他倍感厌烦。
他抬手,拨开眼前血雾,就见自己端坐于高台之上,不言不语,不动如山,似一座悲天悯人的雕像,却不能自观自面,因而不知自己这尊雕像刻的究竟是哪尊神祇。
万丈高台之下是一片无垠的清池,池中钟灵之气盎然。
片刻后,池中传来涌泉之声。有谁从池中走来,带着满身污秽,将池水搅得浑浊不堪。
清池成血池,血腥之气冲鼻,宁湖衣觉得自己应当愤怒,神智却被池中之人全全摄去,明明看不清那人的脸,又或是那人本就生得五官模糊、不辨人形,却让人觉着这世间所有绝好的姿容都包含其中,因而移不开眼。
看得久了,觉那人衣衫不整的模样令人心生不悦,该阻止他近前,又想再看一看他究竟生得何种模样,犹豫间,已容他一步一步爬上台阶,眨眼间触手可及。
他见那人抬起满是血污的手,抓住他的衣摆,而后双膝一弯,就地一跪,作全然臣服之姿,匍匐着亲吻他的脚踝,摩挲了一阵,仰头痴痴一笑,道:“龙渊,你可有心?”
“你是谁?”宁湖衣听到自己问,语气冰冷,不透一丝人息。
那人不答,反问他道:“你想我是谁?”
“你……”宁湖衣张口,忽觉面上一痛,幻境倏忽散去,只余火辣辣的疼,还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何事,另一边照样来了一记,扇得他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连嘴里都泛上了血腥气。
“宁湖衣,醒醒,宁湖衣!”顾少白知大事不妙,在探到心魔气息的第一时间闪出鲛珠,抓着宁湖衣的肩膀摇了半天,怎么都摇不醒,干脆送上俩耳光,总算把人叫醒。
“醴……阿醴……”宁湖衣喃喃自语,仿佛魔怔。
阿醴?阿醴是谁?他在叫谁?
“你干什么?发什么疯?云睢都要死了,你给我清醒一点!”
明明心魔已经退了,还给他装稀里糊涂赖着不走,故意的吧?
顾少白气不打一处来,肩膀一抬,将宁湖衣推到一边,恨不得再甩他几巴掌。
宁湖衣嘶了一声,觉脸颊疼得厉害,许是不相信有人敢扇他耳光,两眼发直地愣了许久,终于清醒过来,匆匆往云睢那处扫了一眼,见眼下形势严峻,便来不及同顾少白计较,仰头喝道:“重天!”
那小重天本是炙鬼王得心应手的法器,名为重天的鱼兽便是法器化灵,按角楼脊上鸱吻变化而来的器灵。
方才心魔来袭时云蕊已与炙鬼王分神融合完全,重天生性蠢笨,让心魔进到肚子里还浑然不觉,仍按原定计划将消息通传炙鬼王知晓。
炙鬼王不知重天早已叛变千年,信了它诱云蕊前来融合分神是为了助他脱困的谎话,直至完全夺去云蕊神智,这才大呼上当,盛怒之下随手抓来一人欲杀之泄愤,正抓到了云睢。
好在宁湖衣及时清醒,当即唤重天做法。
重天迟钝归迟钝,素来听宁湖衣的话,连忙祭出肚中触手缠住分神,跟着嗷呜一声,将除分神之外的人一股脑全吐了出来。
宁湖衣拎着顾少白踏出法器,吩咐四使看好云睢。
寒朔先行一步来到夕照潭作法,准备打开禁地入口供众人入内。
顾少白云里雾里,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连忙问宁湖衣:“这是怎么了?”
“抓住了。”
“抓住什么了?”
“鬼王分神。”宁湖衣轻描淡写,跟着眉头一皱,一把拽过顾少白,压低嗓音,又是嗔又是恼地斥了一句:“没有下回!”
顾少白一吓,觉颈边气息过于炙热,喷得他痒痒的,面上不由得红了一片,正当尴尬,宁湖衣已自转回了身,同伺立在旁的四使商量正事了。
顾少白看看自己微红的手掌,飞快藏到身后。
不得不说有点爽。
至于下回……当然还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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