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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河宗九
碧落宫中有一片遍植梧桐的宫殿,三进院落,略显偏僻,据说是上古的时候凤凰曾经休息过的地方。
此时这宫殿中,正有二人弈棋。
客座者青衣长袂,神色潇洒,左手执棋,右手却还在玉盘里挑着点心。
主座者玉冠束发,一身月白常服,只静静看着棋局。
对面的点心吃了一个又一个就是不落棋,他也不见着急。
只是吃着点心那位却有些心不在焉了起来,忽然把棋子一丢拍了拍手道:“不下了不下了,左右也下不过你。”
月白常服者手指点上棋盘,“都让了你十一子了,现在说不下是不是有些迟了?”
青衣者略尴尬,嘴上却不饶人:“你风少白是出了名的棋艺高绝,除了我风徵羽不自量力的还来陪陪你,你看有几个乐意跟你下棋的。”
原来这梧桐宫殿的主人便是律院的掌院,风少白。
风少白还未答话,外面进来了几个弟子,一位较年长的弟子行礼后对风徴羽道:“掌院,方才学宫里的狄兽逃出了,在学宫乱跑了一阵被几位先生合力捕回了。”
“奥?”风徴羽眉毛一跳,向风少白道,“你且记我一过吧。谷雨前几日就跟我说狄兽的笼子不太牢固,我想着修起来颇费时力就没安排甘怀。”
风少白略一点头,道:“甘怀在此去西王母之列?”
“正是”,风徴羽又向那弟子道,“谷雨,我记得聿一掌院这段时间请了温都乐谷来讲学,今日的先生便是吗?”
“是的,”那弟子顿了一会儿又说道,“狄兽甫一出笼,看守的弟子马上出声示警捕捉,但狄兽四散奔逃太快,还是有一些跑到了讲室那边。弟子赶到的时候,狄兽已被先生们击晕了。”
风徴羽点点头,向那弟子又道,“甘怀不在,狄兽笼子就暂且由你负责加固吧。”
那弟子领命而去。
忽然一阵风声。
二人往外望去,只见一只白狐腾空而来,落地化作一翩翩白衣少年模样。
风徵羽眼睛一亮,风少白却微微蹙眉。
风徵羽起身迎了过去,笑道:“聿一带着一队人浩浩荡荡去了西王母宫,倒是抓了你们来替他讲学。只是你怎么从上面飞下来了。”说着朝风少白那边使了个眼色。
白衣少年理了下衣衫,对风少白略施了一礼,才道:“讲学后被几位弟子抓着问了许多,躲避不及。”
风少白正要说什么,风徵羽忽然拉了少年一把,说道:“你这许久没来了,去我那里坐一会,我那里可比这里暖和些。”说着便走,那少年也只好告辞。
风少白看着风徵羽拉着那少年出了院门,伸手拂了棋盘,却并未起身,兀自失神。
直出了院门外,风徵羽才问道:“你怎么寻到了这里?”
那少年咬了一下嘴唇,道:“总是想替姐姐来看看他。”
“唉。”风徵羽叹了口气。“难为你姐姐,也难为你了。少白若是有你们少谷主一半通透心肠,也不至于如此。”
少年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少谷主也来了。”
“唔?”风徵羽一楞,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这少谷主定是不想去西王母宫,借口跑来了这里。
狐族早年与西王母宫颇有些不睦,虽然后来同归仙界,老谷主也暂时放下了嫌隙,只是这少谷主却于旧事念念不忘,竟是有不相往来的打算。
风徵羽想到此不由一笑。
华月抱着书卷走在去律院的路上,打算去书院前先去律院把偈消了。远远瞧见徵羽掌院和一陌生美少年正往这边来。
那少年银发及膝,不用说定是狐族的一员。
及他们走过,华月听得同路的一位师姐说道:“那少年,我在宫主身边侍茶的时候见过几次。”她身边一位更显娇小的姐姐道:“听说今日讲学后,他被几位师姐妹拉住问幻化的法门,差点脱不了身。”
狐族看来不管在什么世界都是红颜祸水啊,华月摇头叹息。
走过一片梧桐树荫,转眼就来到了律院。
“掌院,我又来了。”华月颇难为情。
风少白表情淡淡,“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迟到。”华月声音低若蚊蝇。
风少白笑笑,伸手打算取下她头上的偈,却忽然一顿,“你这偈……”
“怎么了?”
“无事。”
大抵是河宗九也来了罢。
除了他,没人会故意在偈上下结印来难为他——只要是能让自己不爽,他素来是不遗余力地。
“前几日指点你剑术,回去练习了吗?”
“练习了。”讲到剑术华月终于高兴了些。
“好,我看看。”
华月按照前几日风少白指导的要点过了一遍。
“你的攻击力总是不足,”风少白道,“剑术别无他法,除了天赋就是勤加练习。”
华月点点头,“弟子知道了。”
“你于剑术的悟性还是可以的,”风少白道,“修道之人往往受术法和符咒的影响剑道反而难以精纯,你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了。”
华月有些不好意思。
她的术法和符咒课实在是惨不忍睹。
这也不能怪她。
无神论了二十年,再接受这些实在是有点难。
书院和律院的环境其实是有点像的,也是遍植绿树。只是律院都是梧桐,而书院是沿着山势种满了槐树。
书院的师兄们基本都随聿一掌院出门了,倒是十分的清净,华月到了山门的时候,才碰到一位师兄。
“三羽师兄。”
三羽师兄点点头。
华月发现这里居然槐花盛放,不禁奇道:“师兄,我见律院的梧桐因为寒冷并不开花,为何此处槐花盛开?”
三羽道:“自然,因为丙拓属火。”
“丙拓?”
三羽道:“你不常来可能不知,丙拓天性属火,所以催得槐花盛放。”
华月只得道,“师兄,我这记忆恢复的不是很好,何为丙拓?”
三羽双目微睁,“还没恢复吗?丙拓是槐江之山护林兽英招的后代,一直待在书院槐山上。”
“奥,护林兽啊。”
护林兽!
华月瞬间石化。
“师兄,书卷……我交与你……可否?”虽然很不礼貌,华月还是硬着头皮问道。
“今日不行,酉时之前我得把这些文书送去宫主那里。”
“师兄,丙、丙拓平日,不下山吧?”
“自然”,三羽指指南山,道,“方才还在南山,应该会往西山去。你出来的时候从南门走,便遇不上了。”
华月心中稍安,告辞了三羽又继续往书院去。
华月一路嗅着槐香进了山。放好书卷后突发奇想,书院里会不会有□□室什么的,说不定能找到穿越相关的东西。
左右现在书院无人,唯一留守的三羽师兄又出去了,不妨好好找找。
这样想着便立马开始行动,一个一个书架翻过去,看有没有暗格机关之类的。直到把编号序列的书架全部翻过一遍,一无所获。倒是发现书籍之规整分类之详细令人发指,这书院的掌院风聿一十有八九是个强迫症。
又歇了好一会,华月才慢悠悠的从南山下山。
南山的树荫更盛,有一层薄薄的雾气,华月顺了一把槐花放在嘴里吃着。后颈忽然一热。
华月心里一凉。
后颈的热浪一波又一波,这个似曾相识的感觉……
华月僵硬的转过头,视野的正中是几只巨大的獠牙和鲜红的舌头,目之所及,是黄色的兽毛随着它的呼吸而颤动,像是一片麦浪随着风在舞动……
丙……拓。
那巨兽侧了半个头用一只眼睛看着华月,它呼出的气息瞬间雾化,可是那穿过雾气的视线还是无比清晰。
华月连呼救都喊不出,毕竟她除了怕狗还有巨物恐惧症。整个人如坠冰窟,还是缓慢下沉坠向深渊那种。
正当华月感觉自己快要绝对静止了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传来,““丙拓,来。”
那巨兽抬头看看,两只前爪蹬地,腾空而起,在半空转了半圈落在了一人身后,坐了起来。
华月尤未从几近崩溃的状态里恢复过来,好不容易慢慢的喘了几口气,只觉得头晕恶心,几乎要吐出来。
“你若是敢在这里吐出来,我……”
耳鸣的厉害,华月什么也听不到了。
两眼一片乌黑之前,华月只来得及看见丙拓身前站着一个男子,装束却并不是碧落宫中人。
“啧,真是麻烦。”男人皱皱眉,“丙拓,你将她弄到屋子里去。”转身就走了。
丙拓吐吐舌头,过去叼起了华月。
华月做了个梦。
自入仙界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做梦。
梦里有一个人,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云衣一尘不染光华如釉,握着书卷的指尖晶莹如冰绡,眉目修长如钩吾山之黛,瞳仁璀璨如墨玉流光,唇是一抹浅红如流丹。
是张陌生的脸。
然而最摄人心魂的还是他的眼神,让人想起夏日晚晴风歇时,雨水滴落在水天一色的湖面。
梦里好像有什么人在呼唤她。
却不是这个男人。
风徵羽回到学宫,一进内院,就见一只通体雪亮的白狐,舒展着七尺长的狐尾,卧在院里的观星台上。
风徵羽呵了一声,“河宗九!”,后半句还未出口,那白狐便睁开细长的眉眼淡淡瞥了他一眼。
风徵羽被那一瞥弄的炸了毛,“宫主请你来的你倒是去宫主那里趴着去啊,次次都要来我这观星台躺着,你不知道我对动物过敏的吗!?”
几乎是风徵羽开口的同时,河宗九淡淡道:“这里清净。”
“清净?”风徴羽仍旧气急败坏,“不是把书院让给你住了吗?”
狐族的通灵术即使不特意使用,其强大神识也能感知到周围人思绪的波动。
灵力越高,感知度越敏感。所以不光常人不愿与狐族相处,狐族自己也爱独居,要想休息更需独处。
“你们宫主的心思千奇百怪,思维天马行空,跟他在一起喝口茶都比讲学还累。”
河宗九再懒得说话,复了人形,用神识这么交代了一句。
“咦?”风徵羽奇道,“你今日竟也去讲学了?”
河宗九闭目颔首,神识道:“你们宫主让我帮着看看。”
唔,风徵羽也听宫主提过,如今修道之人目的越发不纯,有精深修为的更是越来越少,前几世的弟子还有几个可用的,如今竟是挑不出几个可圈可点的人才了。
“如何?”
“也就那样。”
风徵羽叹了口气。
河宗九道:“你对动物过敏养那么多狄兽做什么。”
风徴羽道:“今日是你?”
河宗九道:“掉毛掉的厉害。”
风徴羽干咳两声,“我说呢,今日谷雨说他赶到讲室那边见一位先生一息之间定住了数十只狄兽。其余的人就没你这个本事咯。”
河宗九看了他一眼。
风徴羽道:“我去看过,有十数只身上带伤。”
“这么事无巨细可不像你。”河宗九道。
“非常时期,不得已。”
风徴羽自坐下喝了口酒。
“你今日讲学不会就这么去的吧?”
“易容了。”
“还易容了?至于吗?我也没觉得你比我好看多少啊?”
河宗九斜他一眼,“听说岚青差点没走脱。”
“额,那倒是。”风徴羽叹道,“也就少白那样的吧,不为所动……”
河宗九没接话,醒了下神又问道:“今日学宫甲四号当值的是谁?”
风徵羽想了一下,“今日是四世的弟子当值,应该是叫水方的。”
河宗九微微挑眉,道:“不是。”
“哦?”风徵羽想了想道,“是了,他们有些人今日不在,定是临时换了人。换值之事就得问画秋了。”
风徵羽忽然眯起眼睛斜了河宗九一眼。
河宗九摇摇头道:“我虽不认识,但知道不是。”
河宗九略回忆了一下日间在甲四室曾对她有一瞬读心,道:“那你们二世的弟子里,有谁一个月跑七八次律院的?”
风徵羽又倒一杯酒,想了一下,“好像有这么一个人,叫华月,怎么了?”
河宗九淡淡道,“这人现在在我屋里。”
“噗——”风徴羽一口酒尽数喷了出去,“谁?在哪?”
河宗九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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