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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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简单请来帮忙的人先吃过饭,又忙了大半日,快傍晚的时候,谢良钰终于出发去洛家迎娶洛梅娘了。
他除了谢虎以外再没别的亲人,谢承德便叫了谢常青过来陪着迎亲——族长家的精英长孙对此颇本来不情愿,早上过来时候还眉毛不是眉毛的,结果在屋里瞧见谢良钰摞在墙角的一沓手抄本,态度顿时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谢良钰放在显眼处的都只是常见的大路货,谢常青平时是买得起的,可让他震惊的,却是纸上那一笔风骨雍然的字。
“这……这都是你写的?”
“荒废多年,笔意粗疏,想来难入表哥法眼,”谢良钰谦逊道,“闲来无事,写几个字卖钱罢了。”
谢常青睁大了眼睛:他用心读书这么多年,即使力有不逮没考上秀才,可眼力还是有的,三郎这笔字,他竟看着比学堂里的先生还要端正秀丽几分!
就这还粗疏?纯粹是欺负人嘛!
他捡起那些精心叠放的手稿,细细翻过一遍,只见字体圆融端秀,从头至尾好似拿尺子比着量过,干净齐整,简直比书店里卖的印刷本更漂亮!
这三郎……约摸还真是个天才啊。
谢常青本有几分“文人相轻”的心理,再加上对这个幼时有神童之名的表弟荒废自己恨铁不成钢,向来看谢良钰不顺眼,可如今见到他的本事,心思却顿时变了。
他从小家教严,本性也不坏,妒贤嫉能的心思是没有的,谢良钰有地方强过他,反倒让他有些尊重起来。
当下脸上便带出了笑意,跟着谢良钰去迎亲的时候,脊背都挺拔了三分。
谢良钰忍不住为这个“单纯”的表兄摇头笑笑,眼睛也亮起来。
他还挺喜欢跟这些没太多花花肠子的人相处,梅娘也是,谢常青也是,与他们处着舒坦,不必时时想着些勾心斗角,更不用时时提防着遭到算计——而投桃报李,对这种人,他也是愿意多些耐心去善待的。
他们很快走到洛家,吴氏在院子里等着,算是送梅娘出嫁——作为名义上的母亲她不得不来,本身依着当地的风俗,新娘子该由兄弟或娘舅背出门的,可梅娘生母家中无人,洛青还重伤着,吴氏更不会委屈娘家兄弟来伺候这个便宜闺女,于是梅娘便便只一方红盖头孤零零坐在房中,等谢良钰来领她回去拜堂,便算是出嫁了。
谢良钰今日心情好,一两个铜板的喜钱一路上散了不少,到得洛家门口,也给了梅娘同父异母的弟弟两枚,于是有乡亲和小孩子一路跟着他们,倒也是热热闹闹的。
“还别说,谢家三郎打扮起来倒人模人样的,这样瞧着与洛家姑娘挺般配。”
“人靠衣装嘛……他那身衣裳上镇里买的吧?定然不便宜。”
“梅娘身上也是好料子呢……”
“看来他俩感情倒真是好的,梅娘能干,日后该也能将日子过顺!”
“难呢……谢良钰那败家子儿,卖了他娘老子的地充场面,绣花枕头一包草,这一场喜宴花费不少,以后没着没落的,还不知道要怎么苦。”
“唉,可惜了……”
人群中的窃窃私语虽然压低了声音,却也有不少传进了谢良钰的耳朵,他并不以为意。左右那些人说的是原身,与他不相干。
至于他们今后日子过得如何,这些人总能看见的。
他用一条喜绸牵着梅娘,两人拜了堂,再将人领进新房,自己又出来,招呼开席。
做好的菜一道道被端了上来:红烧肉、土豆炖鱼、红烧蹄髈、羊肉烩面……最后还有一只只圆胖胖白嫩嫩的饺子,食物的香气溢了一院子。
吴氏带着小儿子也在席上——她毕竟是新娘子那边仅存的长辈,谢良钰却并不与她客气,只将她晾在那里,自去跟族长说话。
吴氏看着桌上一盘盘丰盛的菜肴眼睛有些发直:别人不知道,她对谢良钰却是知根知底的,这小子前些儿还在赌馆输得倾家荡产,险些没给人打死,自己那五百个铜板对他简直就是救命钱,这会儿到底是怎么拿出的闲钱办酒!
可经了提亲的那一遭,吴氏自己也有点怯,她头一次发觉自己看这谢三郎不透,对方三言两语地就能把她带进沟里,况且……梅娘那事,自己到底是有把柄在他手里拿着……
吴氏在这里把自己气得半死,坐旁边的谢陈氏却不放过她:“……我们三郎如今可是改头换面,老爷子都说他将来出息呢,妹子放心,梅娘跟了他,以后有的享福!”
谢陈氏是族长家的长房儿媳,谢常青的母亲,从前比她儿子还看不惯谢良钰。但她更讨厌吴氏——吴氏主张着把梅娘嫁给谢良钰,明眼人都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况且谢良钰那日那日去找族长,谈话时虽只他两人,可在族长有意无意之下,关于吴氏如何阴险恶毒的风声还是在宗族里传出些来,几个儿媳都多多少少知道,恶心这恶婆娘恶心得不得了。
借着这个机会,当然要好好埋汰她一番。
“是啊,梅娘有福气的,”另一个妇人也道,“要我说,比她姐姐嫁得好呢——那教谕家的公子,说是可都有三房小妾了!”
吴氏脸上一阵剧烈波动,笑都快挤不出来了:“您这话说的——男人有个三妻四妾正常着,我荷儿是正房娘子,人孟公子仕途通顺,将来可是要光宗耀祖的。”
说完犹不解气,又道:“荷儿嫁得好,总有那眼热的传散流言蜚语,嘁,乡下人懂些什么!”
她这话说得急了,和平时拼命维持的慈和继母形象不符,又有点下人面子,几个妇人对视一眼,面色有些尴尬,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嗐,怎么那么较真,我们也就那么一说嘛!”
“是啊,再说女人图什么,不就是男人知冷知热的,若守上一辈子活寡,晚年可且着凄凉呢!”
“那些大宅子里头,男人要宠,哪分什么妻妾啊!”
“……”
这些乡野妇人确实不懂什么,对所谓“大宅子”里的猜测也仅止步于话本流言,当不得真,偏偏一个个战斗力剽悍,损起人来什么难听话都说得出来,反倒是吴氏自恃身份,被气得险些背过气去,却也放不下架子对她们破口大骂。
远处的谢良钰有意无意望了他“岳母”僵得快掉下冰碴子的脸一眼,眼中泄出丝若有似无的笑来。
他对吴氏的不喜着实表现得很明显,如此一来,往后暴露吴氏买通他的事,有的是法子将恶人一股脑推给那女人做——如今在宗族伯娘们身上试探一遭,成效倒是显著。
一群人推杯换盏闹了许久,夜色渐深,才总算放过已经醉得东倒西歪的新郎官,放他去入洞房了。
谢良钰强撑着一丝神智,第不知道多少次对这具身体的破酒量感到绝望。
他前世……可是酒场上的豪杰来着,一两、两斤白的脸都不红,眼下怎么就……就怂成这样了呢!
倒是谢常青面不改色心不跳,临走的时候还贴心地给他新认的兄弟带走了小灯泡——谢虎那个小兔崽子,前儿还抱着哥哥的大腿不撒手,一块白糖糕就让他流着口水被勾走了。
呸。小叛徒。
热闹了一天的院子在夜色中渐渐静下来,谢良钰倚在门边,抬眼望着天上白汪汪的月亮,傻笑了一会儿,想到里头坐着的洛梅娘,想到梅娘那个杀千刀的“心上人”,再想到小姑娘的年龄,心里头又酸又甜又苦,五味杂陈的,像打翻了调料罐。
他攥攥拳头,鼓起勇气,轻轻推开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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