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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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一大早上,天还蒙蒙亮,谢良钰就准时准点地被生物钟从床上喊起来,他习惯性地一转头,发现很是难得,梅娘居然还在睡。
也对……昨晚喝了那么些酒,又是冷又是热地闹了一通,最后还熬着看了大半宿的雪,算来现在才躺下没多久呢,也难怪她起不来。
谢良钰自个儿是熬夜熬惯了的,前世打拼的时候,不说通宵,日夜颠倒的日子都过过好些年,早上时间一到准点清醒,连咖啡都不用喝。
——不过原本还以为这应该是身体记忆来着,没想到还能跟着灵魂一起移动呢。
谢良钰轻声笑了笑,蹑手蹑脚地站起身,给睡得满脸香甜的娘子掖了掖被子,翻身下了床。
梅娘自嫁给他之后,日日忙个不停,好容易到新年了,便让她好好歇歇吧。
太精细的做饭谢良钰是永远都学不会,但简单地把食物烧熟,或者是把前一天晚上剩下的菜热一热,他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于是,梅娘这一天早上,是在饭菜的香气中被唤醒的。
刚从睡梦中醒来,宿醉和太少的睡眠时间让她还有些发愣,丝丝缕缕熟悉又温暖的味道就透过窗缝一点点渗透进来,女孩儿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气,忽然感觉饥肠辘辘起来。
——前一天晚上吃得不少,但愈是如此,累了一整晚的胃此刻反应便愈强烈,更别说熬夜本就消耗得多,她现在简直感觉自己能够立即吃下去一头牛。
梅娘呆了一会儿,忽然醒过神,连忙掀被子跳下床,推门出去,便见外头饭桌上已经摆好了一桌子适宜早餐的清淡饭菜,她的相公正将两碗粟米粥放上相对的位置,听见声响便抬头,朝她温柔地笑起来。
“总这么莽莽撞撞的——这么冷的天气,怎么外套都不穿?”
梅娘有些讷讷的,刚醒来的时候她脑子还不大清明,现在看见谢良钰一笑,顿时把昨天晚上自己干的荒唐事儿全都想了起来,顿时羞得恨不得钻进地里去,眼睛左瞟右瞟的,就是不敢看眼前人。
谢良钰看着她的小模样好笑得很:也不知早干嘛去了,先头一副地痞恶霸的模样学得挺像,现在倒知道害臊了。
可自己家的娘子,总不能这么晾着不管,宽宏大量的谢相公叹了口气,上前去给可怜巴巴站在原地的小姑娘披了件夹袄:“多穿些,想带着病过年呐?”
洛梅娘一瞪眼,也不管许多,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夫君口无遮拦的嘴巴:“呸呸呸,大过年的,不许说那个字!”
“……好好好,”谢良钰哭笑不得,“不说不说,快去洗脸,然后过来吃饭。”
他推着梅娘的肩膀,把她送到一旁已经准备好的一盆温水前面,还贴心地递上了簇新的毛巾:“新年新气象,娘子,过年好。”
“过、过年好……”梅娘扭捏地把毛巾接过来,又开始害羞得像个刚进门的小媳妇了,脚尖都踮起来在地上转了转,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偷看着夫君的脸色,见他好似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应该没被自己昨夜的酒疯吓到,这才颤巍巍地放下半颗心。
……哎呀,都是宋家嫂子出的馊主意,自己也是,几杯酒下肚,便连姓什么都忘了——这下可好,好容易才在他面前维持住的淑女形象,恐怕彻底端不住了呀。
这孩子还不知道,在她家狐狸转世的夫君面前,自己早就给看得里外干干净净了。
谢良钰心里笑了几声,故意不去看她,低头专心地摆着碗筷,恨不能将那几碟简单的小菜摆出花儿来。
梅娘有些懊丧地洗了脸,在桌边落座,望着眼前热气腾腾的粟米粥和一碟腐乳、一小盘炒青菜、昨日留下的半副卤鸭和饱满白嫩的饺子,没来由地鼻子一酸。
——也不算没来由,她现在真是幸福得想哭了。
她洛梅娘活了这么多年,小时候习惯了懂事,大了以后也习惯去牺牲、体谅,唯独从别人那儿得到的爱和照顾总是特别少,直到她遇见这个人。
似乎从遇到谢良钰开始,她的人生就全然改变了,她开始被人在乎,被人保护,这个人似乎总是能把一切都想到,一切都安排好。
他对她好得甚至有些令人惶恐。
但梅娘不惶恐,一点也不,谢良钰时时都在用行动告诉她,他有多爱她,除了……昨晚,咳,那件事,他一点别的想法都不允许她产生。因此尽管一直有着些微的自卑,但梅娘从最初开始就坚定不移地相信,这个男人是愿意和她白头偕老的。
他曾承诺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梅娘不太懂那诗词其中的韵脚或意境,但她本能觉得很美——会让一个女人的人生令人称羡,再不会更好的那种美。
一旁的谢良钰,单是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妮子又在想些有的没的,不禁头疼地伸手去捏了捏她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只带着温和包容的笑道:“快吃饭,回村的路可不短呢。”
“……嗯!”梅娘使劲儿吸了一下鼻子,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待会儿得给虎子包只鸭腿带着,那小子念这鸭子念得快魔怔了,可不能把他忘了。”
“哈哈,那是,啧啧,要么说你两个关系好,你这嫂子,可比我这亲哥惦着他。”
梅娘眯眼一笑:“我当然惦着他,我们虎子多招人疼呢。”
谢良钰一挑眉:“是说你夫君不招人疼?”
“……”小姑娘又被他撩得脸红,水润的眼睛狠狠瞪过来一眼——没多少威慑力,反倒勾得人心里头痒痒的,“我在你眼里还没那些书亲呢,吃你的饭!”
这话说的……谢良钰摸了摸鼻子,当真开始反省自己这段时间树立的“书呆子”人设会不会太过于逼真了。
两人很快吃完了饭,又一起收拾了碗筷,教梅娘在家先等着,便提上年礼,上隔壁叶老家里拜年。
叶家的小院很是清净——爷孙俩再这安平县无亲无故的,过年竟然也没回家乡去,这地方认识他们的人不多,除了谢良钰他们,也就是县衙和募军营的那一帮人了。
谢良钰带着梅娘走进院子,与同时过来的明寅铖与黄县丞撞了个正着。
“哟,山堂也来了?”
明寅铖仍是一如既往的热情,一点没有县太爷的架子,远远地就抬起手打了招呼。
谢良钰也连忙向两位微笑着的大人行礼,几人客套一番,相携走了进去。
叶老竟然正在作画。
叶审言捧着些工具站在旁边,叶老不说话,他也不敢动,见几个人进来,赶紧投过去求助的视线。
三人都是一愣,谢良钰无声地咳了一声,对同窗递过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眼观鼻鼻观心,乖乖地站在了最后。
小小的书房里挤了这么些人,却是安静得落针可闻——明寅铖比谢良钰还怂,堂堂一县县令,缩着脖子像个学堂上要被先生打手板的小学生,怕饶了老先生雅兴,大气也不敢出。
谢良钰垂着手,望着前方,发现老师正在画一幅山水图,清淡的颜色勾勒出了静美的画面,已经大致完成——绿水青山、杨柳堤畔,似乎还有一层雾似的薄雨,笼罩其间,意境甚美。
谢良钰偷眼瞧了面无表情的老师一眼,却是心里一跳。
他前世鉴赏过太多大家的名篇名画了,自己也系统学过,作画的手艺虽不算最上乘,但以眼光来看,普通人是不能与他比肩的。
这图看似淡泊宁远,其中的韵味,却……
叶老落下最后一笔,缓缓吐出一口气,停下手,转头望向屋子里的其他人。
明寅铖连忙拱拱手,拍马屁道:“世伯,我们来给您拜年啦,您这画,可真是……美得很,春意盎然,万里江山,意境开阔高远呐。”
谢良钰:“……”
他简直不好意思去看老师的脸色,明大人热情是有余的,但一身匪气,兵营里待久了,文人情怀实在不足……不足就不足了,总还是想从这方面入手显摆自己,这就有点尴尬了。
这画中虽表现不甚明显,但至少也该看出时节正是暮春,日时已近黄昏吧?
叶老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赞噎了一下,又看向谢良钰。
“山堂怎么看?”
谢良钰:“………………”
这叫他怎么说?
不是他说……若不是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知道对方虽然“老谋深算”,可偏偏就是这么个不管不顾的直性子,他都要怀疑这老夫子是给自己下套,专意要为难他了。
明大人是一县之长,虽无明确的上下级上关系,但无疑是他的上官,上官刚发表了看法,好巧不巧还发表错了……这时候他若是没眼色地直接道出自己的“看法”,万一再被赞上一两句,那局面得尴尬成什么样子?
明寅铖再豁达,遇到这种状况也不可能舒服吧?
更糟心的是,这问题他还不能敷衍,更不能不答——谢良钰早就发现了,这老狐狸自己直来直去,可看人是真准,恐怕早已对自己的本性有所察觉,不然也不能一直不让他正式拜师。
他了解这些自命清高的文人雅士,素来是看不惯他的冠冕客套左右逢源的,他今天若为了讨好明寅铖,也顺着他的话说,可不是彻底坐实自己的“劣性”了?
……谢良钰简直想骂脏话,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这大过年的,老狐狸专门为难他是不是?
叶家对弟子的家教若从小便是这样,他真是对一手好棋打得稀烂,能被牵扯进党争、于风头最盛之时一招溃败的叶长安的结局……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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