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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案首已经是十拿九稳在手中了,面试也还是要好好准备的,谢良钰又窝在家里看了两天书,再一次来到了考场。

县试的最后一场又叫“提堂”,是对县试录取考生做最后的甄选用的——毕竟这种考试各项措施不太严密,难免有人滥竽充数,最后的面试就是让县令亲眼看看自己选出来的这些人,避免有实在太烂泥扶不上墙的混进来,将来送上更高级的考试以后不好交代。

但这场面试虽然对于混进来的杂鱼来说是道“鬼门关”,可是对于谢良钰他们这样凭借自己真才实学上位的学生,和走个过场也没什么区别了,考完之后还能混县令大人一顿饭,相当愉快。

可当谢良钰跟着同科几十位考生一道列队走进县衙的时候,却不能地感觉到气氛有些奇怪。

他当即提起了心——这些天在家里一门心思温书,也忘了注意外头的局势,看这满堂的风雨欲来,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明寅铖坐在堂上,谢良钰抬头往他那儿望了一眼,两人的视线一触即分,可他心里却重重一沉。

这一眼让谢良钰确认了自己先前所想恐怕没错,这短短两天的时间里,恐怕还真是出事了。

可这种微妙的氛围并未影响到其他满脸兴奋的考生,作为初试头名,谢良钰理所当然地站在队列的最前头,他身前身后简直是两重天,后面的气氛欣欣向荣满怀期待,前头……

谢良钰忍不住回身看了大家一眼,有些同情地想到:今天的县令大人心情恐怕不会怎么好了。

明寅铖果然很不耐烦应付这般大半是抱着蹭饭的念头来的考生,他直接起身,带人去了后堂,前来一同“监考”的府学提学大人已经在那儿等着,谢良钰他们整齐地行了礼,就被发了笔墨纸砚,等着出题。

这是一切从简的意思。

明寅铖看上去有些焦躁,不过还是撑起笑容起身说了两句场面话,将气氛带动得没有方才那么僵硬了,便示了题,让考生们作答,自己又坐在那里发呆。

谢良钰看看上首两位似乎都有些魂不守舍的大人,缓缓落笔,心却已经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这事儿看起来不小,明寅铖这幅样子……莫非是远在京城的叶将军,又出了什么变故?但叶长安一身牵系天下,他的一举一动,那都是全天下人看着的,他若真出了事,外头不可能那么风平浪静。

那……

他想到明寅铖刚来安平的时候,自己跟他说的那些话,心里不由得一跳:莫非,真的是倭寇那边有动静了?

不管谢良钰在这里如何胡思乱想,这一关的考试还是得过,面试的试题仍然是一首诗——并非他擅长的,但也不算难,谢良钰心里头有事,想这场考试也没什么意义,便匆匆做了,直接叫了卷。

明寅铖果然一改那天的作态,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心思应酬,谢良钰交完卷子直接离开了县衙,又绕道后门去,正碰上守在那里的官差。

“谢公子。”那官差认得他,见人过来连忙行了个礼,“您考完啦?”

“是,今日题不算难。”谢良钰笑着与他说了两句,又问道,“只是我看着明大人的脸色有些不好,这两天总在家里,也没出来走动,可是咱们安平出了什么事儿?”

“哪儿啊。”那官差摆摆手,对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是昨儿早上,驿丞给大人送了信来,据说是有关于……反正,大人看了那信之后脸色就不好了,今日提学大人来,两个人看着心事重重的,大概都在为那事担心。”

谢良钰听出他的意思:“老哥也不知道信上说的何事?”

“哎,谢公子,您可别这样叫我。”那官差笑着说道,“具体情况,我们确实不清楚,只隐约听说是滨海出了什么事——不然您先等等大人主持完考试,再亲自去问他好了,大人一向与你亲近,应该不会隐瞒的。”

谢良钰也不为难他,打了个哈哈把这个话题揭过去,两个人又唠了些日常,等前头钟声响起了,知道是考试结束,谢良钰这才烦请对方通报一声,看能不能从后门进去。

考试之后县令大人摆的宴就在县衙旁边一家小饭馆里——这宴的档次自然不能与宴请达官贵人的年宴相比,毕竟如今这些人虽然是考上了,可县试才多小一项考试,别说秀才,他们连童生的功名都还没有呢。

这样的身份,自然不能指望县令能有多重视。

果然,那官差进去帮谢良钰问了,明寅铖根本没上席上露面,直接便去了后堂,听见他求见,就直接让人把他放了进去。

倒是那提学听见明寅铖就要这么见一个考生,还有些诧异。

“明大人,这……军政大事,这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的,”明寅铖喝了口茶,对那位看上去斯文儒雅的同僚笑笑,“你是不知道,这位——就是问渠先生前日收的弟子,陈大人虽身在府城,但想来也有所耳闻吧。”

如今他跟谢良钰都几乎算是“一家人”了,以叶老对这小子的重视程度,日后恐怕还是自己阵营里能说得上话的人物,而如今遇到的事情过段时间怕也该闹得满城风雨了,对他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那位陈大人吃了一惊:“就是……那位?那个姓谢的书生?”

“你果然听过,”明寅铖一笑,“消息传得倒快——不过也对,问渠先生收徒是件大事,尤其是在你们文人圈子里,消息怕比我们这军情都传得快多了。”

陈大人忍俊不禁:“您这脑子还没转过弯来,还把自己当个武将呢……若不是当年与你同科,还真忘了明兄堂堂的两榜进士出身!”

明寅铖一拍脑门:“哎,你看我这记性——算了算了,这么多年早成了习惯,不说这个了,我这就给你引见引见,你自己看看问渠先生看上的弟子,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的。”

说话间,谢良钰已经走了进来,他见提学大人也在,先是愣了愣,随即连忙行礼,问了声好。

“不错,”陈大人笑眯眯的,显得很是和蔼可亲,“不说别的,倒是少年俊美,风流倜傥,这么多年过去了,问渠先生还是这么要求严格的啊。”

他这话有个说道——叶老收徒除了以对弟子的学问要求严格出名之外,这相貌上的规矩也向来为士林中人所津津乐道——大家都知道,问渠先生是个颜控,若是相貌丑陋,便是有再大的本事,在他那里也是不得其门而入的。

这种规矩自然会为一些人所诟病,但叶老若是那种别人说什么他就改什么的人,也就不会有如今这样的成就了。

再说了,人家自己收徒,又不是给国家选士,还不能选择一些合自己眼缘的吗——更不必说国家选士注重相貌的也比比皆是,最后上得金銮殿的那一场殿试又是为了什么?谁不希望自己身边干活的人看起来都赏心悦目的,那皇帝毕竟也是人嘛。

长得好看的人,在什么地方都是要占些便宜的。

谢良钰诧异地看了明寅铖一眼,嘴上忙不迭谦虚道:“大人谬赞了。”

“年轻人,不必太谦虚。”陈大人捋捋胡子,“我也看过了你第一试时的文章,确实是字字珠玑,气象开阔宏大,没有给你的老师丢脸的。”

他们又聊了几句,明寅铖让谢良钰坐下,开口问他:“刚才在堂上,我就看你似乎注意到了什么,怎么?专门留下堵我的?”

“那怎么敢,”谢良钰笑笑,“只是见大人愁眉不展,想着能不能稍做些什么分忧罢了。”

明寅铖叹了口气:“你啊,总这么滑不留手的,咱们什么交情了,还需跟我如此?”

明寅铖向来不拘小节,他挺喜欢谢良钰这个人,也就愿意跟他平辈相交,可陈大人在一旁看了,却免不了有些暗暗心惊。

不论这书生是谁的弟子,将来是否又会平步青云,总之,他现在还是个连秀才功名都没有的清贫读书人,在论资排辈最为严重的官场上,就是后学末进,明寅铖这态度,是不是有些太过亲近了?

他难免会胡思乱想:那要不成,就是这位也跟那位叶将军有什么更重的牵连?

这却是想多了,谢良钰淡淡地看了陈大人一眼,也没有点破,只接过明寅铖递给他的一封信,细细看了起来。

越往后看,他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果然没错——真的是倭寇那边又有了动向,而且这次动静还不小,几个兵备力量薄弱的沿海城市近来屡遭劫掠,虽然都只是小股作战,但将这些小动静联系起来,却不能不怀疑对方是在故意试探军情。

“朝廷已经密令一些州县开始征兵调粮了,”明寅铖摇头道,“咱们安平现在还没有收到正式通知,但我于京中有些渠道,上头可没忘了咱们这里,恐怕要正经派人下来——安平,恐怕太平不了多久了。”

谢良钰心中一沉。

他初见明寅铖的时候,就分析过安平的局势,如今叶将军不在,这里不管是地形、经济还是从其他方面其他方面来说,一旦开战,对面的将领只要有些谋略,恐怕都少不得从这里入手,明寅铖被派到这里来,恐怕也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可……却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一旦被战火侵扰,他的家,谢氏族人,还有梅娘……

他们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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