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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代的搬家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谢良钰做通各方面的工作,一边复习着一边帮忙收拾行李,等他们三家都收拾停当,也已经是五月下旬的时候了。

距离六月院试只有十来天,安平这边早已经不复上月的祥和,要打仗了的消息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街面上人心惶惶,大家走路的速度都比平时快了几分。

除此之外,物价也肉眼可见地涨了起来,战争到来的时候,最贵的无疑就是粮食,安平城里的粮价一日三变,几乎涨到了从前两三倍的价格。

“米价又涨了?”谢良钰放下书,看着从外头回来的梅娘,“别买了,今年各地粮食算是丰收的,价格本不该炒到这个程度,咱们去省城,那里官府督管的力道大些,也安全,不会涨得太离谱的。”

梅娘点点头,还有些愁容不展:“街上好多店面也关门了,我回的时候还看见宋大嫂他们——他们的布庄体量大,不能像咱们似的说走就走,但最近生意也不好,她还跟我说,也寻思着到外地去呢。”

“我前两日才与宋老哥说过,他们会会慎重考虑的。”谢良钰点点头,“不过也别太担心,安平毕竟不直接临海,战火可能烧不到这里来,况且还有明大人在,他是叶将军部下故将,定不会让倭寇胡作非为!”

梅娘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真的呀!是、是定海将军吗?”

“我们大齐还有几个叶将军,”谢良钰失笑,“你别看他平日里总平易近人的,对城中吏治管控也不大在行,但在行伍上,可绝对是把老手。”

这话不假,人总有擅长和不擅长之事,明寅铖的能力无疑是在军事上更加突出,可在管理日常政务上……

单看城内米价便也能略窥一二了。

大齐治下十五个省,其中平州府隶属于河东,省城咸名物产丰富,经济发达,算是北方诸城中有名的富庶之地,再加上这里临海,船运业和渔业也十分繁荣,历代住在咸名的居民们,向来是没受过什么苦的。

也就是近些年才忽然有些不好,北边草原的敌人刚消停些,劫掠却又忽然开始从海上来,沿海城市被骚扰得苦不堪言,多少也影响了咸名人民的生活。但也不严重——咸名本身是不临海的,地处内陆,又是河东省的经济政治中心地带,很少有战火能烧到这里来。

因此经过仔细考量,知县大人决定就把家眷安置到咸名城去,而对于谢良钰来讲,若今年他得中,那明年八月的秋闱也是在咸名举行,没有比这更方便的了。

安平距离咸名不算远,而且可以通过运河直达,谢良钰他们是搭上了县令大人护送家眷的顺风船,还有城里一些早先得到消息的富贵人家——这事儿自然是不能大大咧咧地在外头张扬的,不然被百姓们知道顶头的青天大老爷和富商都急急慌慌地往外跑,不彻底恐慌起来才是怪事。

若真是那样,造成民乱,不论之后明寅铖能不能抵挡得住不知道回不回来的倭寇进攻,他的仕途也都算走到头了。

因此一切都是在尽量无声无息的过程中进行的,大伙都是轻装简行,尽量将家当换做轻薄的银票珠宝等物,而且此次出行的多是家中女眷,当家的还是要守在这里,不能随便离开。

大家连夜把东西装了船,又请了镖师护送,再天色将明的时候,终于悄无声息地上了路。

谢良钰和梅娘他们分配到的房间不算大,但也不至于憋屈,一家三口连带着大黑安静地待在里面,躺下伸展身体是没问题的,若想在房间里放开活动,就不可能了。

梅娘是第一次坐船,看哪里都新鲜,根本在房间待不住,整顿好东西就迫不及待地跑到甲板上去,吹着风也不愿意回来。

这会儿已经快进入六月了,正是出游的好天气,河上风不冷,日头也不毒辣,所以谢良钰就随着那两个小疯子随便去,只是得看好大黑,毕竟船上人员密集,这么一条面向凶恶的大狗,实在容易吓着别人。

冲撞了那些娇贵的太太小姐们就不好了。

虽然是去省城的船,但因为是秘密行动,所以也没有带上那些要去考试的考生们一起走,谢良钰没个说话的人,又对甲板上的风光实在没有什么新奇的兴趣,干脆躺在船舱里养神。

刚好他这破身体,竟然还有些晕船。

谢良钰躺在那儿,盘算着一路上大概不会有什么风险——现在战争还没全面打起来,最多是因为各种谣言和局部战争有些混乱,他们走的这种内陆河道,要担心的也只是风闻而起做无本生意的小毛贼,船上的镖师们应当足够对付了。

这一行人有知县大人亲自开具的路引,遇上盘查,也自有各商号的掌柜仆从等上去打点,因此行得很是通畅,谢良钰一路把梅娘他们送到地方,又找了住处安顿好,这才独自一人又回平洲去——大齐元和三十一年的院试,还要回各府,在六月上旬如期举行。

这一次,谢良钰是提前三天才与其他考生们汇合的,这一次是整个平州府的选拔考试,来自安平的人数自然比上次府试少了许多,府城干脆把全部要考试的人都统一安排到考场附近的街上居住——当然,房费还是要自己出的,也可以根据izj的经济情况来选择不同档次的房间。

谢良钰算算手里的银子,住了间不上不下的屋子,虽然来的时候梅娘千叮咛万嘱咐地给了他不少钱,让他不要委屈了自己,可男子汉大丈夫在外头,总耽于享受又怎么行?靠着妻子给的钱过得舒舒服服的事,谢良钰可干不出来。

到了考试那天早上,又是大早上的四更天,外头就有人敲锣打鼓地惊醒了整条沉睡的街道——这街上还是有一些本地住户的,可也没办法,每年考试的时候都得来这么一遭,大家也都习惯了。

而且,能够跻身于这最后一道府试的也多是资质不错的读书人,这时候的人们迷信,总觉着住在这里还能沾些文气,因此不以为打扰,反而对年年来此的考生们颇为热情,并不会因为被打扰了休息而太过抱怨。

倒是不少第一次来的考生自己被吓了一跳,比如谢良钰——他向来是有点小小的起床气的,上次府试就被突然的叫醒弄得头疼,这会儿又是一次惊吓,导致他起床的时候仍然满身的低气压。

但无论如何,考试还是得好好考。谢良钰叹了口气,摸黑电上灯,认认真真地洗脸漱口,换上为考试特意准备的衣裳。他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强迫自己喝了些清水,咽下去一点热过的软面饼,这才下了楼,汇入了前去考场的考生的大部队。

夏天到了,白天也长了许多,前两个月府试的时候,大家出门时还是漫天星斗,如今却已经能看到东方微微泛出了鱼肚白,只是走在路上,还需要提着灯,谢良钰抓紧被人挤人的队伍裹挟着向前走的时候闭了闭眼,反正身前身后都是人,快把他挤成脚不沾地了,闭着眼也不会走到沟里去。

院试也是在府学,流程与府试差不了多少,人却少了很多,由学政大人亲临主考,评卷则由百里外较远的书院山长或幕友当任,学政大人要负责一省各府的考试,在每一处其实不过走个过场罢了。

因为人少,所以点名的阶段也被缩减了许多,仍是按各县的顺序点名。这一次安平的考生们运气不错,排在第三,前两个县那几人进去之后,就轮到他们了。

其实谢良钰听说过,有些地方考试人数多,先后进场顺序又很影响座位,因此不少人会花些小钱买通唱名的官差,这样就可以提前进场——但这个“买通”常常需要一贯往上的钱,并不是人人都能出得起的。

平洲的府学地方宽敞,头顶还搭了棚,没有太影响考试发挥的座位,所以这样的习惯便也没了市场,官差们仍是只能靠贩卖一些小吃食或文具赚些钱,谢良钰看到不少来时匆忙的考生正一脸心痛地购买高价物资,忍不住暗自庆幸了一下。

还好他住得比较近,早上也没太慌乱。

等进了考场,发现这里比之府试的时候又改了布局:考桌整整齐齐地列在当中,每张桌子都显得簇新,之间空隙也很大,显得整个考场空空荡荡的,谢良钰走了一圈,选择了一处不前不后的位置坐下来,慢条斯理地整理考具,见外头唱名估计还得一会儿工夫,干脆趴在桌子上,眯上眼睛补了会儿眠。

卯时正中的时候,考生全部进入了考场,纪律也宣读完毕,身着四品官府的学政大人才终于姗姗来迟。

这位学政大人看上去颇为年轻,约莫只有堪堪不惑的年纪,倒是早早挺了一个大肚子,脸上也胖乎乎的,倒是面善。

院试是有两场的,第一场正试会录取当年生员人数两倍的考生,然后再在第二场复试中挑选其中的精英,拆弥封,写姓名,录取的考生便成为了“生员”,正式有了秀才的功名,可以拥有免除差徭,见知县不跪、不能随便用刑等特权,

其中又分了三等,成绩最好的称“廪生”,由公家按月发给粮食;其次称“增生”,不供给粮食,而最末的是“附生”,即才入学的附学生员。

但是,不管是廪生还是增生附生,都是有资格参加科考,由此决定参加三年一度的八月秋闱的名额的。

这些选拔全部都由每个省的学政大人负责,除此之外,还包括每年年底时,对各府县中在学的生员进行岁考——也就是期末考试,考得好的有奖励,考得不好的也有惩罚,是为了让生员们时刻保持学习状态,不要以为成了秀才就可以就此躺倒不干,万事大吉了。

可以说,在成为举人之前,这位学政大人掌控着一省所有生员的生杀大权,生员们见了他,可比见府台大人都需谨慎恭敬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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