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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梁庸平进来小声禀报,说丞相已出宫去了。

谢容才靠在软榻上无声地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沉砚对他的话信了几分,但好歹今晚小命是保住了。

谢容有点委屈,他一个知法守法了二十年、走到没车开过的马路边都要乖乖等着绿灯行的好青年。

怎么一穿书过来就成了个小暴君啊!

谢容靠着软榻咸鱼瘫,安安静静地发了一会呆,又觉得有点饿了。

他按了按胃部,好像有点疼。

成天酗酒的人肠胃都比较脆弱,而谢容以前曾挨饿挨出胃病,对那种痛苦心有余悸,赶紧转头吩咐梁庸平:“朕想喝碗粥。”

生怕御膳房里又要折腾半天弄出十八份山珍海味粥,他强调:“别的都吃腻了,就想喝碗清粥。”

说出口时谢容还有些担心梁庸平会不会觉得他这要求不对劲,毕竟原身是小皇帝么,自小娇生惯养的,怎么会突然兴起想喝清粥。

好在梁庸平并不觉诧异:“诺。”

蓝袍太监躬身应诺后,便转身出去传话。

衣摆晃动间,谢容鼻翼翕动,眉心一蹙,闻到了什么,忍不住喃喃:“怎么好像哪里有一股子血腥味……”

喃喃声很小,不过殿里安静,梁庸平一下就听到了,他猛然转身,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谢容面前,重重磕了个头。

谢容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想伸手扶人,指尖一动想起身份有别,硬生生忍住,抿了抿唇,才低声问:“怎么了?”

梁庸平微微起了点身,仍旧弓着腰,卑微至极的姿态。

他朝谢容伸出了手,掌心朝上,一道焦黑的伤口横亘其上,看着像是被什么利器割伤了,但因来不及包扎,只能匆匆用火将伤口烧焦止了血:“奴才不慎伤了手,脏污了陛下眼鼻,还请陛下重罚。”

谢容:“……”

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原来只是一道伤口,这也值得梁庸平磕头。

然而他张了张口,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还是不习惯这个……为奴者没有任何人权的世界。

谢容沉默了一瞬,才压制着情绪重新靠回软榻上,淡淡道:“朕知晓了,下去吧。等会儿将清粥给朕端来。”

这是免了梁庸平责罚的意思了。

梁庸平感恩戴德地再次磕头谢罪,起身快步离开。

这一天谢容死里逃生,过得筋疲力尽。

吃过清粥后他胃里舒服了些,倦倦地打了个呵欠,卷着被子躺到宽敞又柔软的龙榻上,想了一会沉砚,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结果可能是因为睡前想了某人的缘故,谢容这晚上做了个梦

梦见沉砚回相府后看见纳妃圣旨,还是气不过,又气势汹汹地杀回了宫里,拔剑指着他说要造反。

谢容被那凛冽剑光闪得一个激灵,想也不想地扑过去抱住了丞相大人的大腿,哇哇乱哭:“朕错了朕错了!朕要退位!朕马上退!”

然而丞相大人并不满意,他伸手捉小鸡崽一样将谢容提溜起来,面容俊美笑容冷酷:“晚了,臣现在不仅要造反,还要把陛下关在宫里,让陛下也尝尝当贵妃的滋味。”

他甩手将谢容扔到龙榻上,倾身就压过来。

谢容被吓醒了。

醒后他觉得浑身都酸痛,尤其是后腰和屁股,裂成八瓣似的。

谢容肝胆俱裂,心说难道噩梦成真了吗,翻身坐起来才发现原来是他自己睡觉不老实,滚到了床榻边,一个翻身就摔到了地上。

扯着被子也掉了下来,压了他一身。

门外守夜的梁庸平大概是听见了他的动静,小声询问:“陛下?”

谢容揉着腰爬起来,被旁边长燃了一夜的烛火晃了一下眼,干脆去将它吹熄了,才钻回被窝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强打着精神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当皇帝好像是要早朝的,他还没经历过,得醒醒神做做准备,免得等会儿大庭广众下翻车车。

梁庸平道:“寅时三刻。今日休沐,陛下可放宽心睡晚些。”

顿了顿,他又问:“陛下屋里烛火熄了,可要奴才去重新点燃?”

谢容本就没睡够,听见梁庸平说今天休沐,就跟听到学校发通知说今天红色台风预警要停课似的,立刻松了口气,眼皮子又耷拉上了。

他卷着被子翻了个身,含含糊糊应了声“不必”,很快又睡了过去。

这回谢容没再做噩梦,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他睡了个够,神清气爽地起床。

不用上朝,意味着谢容今天一整天都会很闲……才怪。

谢容一头扎进了御书房里,将内侍都屏退了,忙不迭地开始翻找各种书册奏折。

昨晚跑路的念头是情急之下冒出来的,此时冷静下来想想,谢容觉得不太现实。

这朝代于他而言一派陌生,他很多东西都不清楚也不了解,贸贸然跑出去……

怕是还没出城就要被沉砚逮回来。

虽说昨晚沉砚暂时没造反,但谢容不觉得沉砚会轻易放过一个给他下过纳妃圣旨的小暴君。

谢容叹气,神情萧索地想,他还是得努力想想怎么躲过丞相大人的刀安然退位吧。

小皇帝是暴君不是昏君,虽然性子暴戾了些,但朝政并没落下,这也是众臣还能容忍他在位的理由之一。

然而谢容翻了翻书案上的各种奏折,看了个两眼懵圈:“……”

拆开来每个字他都能看懂。

连起来成一大段……

这就超出他的知识范围了。

很好,朕要退位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从小连班长都没当过的谢容将奏折收好,又开始发愁明天的早朝。

然而想了一整天,他都没想出什么能解决这个问题的法子。

直到晚膳后梁庸平躬身问他:“陛下今晚可要召人侍奉?”

谢容恍然醒悟,突然就想到了个主意。

他精神一振:“召!”

“陛下可有属意的人选?”

这问题又难倒谢容了。

他谨慎地想了想,摆出贵人多忘事的姿态,漫不经心地问:“前几回都召了谁?”

“陛下昨日召了小缪儿,前日召了小姚儿,大前日召了小淳儿……”

梁庸平不愧是小皇帝的近侍大总管,对小皇帝的各种事如数家珍,倒背如流。

谢容被那一堆“儿”绕得发晕,连忙喊停:“行了行了。”

他在梁庸平呈上来的一堆牌子里随意挑了个,也没看上边写了什么名,就随手扔到了梁庸平怀里:“就这个吧。”

……

翌日一大早,陛下和美人彻夜玩闹,体力不支晕过去的事,在一个时辰内传遍了前朝后宫。

惊掉了无数人下巴。

身为“彻夜玩闹”的主角之一,小宛儿回到住处,就立刻被同住一宫的另外几个少年围了个结实。

“宛儿,昨晚陛下真临幸你啦?陛下不是向来最厌恶人亲近触碰么,以往我们每次被召去,都只能远远跪着。”

“陛下看着身子也不强壮,没想到居然能闹一夜啊!还真没想到,人不可貌相啊……”

“人不可貌相的是我们宛儿吧,陛下都……我们宛儿还好着呢。”

“宛儿你可得教我几招!”

各种声音里,有好奇有羡慕有嫉妒有不可思议。

小宛儿扶着腰,笑容勉强,声音却轻柔依旧:“你们让我坐下说,我腰疼。”

陛下后宫里美人无数,有他出宫时看上了眼强行带回来的,也有各方朝臣、地方官,为讨他欢心送进来的。

小宛儿和这几位少年就是属于后者。

少年们以色侍人,身似浮萍,无所依靠也无所牵挂,讨好皇帝换得赏赐傍身、求得一时富贵享受,便是最紧要的目标。

所以对于怎么讨好皇帝这件事,他们一向很热衷去研究。

小宛儿被问到最后,笑容都快挂不住了。

“陛下一夜几次啊?”

“七次。”陛下统共就与他说了七句话。

“陛下在龙榻上会不会很粗暴?”

“不会。”陛下压根没让他近龙榻。

“陛下最喜欢什么?”

“……我的手。”

这个问题小宛儿迟疑了一下才回答。昨夜陛下只寥寥问了他几句话,便再没别的表示,他这个答案……是第一次见陛下时,陛下说的。

小宛儿恍惚了一瞬,仿佛又听到了那冷漠阴鸷的小皇帝凝视着他的手时,淡淡的一声“可”。

“宛儿宛儿?”

小宛儿回神,收拢了思绪,似嗔非嗔地拍开了旁边少年摇晃着他的手:“你有话便直说,别晃我,我累了一晚,腰正难受着呢!”

那少年的灿烂笑容里便卷起了一点八卦的意味,他冲小宛儿眨了眨眼,附过来耳边悄声问:“我问你哦,陛下最后是在里面还是在外面……呀?”

小宛儿笑容微僵。

他缓慢地吸了口气,又缓慢地呼了出来,随后抬手捏着袖子掩了掩面,挡住了完全丧失笑容的嘴角:“讨厌,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压低了声音,语调里似带着无限娇羞:“陛下当然在里面……”

少年顿时哗然,身子后仰,惊讶地哇哦了一声,引得其他几个没听见的少年纷纷追问。

不过小宛儿没再搭理他们,他止了声,咬牙切齿地在心里补完了下半句。

——在里面睡觉啊!

小宛儿被送进宫来,是为了讨皇帝欢心的,结果进宫了好几个月,他都没被召过,正以为自己还没得宠过呢就被打入冷宫了,梁公公却突然派人来喊了他去。

他满心欢喜,使出了浑身解数去讨好陛下。想起初见时陛下似乎很在意自己的手,他更是在一双手上下了好一番功夫……

谁知陛下他居然!

小宛儿如今想到昨夜场景都觉得无法呼吸。

——陛下捏着他引以为傲的一双手,翻来覆去看了两眼,就喃喃了一句“这么好的手不去擦地板太可惜了”,然后就命他擦了一夜的地板!

他跪在外头擦了一夜的地板,腰都要废了!

狗皇帝!!!

一派喧闹中,无人注意到角落里原本恭敬站着的小太监倏而抬起头来,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等少年们八卦聊够了换了话题,他才低下头来,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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