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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断新人行礼之人,正是那日姬洛出洛阳时在城外遇到的访燕使臣梁琛。
本来这场喜事就流言迭起,满座的达官贵族瞧有人还跳出来喝断,都当是出好戏,挤眉弄眼颇有几分戏谑。
当中不迭有想搅混水之辈,在段艾的扫视下,都按捺了下来。这位青年将军出入疆场,早已无一般小子的莽撞,况且他知这梁琛访秦,刚为燕国立了一功,绝不是不顾场合捣乱的人,便拱手道:“梁大人何故误这吉时?”
“梁某绝非有意,实在是迫不得已,要将一物于礼成之前交到郡主手中。”
梁琛如实说道,但段艾却实在不解,眉头一挑眼光稍冷,冷笑道:“就算是恭贺之礼,大人也不必急在一时吧!”
能再三坚持让秦天王以一国使臣之礼相待,拜见时而面不改色的梁琛绝不是个胡瓜脑袋,他知于理不合必然要惹得段艾不快,当下也不再同他对答,转头对慕容琇道:“郡主,我同王爷和夫人乃是旧交,前些日子出使秦国,不想得到一点夫人的旧物和书信,嘱托我定要在郡主婚礼前相赠。”
慕容琇闻言脚步软了软,几乎一个趔趄——
梁琛自秦国归来,而出敦煌又必经秦国,她回邺城时就想过阿娘原本身在关外,如今陷于邺城,眼下有梁琛的话佐证,岂不是恰好应了她心头的想法。
只是慕容琇还有一事未明,如果当真是她的阿娘紧急托付,难道说她已经遭遇不测?
想到这里,慕容琇心中一咯噔凉了半截,忙提着裙摆向前跑了两步,伸手去接那盒子。
然而,她的手刚碰到锦盒边沿,几道破空声急啼,黑影从院落上方暴起,往她后背追来。离得最近的苏嬷嬷“哇”得叫出声,骇得肝胆俱裂,两股战战:“郡主,小心呐!”
慕容琇毕竟是练武之人,未闻声已反应过来,拿玄端的大袖一卷,将那方锦盒握住,斜退了两步,落地站稳。
俶尔,一道黑影自院外步来,四面惊起的士兵根本捉不住他的身影,只能眼睁睁看着此人眨眼奔至慕容琇身前。
“来者何人?”
段艾抢身上前护妻,却因刚才慕容琇躲避冷箭拉开的距离而慢了一步。
慕容琇抬眼,看着来人左右手指卷曲如拈花,姿势奇诡,心知武功绝不浅薄,当下要避这急来一招,可偏偏这婚服华贵逶迤于地,实在令其行动不便,她刚退一步,便踩着裙裾一个仰倒,正欲横空打挺,一人忽然撞来。
撞来的人是梁琛,黑衣人双手翻动出招如电,慕容琇一爪带回了半寸,还是未能幸免于黑衣人指下。梁琛是个文臣,压根儿不会武功,当即一口血咯了出来。慕容琇见此,心中不忍见死不救,旋即再度转身回护,把手搭在那位梁大人身上就地一滚。
然而这一番动作迅疾,锦盒不免从袖中脱出,慕容琇再想去抓已来不及,黑衣人游刃有余地撤招,三两步残影一变,已经将锦盒踢入手中,退至院内。
“两指定乾坤!是‘泉将’霍定纯!”院中有人认出来人武功路数,当即惊呼!
盒子沾手,霍定纯还未来得及得意,场中格局再变,只见背后金光大盛普照世间,狮子怒吼震慑大千众生。
赶来的施佛槿沉着臂力一撞,敲打霍定纯小臂上的孔最穴。两人当即缠斗起来,那盒子也从泉将掌中再度飞起。
段艾喘了口气,趁势将慕容琇扶起,他心中装着武斗局势,见她没大碍,转身也加入了战局,高声喊道:“桓温北伐,大秦出兵相助,乃是我燕国的贵人,如今两国结好,霍先生若是来讨一杯喜酒,还请上座,若是蓄意捣乱,不仅坏两国关系,段某也绝不客气!”
霍定纯飞掠至假山石上俯视众人,听完段艾的话不禁放肆大笑:“可笑段将军少年英才,却是个一叶障目之人,难道还看不清这局势吗?”
刚才的打斗惊险万分,满座宾客中那些没眼力劲儿的,这时才瞧清那霍定纯的样貌。
霍定纯身披一件黑狐披风,脚踏一双云纹皂靴,整个人肌肤反倒是白如玉石飞雪。他面上五官端正有佳,若年轻个十来岁,必然也是冠盖京华的佳公子。只可惜眼下形容消瘦,除了那一双手指骨分明恰到好处外,便是骨架子般轻盈得一阵风也能吹走。
局势?
段艾毕竟不是武林中人,心系山河,当下为霍定纯的话所困,掣肘众多,一时分神。施佛槿绕走他身前,低声点拨:“借身轻之势,此人出手犹如鬼魅,以两绝闻名于世,一手‘横川指’修力量之道,据说有山川横倒之力;一手‘惊变破合指’参阴力多变,伤人经脉肺腑,实乃阴毒,段将军小心!”
“和尚倒是博闻强识,可光有眼力,在江湖上是站不住脚的!”霍定纯恃才傲物,很有几分不羁,他两手翻转竟然各成一路,互不相扰。他知施佛槿有金刚之力便以阴力变化相抗,而段艾内力不及,则直接用力量压制。
火光电石间,三人从西斗到东,施、段二人竟被他遏制,不得脱身。
府内军医提着药箱子急得连滚带爬而来,新娘子顺手扔了画扇,扶双目紧闭,两颊乌青的梁琛找了一处廊柱靠下,旋即急望四周,头上宝钗面帘,身上环佩珠玉相互撞得叮当响。
这响声撞入半昏半醒的梁琛心中,面上已有几分疲态沧桑的男人一把抓住慕容琇的手,喃喃道:“郡主,你没事便好。”
慕容琇垂首,发现梁琛并未睁眼,不过是了了呓语。她看着眼前珠玉细密,这面帘遮着面容也遮着人的视线,让她几乎看不清……看不清这人面人心。
梁琛本可以置身事外的,何苦入局来?
伤的毕竟是朝中重臣,军医号脉后往人嘴里塞了一粒药丸,不敢耽搁,匆匆招了几个人将梁琛抬走。
“你留于阶上之物我全交托而去,也算全你所托,只是……只是你若未死为何不愿相见?”梁琛握着慕容琇的手被抹下,差点儿在架子上惊坐起,还是几个随从将他按下躺好,才没再折腾。
慕容琇耳力好,一字不落听得他的呢喃,脑中嗡的一声炸开:什么!没死?这燕素仪既然没有遭遇不测又为何要搞得这般如临终托付?是被挟□□乏术,还是……
不!不对!都不是!
“是故布疑阵!”
新娘子脱口而出,心口气息一滞,忙冲上前去拉住正退下变招的施佛槿,施佛槿回头看面帘下那张秀口动了动,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你说不出来话来?”施佛槿回身扶住一身嫁衣的慕容琇。
此刻慕容琇丢了遮面的团扇与施佛槿近处四目相对,虽然眼前面帘晃动影影绰绰,但凭连日的相处施佛槿也能大致复原轮廓,当即脸上神色几变:“你…怎么是……”
然而和尚没来得及追问,战局已生大乱。
原是一旁的段艾瞧两人举止亲昵心生不满,腹中怒火中烧,当下好似被扇了一个嘴巴,只能把气撒到这捣乱的霍定纯头上。
那霍定纯是何人,勾陈六星将成名早,走的是一脉传承的惯例,又个个随同苻坚南征北战,多见的是铁血杀伐,根本不能简简单单等同江湖草莽,至少武林朝堂两方都算个人物。
他一看这少年将军突然攻势激进,乱打一气,自然不忘抓住空门也一阵痛打。
段艾不敌撞在院中老树上,伤了胸肋,当下面红耳赤,气血上涌,也顾不得两国关系和什么劳什子江湖规矩,一招手府中亲兵涌出将人团团围住,大有以多战少的势头。
霍定纯好驳人脸面,旋即拿魅影步出入围阵,也不伤人,只夺那些卒子的兵器,嚣张跋扈道:“好说好说,霍某素来同人比横从未输过,段将军若是要拿虎符调军,也请随意,待我估量一番,取些个首级,权当来此一游!”
他料定了段艾虽为将军,却无法拥兵自重,这虎符不是说拿就拿,因而围过来的一府的府兵卫士再多也多不过百数,加上这府中喜事闲人拥挤,他武功绝世,有一技傍身则能全身而退,自是有恃无恐。
秦国的蛮子历来有割首论军功的习惯,段艾身为将帅,莫不将麾下人人视为好儿郎,如今听得这般狂妄口气,说道拿人性命如点菜切瓜,由是年轻,血气一涌,差点儿怒得个七窍流血。
今儿本是他大喜之日,先是被人搅黄,接着瞧那两位明里暗里‘郎情妾意’,引得怒火中烧,而后又被人当众如此折辱,换作是旁地任何人,也不可能就此作个孬种,由此,段艾脑中一热,愤而对敌,恰恰钻了霍定纯的套。
霍定纯嘴角一挑,将收缴来的兵器纷纷掷出,人亦在刹那向前一跃。待段艾持枪扫荡时,黑影已至少年将军的身侧,一指力有万钧,打在段艾肘部麻穴,那兵器瞬间脱手,而霍定纯负在身后的另一手,则瞬息间点向段艾的肩井穴。
不过,这一手却没落下,施佛槿小臂一沉,肌肉绷起,硬生生扛住霍定纯的两指,借流转之势,顺时绕了两圈化力。旁人乍一看不过以招拆招,但霍定纯却捧着盒子小退半步,眼中颇有深意。
段艾看大和尚来救,脸上面子挂不住,非但不领情,更是反手将他推开,捡起长|枪直指霍定纯:“这霍定纯不辞千里而来,那盒子必有古怪,呵呵,大师还是想想如何夺下吧,段某就不劳大师操心了!”
霍定纯掂着盒子,捞起披风角,假意拭了拭脸上泪,眸中漫上了些许浑浊,露出一副凄凄切切的怅然模样。段艾拿银枪头直指,他也不躲不闪,左跨一步,右走一步,‘哎哟哟’一声呼,心生慷慨意,振臂且高叹:“可怜儿哟可怜儿!太原王薨逝,吴王奔走,燕国将才竟没落至此乎!”
此言一出,段艾如遭雷击,真刀真枪尚还能拼一腔血气与之鏖战,但这三言两句却打人打脸,字字诛心,扎得他泄气进退两难。
将才多生傲骨,无人愿见一国式微。
“阿弥陀佛!”施佛槿踱步至段艾身前,安抚道:“段将军掌兵马,□□定国,护黎民百姓,岂可是私斗能埋没的!将军当战沙场,门庭恶语,绝非大丈夫所为!”
“戚!霍某一生历经风霜,和尚三言两语于我不痛不痒!哼,可惜了你既修得‘九心轮’功法,却又藏拙不使,实在是暴殄天物!”霍定纯乜斜一眼,笑了笑,竟狂妄到将那锦盒在肘上一抬,欲要当众开盒。
众人只当他桀骜不驯,唯有施佛槿闻言沉吟,觉得此人夺物不走实在反常。
和尚□□及此,死死盯着前方,见那霍定纯两指点开金锁,正要抬盖,手中的动作却一慢,眸中明光沉了下去,突然朝着惊慌哆嗦的人群中一点,只见虚空一道气剑飞来,将他动作打了回来。
霍定纯不慌不忙道:“耐心方成始终,不过,我是个粗人,还是更偏爱速战速决。哈哈,老哥哥,我们又见面了!”
今日大喜,府门尽开,只听人后几声低咳,有人混在观战的人群里扶着墙,揣着袖子一脸病容,万万无人会想到这痨病缠身的弱书生,竟然能正面接下泉将一招。
庭中的新娘子霍然抬头——
那穷书生正是乌脚镇的教书先生阮秋风。
作者有话要说: ps:大概还有一章左右就开始解密啦…嗯,也不叫解密,就是揭一点伏笔,顺一下埋的线,然后要走后面的剧情了,不能老在这一团打转…
吐个槽:周制的婚礼穿的是玄端,又厚又重真喵喵的不好打架,难怪干架的普遍都是些光背大汉,想想还真能拳拳到肉orz
默默地抱一抱诸位还在耐心追文的小可爱,谢谢你们~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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