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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惭愧。”
娢章以指力弹开染血的残花,苦笑连连:“鸳鸯冢传承至第十一代,先师‘鸳’剑步珩早亡,其妻‘鸯’剑如素殉情,留下师姐不足及笄之年。不瞒各位,我从未见过先师,实乃师姐从蜀中战乱流民中捡来,一身武功皆由她指点,后因习练鸯剑,才得成双主之名。”
司夫人叹息:“说是师姐,但其长我十岁有余,如师如友亦如母。”
“既是如此,那姑姑和那位……那位姑萼冢主该是感情甚笃才是,为何闹僵至这般?”谢叙既不懂女儿心思,又从未揣摩过江湖险恶,因而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永和十年(354)四月间,师姐因会故友,自子午道北上,一直杳无音讯。五月时,我在阆中忽然收到她的传书,心中不安,赶赴秦国,后在长安不甚暴露武功,出城时被尾随追踪,幸得一侠士相救。”那个“一”字,咬音极重,饱含千万思绪,从她口中说出,尤其沉甸甸的,教人喘不过气。
一人成伤,二人成劫。
司夫人双眸放空,看去稍远的远山流岚,淡淡笑,似是满意,又似憧憬:“那时的我十三岁,情窦初开,不谙世事,见一人而愿一生投桃报李。”她说的委婉,但在场几人,包括谢叙,也一瞬悟得她的心思。
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换在那些个春风玉面的郎君身上,也同样适用。
“就这样,我以年幼为挟,自以为是游说他护我一路,直到寻来师姐。”司夫人垂眸,眼中颇现痴意,“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亦是有备而来,将计就计。那一年桓温第一次北上伐秦,败于白鹿原,兵困粮绝,秦王苻健欲要乘胜追击,就地斩杀那位晋室大司马,于是暗中派人刺杀,这个人,就是他。”
“巴族人一直盘踞巴蜀,賨人李特于蜀郡成都开国,立成汉,却又在永和三年被桓温灭国。他初时救我,不过因为认出鸳鸯剑,但又知道我不是賨人,于是想借我之手,得见师姐,趁机拉拢鸳鸯冢,替他杀出血路。”司夫人惨然一叹,“然而世事弄人,甚至是他也万万算不到,子午谷惊鸿一瞥,他竟然与师姐一见钟情。”
谢叙捂着嘴“啊”了一声,先是想到司夫人的身份,小脸红如石榴,再又因其是长辈,家教使得他不好于人前嚼舌根,因而只好乖乖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继续竖着耳朵细细听故事。
“彼时我并不晓得其中利害,只因情根深种,妒忌非凡。他与我师姐越是情投意合,我越是费尽心思从中作梗,甚至……甚至……”司夫人摊开双掌,细白的手心上仿佛有鲜血涌动,她瞳仁一睁,狠狠打了个寒颤,将未说完的话一口道尽,“甚至差点将他二人害死在白鹿原上。”
姬洛听闻,摇了摇头,世间诸多情,困人又伤己。而白少缺则恰恰相反,非但没有半点感叹,反而绕了绕青丝想了三百六十般法子,换作是自己,会如何来拆散有情人。
司夫人续道:“好在并未走到那一步,但经此一役,他二人却生了误会,分道扬镳。我随师姐回了鸳鸯冢,可相思难耐,时时患得患失,害怕他二人重归于好,索性暴露了自己的心思,与师姐大吵大闹一番,扬长而去。我以言辞激她,称她所遇,皆是假象,唯我才是真爱。”她顿了顿,久久回不过劲儿来。
“我离开了鸳鸯冢,无处可去,便去长安寻他,然而,他只对我说了八字,便闭门再不相见。”说到这儿,司夫人手中柳叶剑出鞘,在地上狠狠一划,草枯花飞,纵许多年过去,内心尤其不甘,“聘则为妻,奔则为妾!”
一剑之下,就近的木桩子被打出个洞来。
谢叙吓了一跳,忙往姬洛身后躲,可心里免不了好奇,于是战战兢兢嗫嚅道:“那……那之后呢?”
“恨也不是,爱也不是,我失意而去,走着走着又回了阆中。鸳鸯冢外,我再见师姐时却未曾想,她竟知晓了白鹿原之事,以为我与那人郎情妾意,从头到尾故意戏耍于她,现今又回头,门前嘲弄炫耀。”司夫人连连摇头,“年少性子刚烈,吃了闭门羹的我亦心有怒气无处撒,于是将错就错,没有告诉她真相。后来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我二人决裂,鸳鸯冢再无双主。”
听完之后,司夫人回头,三人表情十分精彩——
从小熟读四书五经,知礼义廉耻,家教森严的谢叙俏脸如同吞了苍蝇,生生扭曲在一块儿,不知该出于情义安抚两句,还是该出于礼法,呵责痛陈。白少缺则没有他那么纠结,这故事去皮剩骨,可不就与他和师昂异曲同工,好端端的一知己挚友,倒头来却欺他骗他害他,因而最后闹得个不死不休下场:“要我说,姑萼不见你,那还是轻了。”
司夫人脸色挂不住,却勉强忍了,把那虚伪的柔情往脸上一推:“谁没个年少荒唐的时候,如今反思,确实不该,因而此次千里辗转回鸳鸯冢,便是想向师姐请罪,无论她如何罚我,都是我应该承受的。”
想到几个时辰前,她替白少缺硬生生挨了一招,明明佩剑在前,却依旧没有与姑萼拔刀相向,甚至软言细语,任其辱骂,倒是确有悔过之意。
“娢章姑姑,左丘明曾言: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注1)。若真能重归于好,倒不失为一件好事呀!”谢叙拍手道。
人大多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就听那么一故事,很难称得上什么直观感受。谢叙和娢章显然是熟识,后者甚而可以说待其不错,因而在这小少爷眼里,只要她表有悔意,凡事都可以一笔勾销。
可对姑萼冢主来说呢?谁又知她女儿心事几何?谁又知她夹在当中的无助与无奈?此间事,除了姑萼,没有人可以代她说原谅。
念及此,姬洛失笑,轻轻摇了摇头。自打天都之变后,他越发觉得世间事,黑白难分,恩怨难清,人有七情六欲,难免会生偏心,因而旁人多言,不过事后诸葛,唯有利益相关又身处局中者,才能开口置喙。
“姬哥哥,你摇头做什么?你觉得我说得不对?”谢叙眼尖,不由歪着脑袋问。
姬洛但笑不语,眼下的情景显然不适合直言不讳,比起那位嘴快如刀的大冢主,眼前这个面容亲和,实乃工于心计的女人才需多加提防——
一个转头便能翻脸无情的人,恐怕不是什么善茬,十八年都过去了,真要有心弥补,何至于等到现在?想来来此绝不仅仅为了赎罪,赎罪只是隐瞒的借口。
不过,姬洛深知一物降一物,这白少缺不同于屈不换、桑楚吟、大祭司,发起疯来根本不会多听他一句,因而是个叫不住的人,他不得不借娢章之力进鸳鸯冢甚至是找到楼西嘉,所以眼下还不能得罪这女人,只能草草盖过:“见笑了,只是有些惋惜罢了。”
果然,司夫人并未起疑,而是顺着话头,略带焦虑道:“师姐不愿见我,我又如何负荆请罪?要是西嘉在就好了,她见我二人吵闹,必定会出手劝和……”
猛然提到楼西嘉,姬洛不由深思:她这意思,莫非是指楼西嘉并不在鸳鸯冢中?楼西嘉若没有回鸳鸯冢,那么会去哪儿呢?
就在这时,山涧清溪里的鸳鸯忽然扑棱棱飞了起来,林中的鸟儿也齐齐朝树冠顶上扇翅,一声长啸穿林而过,迷谷呈镜像碎裂,一半的树木猛然摇曳,叶落不断,连天而起;一半则风平浪静,无波无澜,静如画中世界。
司夫人脸色大变:“有人动用鸳鸯冢外的迷谷示警!”
情急之下人做不得假,鸳鸯冢有难,这司夫人倒是比旁人更为紧张,若说全没感情,倒也不通。只见黄衫一卷,她的身形已至三丈外,踏着树枝在林间几个起落,持剑四面张望,随后挥手示下:“在那边!”
谢叙留于原地,白少缺和姬洛寻声奔逐而去。红衣在前,“逍遥游”一使,身段当即翩跹,似能片叶过而不沾身,且袖口滑出的子母刀将挡路的繁复枝节全给削了去。
剑光照面而来,来处却并非司夫人的方向。
白少缺嗅到一股厚重的血腥味,猜测来人身负有伤,因而落地蹑步滚至另一侧,从剑来的反方向出手,子母刀一击,直扑向层层灌木落尽处那一点白影。姬洛在后,以花枝压住飞剑剑锋,将其打入地下,瞥了一眼其上缠裹的紫色缑带,不由喝止:“白少缺,住手!”
这一声唤晚了一步,白影幡然转身,她袖中还有一剑,以剑刃贴着刀锋旋切,一路向后推,因知道己力不得正面硬抗,她推至刀柄推不动后,以剑萼的钝力卡住子母刀,倒提长剑,踏刀至上,口中含着的哨子模仿鸟鸣,一路穿过苍茫林海。
两人目光交接擦过,白少缺“咦”了一声,子母刀回袖,伸手去拉她的手,白影却堪堪越开,皱眉收剑,剑刃绕颈一圈摇摇欲坠,最后整个人向前一扑,扑到红衣人的怀里。
“楼姑娘?”
“西嘉?”
姬洛和司夫人同时赶到,白少缺两臂将她环住,右手摸到腰上粘腻的鲜血,立刻按穴止血,就地跪坐,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
楼西嘉迷糊中推了一把他的手:“走!”白少缺却一把捉住不放,用自己的额头拭了拭她额心的温度,微微发烫。
姬洛往入谷的方向探了探,回头对司夫人颔首,甚是凝重:“无人。”深林杳无跫音,而楼西嘉武功不弱,就算因为巫咸祭司移花接木那一击而内伤未愈,也不是阿猫阿狗能随便欺侮的,只能说,要么来的是一二绝世无双的刺客,要么是以量取胜的虾兵蟹将。
然而,在座都心知肚明,以楼括的威望,千秋殿上下还没有人敢接杀她义女的单子。那么只能说明,对方对巴郡清楚的很,且训练有素,有头有脑,待人一入鸳鸯冢,立刻撤退不做无谓牺牲。
“走!”高烧下的楼西嘉又念叨了一声。
白少缺杂学不精,但毕竟从小对巫医耳濡目染,当即扣住她的脉门见她乱动压住,免得行气不畅,只是,垂眸时他将好瞥见楼西嘉中指上缠绕的红绳。
他将楼西嘉的手指轻轻掰开,只见她拇指死死按住一枚水色上乘的血玉:“这是……”
他正要取来,一道黑影从天上砸下,伴着一长串“呜呼哀哉”。谢叙也不想如此有失仪态,但那什么大冢主把他腰带一提,自己就生不起半分抗辩的力气。
姑萼将小儿甩了出去,自个儿掠至谷口狭隘之处,手中黄杨木梳往发髻上一插,佩剑飞鞘而出,凌空一划,山石崩裂,树木摧折,剑气一路斩至林外:“谁敢犯我鸳鸯冢!”
“冢”字随剑势威压在埋伏者的靴前一厘堪堪停驻,而一厘外草皮平削,飞起的根茎迷人双眼。有人耐不住,动了动脚尖,往后撤了半步。
一手威吓后,姑萼携剑归来,强行将楼西嘉从几人手下夺去,随即单手背负,落出剑气画出一线,扬长而去:“未得我令,擅入者死。”
白少缺狞笑一声,压根儿不当回事儿,提刀跨线而过。
“姬哥哥,娢章姑姑,我们现在怎么办?”谢叙还没从方才姑萼那一手缓过劲儿来,惊得下巴都快落地了。
司夫人望了望姬洛,后者无奈摊手,巧舌在此刻失了用处,显得捉襟见肘:“他可未必听我的,我能管住他才见鬼了。”毕竟,白少缺这样不循章法的人,在他的世界里只有“想做”和“不想做”,没有“应该”和“不应该”。
作者有话要说: 楼西嘉回来了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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