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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洛含笑,朝他拱手,遂道:“天火同人,上乾为天,下离为火,乾为赤色,离火亦生赤色,那么这物什也必然同色。日行中天,普曜大地,遂生四时,万物有序。晷面向日,晷针定时,正合乎此道,若问及材质,血玉难得,唯有鸡血石。”
听完他的话,未等苻坚动手,逢老太公先将那陶器掀了去,抚着长须哈哈大笑,那笑恣意畅快,惹得苻、姬二人也满面春风。
苻坚拿折扇尖儿一扫,将桌上那枚日晷扫到了自个儿身前,忍不住拿在手上反复觑看把玩,过了好半天才朝逢老太公道:“是我小肚鸡肠,石中红血似,成色这么好,便是我那儿也不多见。”说罢,又摆首叹道,“刻个日晷岂非大材小用,倒不如做一对儿随身私印,保证再长千金之价。”
老头再也绷不住,瞬间臭着一张脸冲他摆了摆手:“去去去,我的石头,我爱刻什么刻什么,干你屁事儿!”
“这是逢太公您的佳作?”姬洛发问。
“门口不是写着匠心居,承接手艺活,你们这些年轻人都眼高于顶,一进门就作了个睁眼瞎。”老人面色缓了缓,趁机奚落一声找回了痛快。没等二人还口,他便又将第三件物什推了出来,这一次装东西的不是陶器,而是个铁盒。
逢老太公啜了口茶,大声说道:“最后一件,若你能猜出来,老夫便输得心服口服!”
他话音一落,姬洛脸上虽未显现过多的情绪,可心中却打着小鼓:这龟甲还算常见,日晷勉强可得,只是第三样东西,未必是日常可以接触到的。卜筮虽可以提供无限可能的推论,但也是脑中有,心头记得,若是未知,则没法子无中生有。
姬洛只能祈祷,第三样东西在自己所见所闻所学之中,尚有耳闻。
“莫急,输了也不打紧。”苻坚这时候却笑了,打着扇子也不和逢老太公斗嘴,方才吵着要找回场子的是他,这会开口宽慰人的也是他。
姬洛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拿出算筹卜了最后一卦,卦象所示,乃文王第三十八卦,火泽睽。
不同于第二卦,这一次,姬洛卜筮甚至是推算都很顺畅,可就是因为顺畅,他反而生出了不少犹豫,这种踌躇让他觉得,这卦象似乎还藏着别的含义,可是一时间他又想不出来,只能垂首枯坐。
苻坚善于观人,细微秋毫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本来瞧着姬洛嘴角碾平,面上有喜色,眼中起温润,不似焦急无解的样子,以为他已经推敲出了门道,胜券在握。可当苻坚自个把手中的扇子玩了两遍,以为人会开口时,却没想到毫无动静。
眼前这块磐石,偏偏一坐就坐了小半个时辰,眼睛没盯着算筹,反而死死看着那铁盒子。那盒子忒普通不过,许是常年装盛杂物,铁皮外头还粘黏着动物细毛,看起来有些腌臜。
这会子,逢老太公杯子里的茶喝光了,他起身去提炉上的罐罐,苻坚这才注意到,这老头刚才竟然也跟着姬洛静默,半点没催没话,等得十分耐心。这越反常耐心,反而越不好,可不说明东西难猜,也算准了一时半会出不来答案。
想到这儿,苻坚没忍住,用扇子在姬洛手臂衣料上蹭了蹭,小声问:“可是猜不出?”
“难。”姬洛答道。
逢老太公在一旁竖着耳朵,一听他开口,忍不住捂着嘴巴偷笑,以至于太高兴,手中罐罐没拎稳,滚水差点烫到了脚趾头。
姬洛听见动静,朝侧面看了一眼,忽然又说:“却也不难。”
“到底难不难?”苻坚十分纳罕,竟有些心痒,也想拿那算筹来扔一把瞎玩。
逢老太公轻咳一声,坐回团垫,点了点桌案:“你随意说,看能说中几分。”
姬洛颔首,道:“上火下泽,泽中生水,按理说水火本不相容。”他蹙着眉,用指腹反复摩挲按压算筹表面的细缝,直到长长吐出一口气后,方才续道:“但遵循五行生克,水亦可得火,水生木,木生火,只需有木即可。这里头装的,是一件木头雕刻的东西。”
逢老太公捋着胡须点了点头,苻坚拿扇子在两人中间点了点,问道:“这便是你说的不难,可难,又难在哪里?”
“我暂时还没推算出,是木头刻的什么。”姬洛如是说,说完,他又陷入沉思。
这思忖可不是坐地空想发呆,实际上,姬洛正努力挖掘脑中的记忆,将曾观之阅之还能记得的典籍走马过了一遍,可世上事物繁多,总有自己常识之外的东西,先前越怕什么,好像如今就越来什么。
姬洛反复呢喃:“铁盒为金,金克木……金克木……”
逢老太公眼角的皱纹一挤,拉出细长沟壑,脸部肌肉顺势上抬,嘴角要翘不翘,尽管很努力藏掖,但憋不住得意的劲头太猛,只能匆匆将唇瓣抿起来,心中早定了四个字“胜券在握”。
既然得了便宜心情大好,便不能再卖乖,于是,等眼前的小子念叨三十三声后,他终于忍不住面子,故作大方地笑道:“我看你小子确实比外头那些不上道的要厉害上许多,当然,比上老夫还要差点功夫,这样吧,你既然已经猜出它是木刻,也别说老人家苛待,今日就作平局,前两样物件你依旧可以带走。”
闻言,姬洛没动,倒是苻坚从扇子那头抬眼看去,心肠都快绞在了一起,偏偏无从下口——这逢老太公可一点儿不老糊涂,一句话中既保了自己的地位,又大赞了姬洛的水平,平局之下,甚至还全了带人来踢馆的他的脸面,算是个皆大欢喜的好结局。
苻坚只能顺手把龟甲和日晷推到了姬洛身前,冲着他干笑:“今儿若实在想不出便罢了,这老家伙也出了血,你俩是互没讨着好。”
姬洛充耳不闻,甚至目不斜视,自始至终仍旧盯着那只积灰脱屑的铁盒。换作平时,他不会死脑筋地在一点小事儿上硬磕,就算是为了拿下钱府的注意,也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可今日卜筮之中隐隐有些觉悟,心里头似乎有个强烈的念头一直在鼓噪他——
“这里头的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很重要……”
如果非要给这种玄妙的感觉一个名字,或许叫做天意。
“让我再想想……再想想……”姬洛发话了,苻坚也不是强势到非作何不可的人,他巴不得眼前的人能猜出来。至于逢老太公,这老头子非但没起身穿鞋去院儿里继续编簸箕,反而坐直了身子,举手示意苻坚让他想。
若说姬洛就此放弃,收拾收拾东西离开,他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也就只算得略有惊艳,逃不过俗人二字,过后不打交道多半便忘了,可姬洛如今一冥思苦想,大有忘我之态,反倒令他侧目。
“水火本为反相,可因木共生,亦可相煎不容,无形之中有生克,如今已有生,自然也有克……”姬洛双手扶额,两眼要眯不眯,口中断断续续念叨,“木为金克,有金无木……有金石而不生草木,不生草木……乾山!对,乾山!《山海经》中有过记载,乾山有金铁而寸草不生,山中有兽,兽名为獂。”
“獂!”姬洛霍然抬头,两小臂滑下,不自觉地重重捶在桌案上。
逢老太公和他四目相对,在听得他念出那个字时,脸上并没有任何变化,过了两息之后,才如同闷声龟裂的土地一样,从里头炸出各式各样的色彩。
姬洛继续道:“古时有国名獂,有县名獂道,依古籍所载,起于大周,故址应在今陇西天水,殷商之后,虽祭祀卜筮、灵兽崇拜大减,但保留下一部分风俗与术数也未有不可。所以,这盒子里装着的,是木刻灵兽獂。”
说白了,就是部族图腾。
逢老太公扶着桌子跌跌撞撞站起来,右手食指冲姬洛点了点,最后愤然一甩袖,叹息着跌坐在团垫上,这一坐,他忽地喜笑颜开,捋着拧成麻花的胡须,连连道:“服!老夫心服口服!”
说完,他打开铁盒,里头果然放着一只精美的木雕,远古图腾多绘于旗帜或者陶、铜器上,如这般木刻,实在少见。
苻坚好奇地探头看去,看过后脸色一黑,心想:这种东西一般人多半没见过,更别说猜,就算有线索,也很难说中,这小老头忒多心眼儿,难怪刚才想激一激他套点好宝贝的时候,他完全不吃这一套,原来是早就安排妥当,就是要人猜不出最后一问!
逢老太公瞧见苻坚的表情,哼了一声不大乐意给他看,转头将盒子往姬洛身前又推了两寸,笑道:“小玩意儿,不值几个钱,送给你了。往后你若在陇西行走,但凡有为难,就将这东西给他,必会卖你个面子,就算我给小辈儿的见面礼!”
“你可给……我长了大大的面子!”苻坚可知道那东西的含义,于是拿扇骨在姬洛的肩上轻轻点了点。
姬洛的身形明显一颤,眼下,既没有猜中后的如释重负,也没有侥幸胜过一筹的得意兴奋,反而看着那青木木刻惴惴不安,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年多以前,他和楼西嘉、白少缺在蜀中碰上楼括的那一晚——
那一晚,他问了楼括一个问题,关于出资截杀燕素仪的买凶之人。
楼括当时说的话,姬洛还记得很清楚:“千秋殿干得都是沾血的买卖,所以运作十分特殊,杀手只杀人,不打听,不多问,都是死规矩。金主从不露面不说,几乎也不留下任何身份信息,饶是我,也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
“但是这个人很奇特,奇特在于,别的人只管发布悬赏任务,杀手接手后便如钱货两讫,勿论生死,都不会再出面,但对方却亲自派人给我送来了资料,生怕我找不到目标似的,当时的我年轻气盛,战绩显赫,因而大为不服,于是那堆资料,我只随手翻了翻,便扔在了一边。”
“那个使针的女人我至今还记得,她的功夫我在中原从来没见过,硬拼的话是个硬点子,也亏得当初那对书函还翻了翻。后来隐隐听过一些江湖的密谈,前些年洛阳生出的事儿略有耳闻,算是大概知道了她的身份。我是个杀手,没什么正邪立场,能帮你的不多,只记得那堆案卷上绘有一个鸾鸟图案,起初只以为是有钱人爱给自己东西打标记的癖好,后来接了个刺杀一宗族耆老的任务,在祠堂里见过类似,才知道约莫是一种供奉。”
……
苻坚在大赞了姬洛一番后,这会子正扭头去挤兑老头:“喂!果然是你这个吝啬鬼的风格!别小气啊,你自己都说了,木刻才值几个钱?”
“你别搁这儿和我装糊涂,你这个人算得精得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坏水!那木刻是不值钱,可我的承诺值钱!”逢老头也是有脾气的,哼了一声,颇为不满,“若非氐羌先民四散,供奉传承不剩多少,我就算不管事儿,这一诺少说也能震动半个长安!”
姬洛回过神,听见他二人的口舌,忙插话问道:“老太公,刚才听你说……莫非还有其他的图灵供奉?”
逢老太公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并不是氐人,但耐不住印象好,于是沉吟片刻后,也没端着架子藏藏掖掖,就随口说了:“是……盍稚,也就是你们汉人说的氐羌,实际上为连称,其下支系繁多,光是一个氐,便有略阳、白马、阴平等等区分,传承至今,我这一族勉强算陇西关中目前最老的一支。呵,只是目前,实际上,听我父辈说,过去应该还有一脉比我们更经久远,只是如今不知在何处。”
姬洛绷直身子,听他继续说道:“我瞧你也是读过书的人,你们汉人文典里有一篇《逸周书》,里头应该写过这样一句话——‘氐羌以鸾鸟(注)’,周成王时,这一脉的人曾向其亲好,进献过族中供奉,以示最大的崇敬。”
“所以这供奉就是鸾鸟?”姬洛脱口而出,下意识多呢喃了几句,脸上有欣喜,更有惊骇,“鸾鸟……鸾鸟……”
作者有话要说: 在长安会得到很多有用的消息,也算是之后的伏笔。
图腾get,提示灰衣人斗篷上2333
注1:引用自《逸周书·王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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