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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洛在营地待了两日,什么都没问,哪里也没去。霍定纯是个心思细腻的,怕他憋闷,要么备了书卷,要么找他吃茶聊天,在风马默没有给出方略之前,他一介武夫,什么也做不得。
第三日的清晨,姬洛在兵士的奔走喧哗声中惊醒,掀开布帘走出大帐时,才发现山里起了白雾,雾大而不透,两步外不能视物,五步外只得其声。
这时候,有人快步向他跑了过来。姬洛转身抽剑,一双手却先递过来,按在他的手背上,把决明剑推了回去:“是我。”
“霍定纯?”
霍定纯“嗯”了一声,将姬洛拉入另一个帐子中,风马默就躺在正中的矮榻上,双目紧闭,满头虚汗,两颊惨白不说,连唇色也很寡素。而他身旁散落数不清的竹简、帛书甚至纸张,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一看就是积劳成疾。
医官正在一旁诊治,收药箱的动作仓促了些,杂声将他惊醒。风马默睁眼看到霍定纯,立即开口,却不是问自己的情况:“外头怎么了?”
“外面起了大雾。”霍定纯走过去替他把被角掖住。
风马默强撑着力气,一把抓住他的手,很是惊慌:“多大的雾?”霍定纯没说话,他心里头更慌乱,猛然咳嗽起来,咳得腮帮两颊通红,才顺了口气问:“我们在山腹,不是高山上的雾下来,是从河里来的不是?”
“这个时节,河里也不该起雾。”姬洛开口,风马默闻声立刻从榻上昂起头来,伸手去推霍定纯,要瞧被他挡住的人。霍定纯趁他不备,立刻封穴,将他按回了榻上。这下,风马默连话也说不出了。
姬洛趁机往榻边靠,将自己暴露在他的面前,风马默乍眼瞧见他,脸上青筋都憋出来了,两只灵活的眼珠焦急地左右滚动,拼命想要冲开穴枢。
这时,霍定纯披风一卷,将两人隔开,顺手将姬洛往外推了一把,自己也调头跟出去,只给风马默匆匆留了话:“这雾来得蹊跷,再等下去恐生变数,我亲自跟着他,不该说的,我不会说。中营需人坐镇,你在这里养病,我叫人把书卷都收走,你暂时不能再看了。”
他人都已经出去了,可心头还是有千个不放心,又折返回来打起门帘:“七日之内,我会以鸣镝为示,一支失手,两支得手,真到了那一步,不必替我收尸。”
门帘落下的时候,挡去最后一丝白光,帐中昏暗不已,风马默吃了药,脑中昏沉,却强撑着眼皮冷冷盯着顶上,心中反复自问——
“《山川十卷》我解开了五卷就能确定楼中楼的位置,为什么现在解到第七卷,反被困在雾中?为什么剩下的三卷怎么解都无解?怎么解都解不开?”
“为什么?为什么!”
“我三岁能诗,五岁能文,十三岁已阅尽家中的藏书,十七岁太学清谈无人是我敌手,我明明比他更厉害,更厉害!为什么我却解不开他留下的东西!”
风马默心中一紧,一口积血从口鼻漫出,最后不甘地阖目睡去。
离开了营地大帐,姬、霍二人从山中绕道,走了小半个时辰,下到河谷边的矮凼里,拖出一条小舟,顺流而上。
霍定纯只带了两个好手随侍,一个目力好,一个听觉佳,前者掌舵,后者扶舷细听水中动静,一前一后配合,虽是一语不发,却默契非凡。姬洛也坐过好几次湍流行船,却也少见这么稳的。
按理说有这样的老手,加上两大内家高手坐镇,河中走船该顺畅无比,然而行了快一个时辰,他们却仍在白雾里转悠,难以靠岸。
“八年前你们不是已经来过了这里,为什么?”姬洛手指贴着船舷,有节律地敲打。
霍定纯摇铃示意,掌舵的把手头的竹篙往水中一戳,听声的起身跺脚,脚下的舟子不动了,好像被“钉”在了泗水中。
“你知道楼中楼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吗?”霍定纯负手立在舟头,背后的黑狐披风被江风吹得烈烈作响。
姬洛摇头。
霍定纯解释道:“泗水水域最宽阔的地方,长年雾锁不断,行船靠近便会迷路。穿过白雾,便见水清如镜,其上有一白沙汀渚,砌筑高楼。水上则为水上楼,水下则为水下楼,两楼以水面为界,在结构上互成镜面倒影。”
“那应该叫双楼,或是镜楼才是?”姬洛失笑,忍不住打趣,“水上筑楼我还信,水下嘛,不是不成,但很难。”
霍定纯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表情自然,便又继续说:“是真的,只是没有互成倒影那么神乎其神。汀渚岛成于千万年前,水下部分生巨石,被江水冲刷,渐渐塑成倒锥形。前人中空造室,设机关,纳百宝,只是水下无光且冷,人多半还是住在水上。至于为什么叫楼中楼,我想应该是去往水下只有一条路,必须穿过水上楼。”
姬洛敛住笑容,抓出话中重点:“你想?”
“八年前,其实我们根本没能进去。”霍定纯叹息。
“你把我说糊涂了。”姬洛是真有些糊涂。
霍定纯没急着追忆,他把《山川十卷》的事情略去,重新组织措辞,等万事妥帖了才开口:“楼中楼只是个江湖传说,在那之前,从来没有人真的见过。八年前我们摸索出大概位置,却困于迷雾,那时候泗水还是燕国治下,我们人不多,不敢大张旗鼓,于是想了个法子,从水下潜入。”
“可是刚接近最外围,还没来得及凫水露头,就遇上陆沉机关开启,水上沉楼,产生剧震和漩涡,我们准备不充分,差点儿全军覆没,领队的‘蛮将’,也险些命丧于此。”
闻言,姬洛心想:这岂止是铩羽而归啊,分明是落花流水,连人家的门户都没摸到,自己人却差点把命给丢尽,换作是自己,心头也憋着一口气,更不要说不可一世的君王,不管是出于不放心,还是出于争口气,苻坚都会派人再来,这事儿一点不奇怪。
霍定纯双拳紧握,面露难色:“如今水下是没法走了,河道有变,陆沉碎石落尽,都作了暗礁,非常危险。我们这些人生于北方,水性不比南边儿的弄潮儿,只有水上一条路。”
偏偏这也是条不好走的路。
“来之前,陛下曾对我说,要确定泗水楼主是个死人?为什么是死人,不是活人呢?这么肯定楼主死在泗水下,恐怕不止陆沉碎石吧?”姬洛沉吟片刻,将他的话细细品了品,脸上却露出一丝玩味。
如果陆沉真有如此大的威力,那么里头的人想要出来,也得自损八百,除非那位楼主是真做了楼毁人亡的打算。不过这就太不符合江湖圣地,手眼通天的盛名了,要他说,还不如等人进了楼里,再来这么一招,保准一个都跑不掉。
霍定纯不比风马默小心思多,一听姬洛点明,也就没再用谎话兜住,而是顺着说了下去:“泗水水域极阔,如果真有人趁机而出,守是守不住的,所以陛下有令,如果不可得,则用硝石炸掉所有的江船,如果水下有人想要趁乱游出,必然会被波及。”
说着,他顿了顿,又道:“不止如此,风老二算准时间,还在下游两岸青山最窄的隘口处埋了火药,那里离燕晋边界很近,因为桓温几次北上,只要生出风吹草动,我们就可以趁乱而走!”
姬洛冷笑。
风马默果然是个不择手段,凡事绝不吃亏的人,这么一来,不但狠打了一波漏网之鱼,甚至算好了退路,还可以趁机引起燕晋边界动乱,简直一箭三雕。
“所以,没有人从水底出来,是吗?”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再看舟外湍流,茫茫白雾,姬洛忽然生出胆寒:“水上之楼沉入水下之楼,这才是真正的‘楼中楼’吧。”他定定地看向霍定纯,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听说你对奇门玄学十分精通,一直没有机会能亲眼目睹,”霍定纯双手抱拳,朝姬洛致意,“我想陛下也是这个意思。姬兄弟,你觉得这雾,有没有可能?”
独惠仁先生一人便能在红木林借势摆个大阵,更何况楼中楼集数代人智慧所造,藏匿于迷雾,又有何不可?
姬洛右手伸出船舷,在雾中一探,随后朝霍定纯看了一眼,掌心作“推山式”,以内力震散雾气,足有一丈见方。然而不过数息后,白雾随波而流,又渐渐笼了起来,什么都看不清。
“如何?”
姬洛沉吟片刻:“可有火石之类易燃的东西?”
“有!”那个目力极佳的侍从应了一声,将竹篙换给姬洛,自己拿过船尾的包袱,抓出一把火雷子。
霍定纯显然早有准备,船上除了补给,该有的军备一点不少。姬洛接了火雷子,在手里颠了颠,朝右方扔出去一枚,而后数过三息,又朝左面扔过一枚。
很快两声响动后,水柱冲天而起,击散空中的白雾,再缓缓落下。
姬洛拿撑杆击打船侧,开始计数,计到二十时,两边的白雾又将舟子重新笼罩起来。随后,他把竹篙扔还给那个侍从:“你往左前方撑,撑十个数,不要走歪。”说完,低头对另一个耳力好的侍从嘱咐:“如果水里有声音,就告诉我。”
人在一条船上,霍定纯深信姬洛,倒也没多问,干脆利落跃至船尾,把箱子里的都提拎了出来,落在姬洛脚边:“只带了这些,你看够不够?”
“很快就用不上了。”姬洛微笑,将掌心最后一颗扔出去。
霍定纯迷惑了:“你不是想用热力驱雾?”
“水域如此宽广,又不见堤岸方位,更不知汀洲何处,就算把这里的火雷子全炸完,也不一定能把所有的雾驱散,你这东西是宝贝,指不定之后还派得上用场,得省着点花。刚才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要探一探浓雾深浅。”
“你的意思是?”
姬洛继续解释:“清晨在大帐中,风马默曾经问你雾是不是从河上来的,那个时候你没说话,但你心里一定是这样认定的。你们在这个地方待了好几个月,一门心思都扑在楼中楼上,越是无法解释的东西,就越易和它有所牵扯,也就因此忽略了许多东西,所以这泗水迷雾,将你们真的迷住了。”
“忽略了什么?”霍定纯忙问。
“常识,”姬洛淡淡道,“河流多夜雾和早雾,愈至正午,愈该浅薄,我们是卯时三刻出发的,除去耽搁的时辰,现在至多巳时,对我们该是有利,可是看起来好似并非如此,雾始终不散,我们也始终还在河上。”
船已经停下,姬洛顿了顿,将脚边地袋子甩给听声的人,让他仿照方才的法子,继续重复,而后才又同霍定纯解释道:“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用我的法子走,溯游而上,速度会比正常的行船慢上一至两倍,而我们又正在靠近白雾产生的地方,所以不论如何,都会有雾不散的错觉。”
霍定纯不大能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们就在靠近那个地方?”
“沿着雾最浓的方向走,一路上我都在计数,初时雾气聚拢需要二十数,后来是十五数,最后稳定在了十七数。”姬洛话语很轻,嘴角自始至终带着淡淡的微笑。
太阳散雾,雾源再生,依次轮转,最后达成平衡。
霍定纯定定地看着他,看着雾气从姬洛的脚边一直漫至袖袍,两人相距不足两步的距离,却好像一个在云端,一个在红尘。
这时,听声的侍从喊了一声:“大人,水下有动静!好像是石头相撞的声音!”
“船很稳……难道是暗流?对,一定是水中沉楼改变了水流的速度,你俩个小心留意,我们脚下恐怕有漩涡!”霍定纯话刚说完,脚下的船板果然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差点将几人颠入水中。
姬洛从背后推了他一掌,自己也跟了过去:“往船心去!”
霍定纯一惊,等站稳脚跟,他很快明白了姬洛的用意,立刻单膝跪下,聚气丹田,将内力输于下盘,和姬洛一人一边扶着船舷,将船底汹涌的激流镇住。
“你俩个,一头一尾站稳了,继续行船,逆着水走!”成功近在咫尺,霍定纯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先给两个侍从打了声招呼,而后向姬洛询问对策:“姬洛,现在该怎么办?”
姬洛此时陷入深思,充耳不闻,只口中念念有词:“‘地气发,天不应,乃曰雾。(注1)’雾……雾起于地,暗流……暗流……”船身在什么上磕碰了一下,姬洛双瞳蓦然睁大,登时甫身上前,将霍定纯死死按在船板上,同时高声喊:“趴下,全都趴下!”
他的话音还未落,船头撑篙的人已经飞了出去,噗通落入雾河中,两个浪子也没翻起来,眨眼就不见了。
霍定纯根本来不及救人,只能埋首船板面上,看着眼前的木板渐渐由明转暗——一团巨大的阴影从他们头上飞过。
船尾的侍从早已经吓瘫了,匍匐在地恐惧地大喊:“什……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行船计数我打胡乱说的哈哈哈,总不能建个模……
注1:引用自《尔雅·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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