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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叙正往茶壶里灌热水,好叫她暖一暖胃,骤然听见呢喃,便回头瞧看,正巧这时,门板被一阵突来的夜风吹开,就着户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这房子本是处理杂货空下来的,外头更是成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此刻一个人影也无,再对着那双惊恐的眼睛,他差点失手叫拎着的铜壶砸了脚趾。
“喝口水,慢慢说。”
少年将茶壶搁回桌上,走上前去将人扶起。郭滢嘴巴一瘪,扶着他的肩,忽然失声痛哭起来:“我没有故意要看,是正好撞见他们抬着人……风吹开了白布,整个……整个身体都碎了,比五马分尸还惨烈!”
“我看到了他的脸,我记得他……大半个月前,我才见过他,当时我看上了一只钗子,手头差点银钱,便从他那儿敲诈了一笔,怎么就死了呢……怎么就……我还没还他的钱,他做鬼了会不会来找我……”
郭滢惊惧之下,硬撑着不去想,一直憋在心里头,可谢叙这么一套问,她说得越多,想得越多,心里发虚,见谁都是牛鬼蛇神。
看她这么个花架子哭得涕泗横流,谢叙不忍,拍了拍她的背,以作安抚,口中说着叫她释怀,往后多烧些纸钱,可心里却一通琢磨,只怕是比武招亲在即,有人故意下狠手,要给斩家堡一个下马威。
接连几天,情况愈发糟糕,外出的弟子轮番遇袭,死相凄惨无比,少数几个撑着口气回来的,只说出没多在夜间,根本没看清模样,便遭了毒手,越传越玄乎,都说是邪气黑影来去,只有斩家几大高手知道,创口分明乃长刀所为。
比武招亲并没有推迟,斩北凉压下消息,封锁壁垒,将外头的人暂时撤了回来。
姬洛预感到他的行动,窝在墙垣里听着外头的紧锣密鼓,不禁感慨,雄鹰即将失去他的眼睛,很有可能盯不住猎物,也防不住敌人。
如苻枭所料,斩红缨与其父商量,决意由自己亲自上阵挑选,但碍于车轮战消耗大,容易叫人胜之不武,场次便分作了好几天。反正都是拖延时间,斩北凉开口允准,只说随小儿辈胡闹去,自己表态含糊。
几方的人各有揣测,不是对斩红缨武功表示怀疑,便是琢磨斩北凉有无反口的机会,便连苻枭也在细究这位大宗主是不是在等什么人。
别说,那斩北凉除了得周旋左右、处理杀人事件外,确实在等南方接洽的人和传回的口信。来的若是旁人,兴许早已交涉办妥,可偏偏上路的是谢叙,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肚子里的心思多,考量也多,主见大,绝不是上头说什么就办什么的人,这一路过来,他实在惊惧北方坞堡的实力,不得不防一手贰臣反水。
如今江左,早分了两派,一方讲究仁义,天下晋人皆为一家;而另一方却十分激进,认为北方流民已然被同化,成了走狗,尤其是乱世里发家壮大的。
谢叙本人讲究仁和,但并不代表他从没听过其他言论,清谈之术在于,各有辩解,各有见地,有时只因立场,各有不同罢了。
既困入僵局,一切只能照旧进行。
第一日上场的,要不是些胆识过人的急性子,要不就是过河卒子,斩红缨深得斩北凉真传,一手花枪耍得漂亮,全不在乎观感,该快时快打,该利落时绝不拖泥带水,每一个人都杀退得干脆,因而没一个时辰的功夫,挑战的人尽皆被扫下了台。
凑热闹的因这一手下马威,都不迭心有踌躇,那些暗藏祸心又胸有成竹的,开始期待明日的比试。
退了场人走茶凉,演武场只剩下个空落落的擂台,苻枭站在台下,目光落在一旁的旗枪上,手中捏着一只陈旧的香囊。他踢了一脚石子儿,鼓起勇气,朝斩红缨离开的方向跟去,一直跟到了西面浅溪边的六角凉亭下,找了个柳树扶着,从侧旁偷窥。
赢了比试,斩红缨脸上并没有所谓的开怀和失落,但见她孤影一人,很难让人不觉萧索,苻枭心里生出惋惜,指尖不经意将那香囊绣面反复揉搓——正反两面都是并蒂红莲,如此小女儿的物什,和她实在不搭。
他是个男人,虽是不解风月,但对有的事,却一目了然。
然而,苻枭还是低估了斩红缨,女儿心思一分也无,倒是忧心忡忡为斩家。他们两父女制造如此大的契机,本是创造与晋国使者秘密会面的好时机,可眼下却没有一点动静,尽管斩北凉再三劝慰,叫她泰然处之,一切随缘,但她仍旧不得安心。
在这北方,他们已是惊弓之鸟,旁人小小一举措,都是一种表态,都有可能决定他们的命运——
譬如现在,被无视,被猜忌,或是彻底被抛弃。
“出来,躲着作甚?”斩红缨目不斜视,望着水中倒影,直至多了一个,才又道,“有什么话就直说。”
苻枭结巴:“我……你今天好威风。”
“不是这句。”
苻枭一愕,忙改口:“看了今日比试,我觉得我没机……”
斩红缨又打断他,目光定定:“傅公子!”
苻枭叹了口气,拿出手里的香囊,推了过去,老实巴交地说:“你放心,我没拆开。”这绣花荷包两面扁平,可谓轻如薄纸,但仔细摩挲,又能发现凹凸不平,他这榆木脑袋,耿直地猜了许多天,也未猜出究竟,见她接过,不由伸长脖子。
本以为苻枭来旁敲侧击打听那杀人祸事,斩红缨瞧见香囊,先有些发懵,随后余光瞥见他的小动作,不由微微一笑,亲自解开,把里头的东西倒了出来,摊在掌心上:“不过是两颗红豆。”
两颗基本已风干中空的红豆,一看便是留了许多年的东西。
“我明白了。”苻枭在草坡上坐下来,为掩饰尴尬,随手捡来一撮小石子,一个接一个扔出去打水漂。
身旁忽地有了动静,令他没想到的是,斩红缨也伸直长腿,坐了下来,但没有说话。苻枭局促,只能先开口:“这里,和江南的小桥流水很像。”
斩红缨问:“你去过江南?”
苻枭没接话,垂首盯着老树根,眼中蒙上了一层白雾。过了许久,他才答非所问的续道:“我想到了一件趣事,早知道,香囊就不还给你了。”而后,没等人追问,他自顾自往下说:“我有一个……朋友,他有一个伯父,生如芝兰玉树,自幼喜爱佩戴一只紫罗香囊,日日不舍,他这个伯父的叔父知道后,倍感忧心,就……就想了个法子,把香囊赢了过去,偷偷焚烧掉,免去伤心。(注)”
“为什么?”斩红缨不解。
“因为……因为香囊是姑娘家的饰物,不合男子气概。”苻枭努力解释,尽量让话易懂又委婉,毕竟江南有些风气,他亦曾耳濡目染。
但斩红缨是个直肠子死脑筋,于是猛地起身,将不离身的长枪踢起,朝他刺去:“你讽刺我牝鸡司晨,身为女子却如男儿一般抛头露面?”
“没有。”苻枭偏头躲开,枪|头又从他脚边刺来。
斩红缨应了声“好”,再问:“我知道了,那你定是笑话我身上没有半点女人味!”
“我……”
左右解释不清,苻枭干脆眼一闭,任由她打骂撒气,可等了半天,又什么动静都没有,待他将眼睛豁开一条缝,这才发现那飒爽的姑娘早收了枪,笑着看他:“逗你玩儿的,怎么这般较真。”
说着,还在苻枭胸口捶了一拳,叉腰大笑:“很久没有人像你这样了。”
“哪样?”苻枭挠头。
斩红缨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并没直说心里话,而是笑着避过:“明明是关中来客,却对江南如数家珍。”
苻枭头一次不甘示弱:“那你呢,本是窈窕佳人,却整天浑似个儿郎。”
“想不想喝酒?”斩红缨挑眉,拉上苻枭,去后厨地窖搬酒坛,现今正是杏花酒醇香最盛的时节。
待他二人走后,郭滢才从后方的灌木丛中走出,心中气不平,扭头去找谢叙,进屋后又是踹桌踢案,又是摔打瓶罐。不过煮个茶的功夫,谢叙拿着杯盏回来,屋里已没有一处完好能下脚的地方。
谢叙瞧了瞧门板:“你还有十息的时间想想怎么应对。”说完,他便溜到了屋后。
十息之后,巡守的人听闻动静,涌了进来,郭滢把热茶泼下台阶,怒目圆瞪,冲着那几个愣头小子喊:“看什么看,姑奶奶发火,没见过吗?砸烂的东西,我赔就是。”
那几个人寻常时都被郭滢找过麻烦,见她那张脸一次,便生一次偏头痛,没等人赶,便先一步开溜。
郭滢回望屋中狼藉,吸了吸鼻子,指着落最后的人说:“去库房再换一套来。”
“啊?作甚?”
“姑奶奶不解气,再砸一次,不成吗?”郭滢在门板上捶了一把,把人喝走,自己却忍不住发笑,随后又愁眉苦脸去屋后找谢叙。
谢叙蹲在地上数蚂蚁,听见她的脚步声,头没抬,反而问她要不要猜单双。
郭滢捡起树枝,在地上胡乱画了两下,惊走了蚂蚁,自个儿闷闷不乐地靠墙:“你明天一定要小心那个傅公子,他这个人不是个好东西,我就搞不明白了,都晓得他是秦国的,爹爹他们为何还要把人放进来!”
“我可打不过,”谢叙先怯了场,忙说,“外头的也算了,你们斩家堡那么多青年才俊,就没一个搞得定他?再说了,不还有你红缨姐姐,我就是那‘以防万一’的以防,等有万一再说。”
郭滢却哼了一声:“谁都不能娶红缨姐姐,斩家堡的也不行!”
谢叙偏头瞧看,一脸不可思议:“你干嘛那么在意斩红缨嫁给谁?”
“说了你也不明白,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能配得上红缨姐姐的,必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反正,你按我说的做就行了。”郭滢撂下话,径自去前头盯着人收拾残局,既已冷静下来,东西她是没打算再砸,毕竟谢叙晚上还得有地方歇息。
翌日一早,比武继续。
郭滢这个猪队友,考虑事情只想透了一半,连着结果那一半,脑力已够不着使,结果就出现了眼前这状况——
“郭灏!”
当判定人念出下一位递上帖子之人的名姓时,在场所有斩家堡的人都面如土色,郭益火冒三丈,斩北凉长叹一声,斩红缨握枪的手一紧,连躲在暗处窥伺的郭滢,也觉得心头一口气憋着,似要窒息。
“怎么会是郭大哥?”
“郭大哥他不是已经……”
有弟子小声议论,却被同伴的咳嗽声打断:“说不定是宗主他……别说话,诸位看看再说。”
苻枭站在武林人士中间,满腹疑窦,再看那些和自己一样的外人,似乎也是一头雾水,便只能死死盯着擂台,静观其变。
直到谢叙越过红线站定,郭滢才松了口气。那日回去后,她还当真琢磨了一整夜,跟他爹游说,加了比试前的“报上大名”。
昨夜在榻上,念起白日见到的情景,她辗转反侧,意气难平,便又披衣起身,出门偷做了手脚,换了比试顺序,将谢叙强行调到了倒三,拉到了苻枭之前,像个固执的赌徒,拼了所有的筹码,想看一看斩红缨的反应——
看看斩红缨明知有误的情况下,是否还会配合她,往下演戏,故意放水。在那一刻,好像胜负已经不重要了,赌的只是那口气。
然而,斩红缨毕竟不是郭滢,她抱拳致意,只叹了口气,无声说了四个字,便含胸收臀抬臂,前跨半步,翘腕上扬,枪尖抖甩,如雀踏枝头,向前跃进。
她说的是斯人已逝。
风声呼得急,郭滢认出了唇语,惊愣在当场,眼中含泪,嘴上却带笑,又哭又笑,已是发痴。看谢叙左闪右躲十分狼狈,便知道,斩红缨非但没有心软,反而比其他人打得更狠,好像是故意要给她看。
郭滢双手握拳,硬生生掰断旗杆——
她本不信,不信斩红缨这么无情!
谢叙也不是丁点拳脚也不会,可在斩红缨面前,就跟三岁小孩子打闹一般不够看,好容易仗着轻功稍稍出头,五招之后,已是勉力,大汗湿衫不说,整个人脚步虚浮,几次差点被枪尖挑个对穿。
他哪里知道,斩红缨心头隐而不发的火气,这刚烈的姑娘,性子最是决绝,和郭滢不同,她绝不能容忍有人拿这件事开玩笑。
只瞧那红影一闪,蜡杆长|枪向前掼出,借着推力,两脚向右一搓转,一个翻身收枪再刺,速度之快,逼得谢叙滚地不及还崴了脚。
底下的人都有些发懵,斩家堡的弟子更是惊疑难定,前几场比赛,这斩小姐分寸拿捏,从不伤人,可眼下这气势,分明更似不死不休。看她提腿摔枪,鼻中擤气,谢叙这一招怕是躲不过去。
好在,郭滢还有点良心,想着不能让谢叙遭了无妄之灾,于是横冲出去,嚷着:“斩姐姐,不要打了!住手!住手!”
郭益起身跺脚,骂了一句胡闹,刚想冲上擂台,这时,有个人更快。
作者有话要说: 注:这个典故出自《世说新语》,谢玄爱佩戴紫罗香囊,谢安觉得不妥,这种风气不太好,觉得gaygay的,所以就把香囊赢过去偷偷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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