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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毕竟不是鱼儿,那一刹那,对于一个半大的孩子来说,不啻于天塌下来。她顾不得憋气,慌忙去抓被冲走的绳索,不仅没抓到,反而呛了两口水。
措温布的水是腥咸的,喝不得,两口下去,呛得她喉咙口鼻火辣辣的疼,只能用两手死死扼住脖子,尽可能保住最后一口空气。
鱼群忽然洄游,撞散了她扎起的头发,将她撞回了水草边。一直挂在腰间,那个本打算用来装采摘后的沉水笑靥的陶小猪,在挣扎中沉底,她扑上前去捞,眼睁睁看着碎片四溅,直到中心藏着的一张羊皮卷,顺着水流被推到她的掌心。
叶不疑想起了一些往事,筋疲力尽地闭上眼睛——
原来,她不止十岁。
只是因为原野上不知时日,茹毛饮血且吃不饱饭,身子没发育好,一直显得十分瘦弱。
叶不疑是个有爹有娘的孩子,只是从没见过父亲的模样,每当问起阿妈时,那个质朴的女人会抽出一副羊皮卷给她看,那是花了大半积蓄,托一个途径此处的画师画的,画师画技很差,不过为了赚两个行路钱,可她阿妈却觉得十分传神,小心翼翼贴身收藏。
至于父亲去了哪里,叶不疑不知道,这对她来说也不重要,赵家村里大部分的孩童都没有爹,有的战死了,有的被征召入伍还没到归来的年头,有的是来往的商人或是逃难者误入此间,结了一段露水情缘,从此杳无音信。
大家都一样,她因而觉得并不可怕。
日子就这样不好不坏地过着,直到她娘死了,直到周围所有人都死了,她流离于荒野,本是要被狼群叼走吃掉,但巧就巧在,那一年收成极好,开春时瑞雪兆丰,草场上的野兔獐子比往昔多了一倍,狼群得以果腹,没有吃掉她。
就这样,她和一头母狼开始相依为命。
“活着!”
“活着!活着!”
叶不疑睁开眼睛,暗流已将她从水草的裹卷中冲了出来,她一手握着羊皮卷,一手握着沉水笑靥,向上浮游,赶在胸腔炸裂前冲出了水面,大口喘息。
老狼从沙土地上跳起来,蹿过冰草丛,在水边徘徊两步,对她引颈长啸。叶不疑游至水岸,抬手一招,老狼心领神会替她叼来毡帽。就着剩下的绳子,她做了个简易的网兜,下放到裸石缝隙里,确保良药在水中不枯。
一口气做完,她双手双脚往地上一摊,抬头看着苍穹,疲累得直耷拉眼皮子。半梦半醒时,东方燃起红霞,旭日自远山破晓,像给她漆黑的瞳子点了两盏灯。但是灯破油撒,星火一发不可收拾,迅速燎过荒原。
“活着!”
“活着!活着!”
那个在水底呼唤她的声音,来自于阿妈。
病变后的西平亭,是只许进不许出的鬼城,每天都有人悄无声息死于疫病,却无药可治,一具具尸体被抬到沙土地上烧掉,再就近掩埋,撒上白灰,连虫蚁都会避开。有人想要结伴逃出去,却被铁蒺藜堵了回来,直到封村点火。
大火中,有一个个白色的影子,手持弯刀,挨家挨户了结企图逃命的蝼蚁,母亲抱着她远远躲着,躲无可躲时,将她塞进瓮中,一脚踹下了沙坡。
叶不疑眼中的泪水漫出来,她分不清早霞,也辨不明大火,但她很快从沙土地上一跃而起,手背在眼睛上狠狠一搓,招呼老狼往覆灭的赵家村跑去。
没走两步,叶不疑听到一声尖啸,打茶卡盐湖的方向传来,在圹埌的原野上回荡,只是离着那一处湖必然还有些距离。平原上水与水,山与山,区别不大,想来定是桑姿发现不妥,前来相寻,却因地势不熟,找错了路,走到了另一方。
叶不疑立刻叼起哨子,边跑边唿哨唤狼。
桑姿出门时,姬洛没有醒,不是他警觉已失,而是有了数次不听医嘱好生休养的“前科”后,被这位神医圣手的弟子在每日用药中加了重瞌睡的辅药。长夜过半时药效褪去,姬洛从惊呼中坐起,推了一把还酣然在侧的谢叙。
“出事了。”
“谁追来了?”谢叙正迷糊,姬洛已然披衣起身,可走至门前,呼声已灭,来不及辩位。好在还有此起彼伏的狼啸和唿哨追至,他不敢迟疑,立即冠剑而走。
桑姿那柔体术,杀人不行,与人纠缠时逃跑却是一大助力,可眼下只得一声呼救,说明敌我实力悬殊。
当姬洛等人赶至,只瞧那镜天之下,群狼尸首散布在侧,三男三女身着白袍,尽皆持着西域弯刀,立在血泊之中。他们手脚腕配金饰,头戴纱巾,高鼻挺立,眼窝深邃,瞳子色不如墨,显然不是中原人。
那种圣洁之美与杀戮之恶,在当下,对比极为强烈。
桑姿倒在一旁,被两个男人看住,瞧那胸腔起伏,似还有气息,显然是要捉活人。而其中一女,正揪着叶不疑的衣襟将其提起,在她正面,一头老狼正喘息对峙,似乎随时准备扑上去撕咬。
“不疑!”
宋青池没沉住气,远远唤了一声,叶不疑趁人不备,在那女子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连皮带肉剥下来,老狼趁机掩护,她顺势挣脱落地,赶紧冲了过去。
“狗杂种!”女子忍痛,用不知西域哪国的语言骂了一句,抽出弯刀,要将那小孩一刀斩成两半。姬洛运剑,“决明”与其锋刃相接,发出当啷一声,及时挡了下来。
叶不疑趁机向前一扑,扑进宋青池怀中,双手绕过脖子,声嘶力竭喊了一声:“阿爹!”
宋青池将她接住,却愣在了原地。
一旁静观其变本不屑插手的碧眼男子,忽地侧身与那受伤的白衣女低语两声,随即对身后看管桑姿的同伴挥手,示意其先带人走。
宋青池从短暂的惊愕中回过神,他在西平亭数年,也学得些杂七杂八的西域话,只是离得远,又并不精通,大致听到“活口”、“东西”等字眼,立即转头对姬洛和谢叙大喊:“他们在找什么东西!”
姬洛召回决明,轻功一展追上去,欲要将桑姿抢回来,那碧眼男子撇看一眼,冷哼一声,将身上绘着金阳的白披风一卷,隔在中间。姬洛不得不与他缠斗起来。
而宋青池方才一声呼喊,恰好激怒那受伤的白衣女,后者正用布条裹缠伤口,乍一听,抬头恶狠狠朝那一大一小瞪过去。
记忆与眼前的景象重合,叶不疑在宋青池话中哇哇怪叫起来:“是他们!是他们!是他们杀了所有的人,他们煽动百姓点火,把村子里的人一一灭口!”
“你说什么?”
“他们还杀了我娘!”叶不疑攥着哨子,指着白衣女哭喊,喊声急切,声泪俱下,以至于口齿含糊。
宋青池轻拍她的头,警惕打量着敌人,同时将她护住快退,也许是因为贴靠那坚实的胸膛,便如风浪中的小舟泊入避风港湾,小姑娘很快安定下来,只是,大悲大喜之后,她太渴望父爱的温暖,于是匆忙取出羊皮卷,往宋青池怀里塞。
她只是太想认亲,太想让他看到画上的人。
但那个受伤的白衣胡姬会错了意,又因为方才狼群围攻之举,想当然把她当成了桑姿的同伴,因而误会她手中拿有要物,目光俶尔凌厉起来,立时招呼另外两位女伴围攻。
姬洛顾不得伤势深浅,只一心念着“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是桑姿安然无恙,纵使他此番伤上加伤,也能给救回来,若是桑姿出事,哪怕能走到天山,这一路也必然危机重重,因而,他咬牙一拼,招式走得又快又险又急,眨眼的功夫,便将那拦路的碧眼男人打了出去。
好容易得了机会追人,哪曾想刚飞身欲走,后方却传来叶不疑歇斯底里的喊叫。
“阿爹!”
姬洛回头,只见宋青池鏖战弯刀女,拳脚不敌,眼看要被一刀劈脸,已经被推开的小姑娘翻了个跟头,扑过去用背替他挡住这一招。
“你叫我什么?”宋青池往昔哪里参与过这等真刀真枪的干架,千钧一发之际,竟连躲也忘了躲,将小姑娘怀中一揽,紧紧盯着被血水染红的手掌,反复呢喃。
叶不疑朝他咧嘴微笑:“阿爹!”
宋青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张羊皮卷就散在脚边,上头的彩料被水浸没后已晕染开,但不妨碍他一眼认出自己从前的容颜——
“你是我的……女儿?”
“趴下!”姬洛叫破这温馨却不合时宜的一幕,“宋青池你给我趴下!”
认回女儿的汉子老泪纵横,不仅疲乏的身子骨有了力气,便是胆子也壮了十倍,甚而连叶不疑的仇恨和愤怒也一并承接过来,那滑稽笑脸也狞作恶鬼,非但听话地护住小丫头后脑勺往秃草地上摁,甚而还向前平扑,出拳打在白衣女膝窝,将人打退半步。
姬洛的“天演经极术”运至极致,生生以飞星流云般的走法,杀了回去。“玉城雪岭”已至,剑柄连过两人,打在腿侧,打得那白衣女向前砸倒,而极烈的罡气割破草场上广漠风,从拿弯刀的手臂上切过,血肉飞溅,差点连着整条膀子削下来。
“索勒!”
白衣女失声痛呼,被身后的同伴架住,碧眼男子闻声,挥刀上前去截姬洛,姬洛却早已洞悉他的招数,随即旋身,与他对了一掌。体内磅礴的内力自丹田而出,如飓风横扫,碧眼男子不敌,径自飞了出去。
方才见识不妙,躲一边去的谢叙趁无人顾他,给自己换了一张脸,手持谢家私印,站在坡上便喊:“吾乃秦国宗室子,妻兄乃都亭侯、太子右率吕光,方才我以密信通知西平守军,若不想我秦军灭之,尔等速速退去!”
正欲合力对付姬洛的几个白袍胡人都向他看去,谢叙咬定这些西域的江湖人不通汉学,未必与凉国或是秦国打过交道,死撑着把话又喊了两遍。
那碧眼男子率先面露狐疑,可那伤得最重的白衣胡姬却不肯作罢,伤手后背,以另一只手提刀,向姬洛戕去,大有不死不休的决心。
谢叙骇了一跳,见唬不住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姬洛已一手一剑,从艮位变走至离位,长剑直刺肋下。
就在这火石电光之间,三女之中最像中原人,也是唯一没怎么出手的那位眼中一亮,自后方一个腾云跃,手中金刀一转,先将姬洛的长剑架住,而后又夺下同伴的刀扔了出去,有意救人,又同时示好。
被夺刀的白衣女惊怒看向同伴,后者却不屑应对,只定定看着姬洛,叽里咕噜说了两句西域话。
也不知话中何意,余下三人忽而都面露惊恐不安,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姬洛咬牙要追,三女中最后那位故意慢了一步,转身对拄剑在地的他微微一笑,示意不要强追,随后将双手交叠点在双肩,朝姬洛行了一个礼。
谢叙手脚并用从坡上冲下来,上前搀扶:“姬哥哥,你没事儿吧?她……她为什么对你行了一个古礼?”
方才那女人敢如此行事,且教旁人服她,想来武功绝对不弱。姬洛闻言不由苦笑,此番以一打三颇费气力,他也已是强弩之末,不过是拿出最后的威慑,防止敌人回马一枪,眼下又多了个伤者,且连带两位武功稀烂,哪里还敢强追。
确认人影已远,他心中血气一冲,喷出一口热血,旋即坠入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愉快,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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