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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合宜和慕容琛上回那么一闹腾,算是打草惊蛇。孙漪被关禁闭,无法出门,自然无法再出手算计自己。刘心蕊敏锐,这半月里头连对人都和气许多。
计划被打乱,中毒之事要想报复了去,只能再等时机。
打蛇打三寸,时日还长,这笔账记着,定然不会就这么白白算了。北央定下心,也早早告了病,只每日去藏经阁温习书籍,更时常夜里打坐练功。
这般只为躲了中秋宴,虽未明说,但好在孙氏也懂。便也就应着,往上头报了北央中秋无法参宴。
不过小小国公府的幺女,自然不会引起什么波澜。
五皇子慕容琛有怜惜之心,无奈被琐事缠身,这半月里头只在水心榭碰上那么一回罢了。还特地细细问了病症,私下里差人送了不少好药材。
至于六皇子慕容连,这半月里头也未现身,听闻是去江南办差事。
不过慕容连的信件儿是一封没少,信里说来江南风光,还作了些不知能不能当真的诺言,全被北央拿去喂了火盆。高兴回上那么一两封,不高兴,便连信都不看直接烧了。
见人会面,也只见秦晚。倒不是怕生事端,实在是每回那么一帮子心思各异的姑娘坐到一处惹的自己心烦眼疼。
中途宁巧来过那么一回,只劝慰着北央顺便吐吐苦水。
筠帘半卷,屋檐紫燕,呢呢喃喃,飞出飞入。
北央静坐走廊栏杆处,见日落黄昏,晚霞已出。
因着四宫里头的人大半都去了东宫宴席,南宫只闻鸟声断续,只感微风习习。
中秋算凉了,北央因习武体热,还穿着夏日轻薄衣裳。此刻烟波阁只剩下她和红影,心绪虽有不畅,但也不坏。起了兴致,便让红影拿了些酒。
靠在栏杆石柱,看星辰将起之色。饮之酒水,入喉辛辣,暗叹一声这酒不怎么样,又一口一口喝着。红影端了个小凳子,就在一旁就着走廊昏黄灯光绣着女红。
绣的是鸳鸯交颈荷包,北央见状笑道:“你绣也该绣些花花草草,绣这鸳鸯作甚?难不成春心萌动?”
“这是绣给姑娘的,让姑娘后头好送了六殿下。”
北央沉默,扬起笑意没说什么。
自打上回中毒之事以后,北央有意栽培红影,内里事情便没瞒着她。与六皇子书信往来信件,大多都是通了红影送进来的。
红影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东宫丝竹之声渐起,北央隐隐能听到些,又笑道:“前头一大帮子人是热闹,可惜坐在一处笑谈多是猜忌奉承,好没意思。”
“那姑娘往常与其他千金一处待着也是觉着没意思吗?”
“自然。”
“不过姑娘们一处笑闹,虽无真心,但也算自在吧。一旦定亲,规矩就多了,到时候姑娘入了他人府成了他□□,怕是大半辈子都要拘于四方天地。”红影声音平和,说这话语调温柔,手中绣活不停,继续道:“奴婢总觉姑娘心思不在内宅,想来更是喜欢与神尼一处。”
北央含笑不语,她知道自己没办法淡泊成师父那般,寄心松竹取乐于鸟。有些东西只是想想,她能做的,也就只是行为上能不难么受制约,至于更多,都是奢望。
南宫静谧,东宫热闹,觥筹交错。
顾炎这回没再饮酒,与三皇子慕容羲隔桌而坐。对面则坐着秦晚,见着那丫头有事儿没事儿朝着自己挤眉弄眼的作怪,错了眼神去看面前台子上一群姑娘跳舞。
为首的是安平公主,说实话,跳得还算不错,不过也就如此罢了。
倒是那弹琴的北家大姑娘,琴艺比想象高超许多。琴声柔美恬静,舒软安逸,中和了不少酒气。
顾炎端茶饮了一口,见斜对面周晋茂已是看着那北家大姑娘看呆了去,心笑周晋茂乃是琴痴这个样子也不稀奇。北家大姑娘算得上花容月貌,又琴艺一绝,见其纤纤十指流动娴熟,想必苦练良久。
这秋夜山水曲指法极难,弹奏之时行云流水已是难得,更有独特琴音则更为难得。美人如此,怕是周晋茂再难忘了。
“这秦丫头怎的没一同上去跳了?”
顾炎含笑,“她出了名的不会这些,只知玩耍逗乐。还好是个姑娘家,不然比她两个哥哥就说的上是扶不起来的纨绔子弟了。”
“可见老天爷对秦丫头还算不错。”慕容羲又注意到周晋茂样子,转头对顾言调侃,“安国公府的姑娘比其男子确实要出彩良多。看来围猎之后安国公府喜事将近。”
“那等门风,姑娘出彩也该离远些。”
慕容羲不置可否,没再就此事言语。而是说起围猎之后的科考。
“你之前常说要入军营为楚平王分忧,世子身份其实直接入了军营就是,父皇哪里会不允。”
“秦徵有名将之风,当初小小年纪就求着去了,有他便够。”
顾炎说此话语气无波无澜,如果不是太了解顾炎心结,慕容羲或许就当着他并无入军营之心。内里说来也是多年积压的误会,还得需这父子俩自己解决才是。
“我六弟是身份所限,无法下场科考。若你二人一同,谁才能拿了状元?”
瞥了慕容羲一眼,顾炎笑了,“想来按着今上的性子,即便我是状元,怕也因了我长相给我点成探花郎。”
此话引慕容羲畅怀笑出,两人对杯,一人饮酒一人饮茶。
琴声渐消,舞也止步,见着一群姑娘里头并无那听闻多次的北家幺女北央。太后便特地问了几句。
北月一一作答。
刘心蕊在太后跟前还算熟稔,待北月一说完一副姑娘性子俏皮接话道:“回太后,听传闻说北央舞艺一绝,舞来风姿堪比那霓裳羽衣曲的前人。不知怎的说是告病,不过心蕊昨个瞧见她好端端的,想是已经好了。”
太傅之妻孙漪娘亲也插了句,“臣妇也曾听闻,更有说其姿容倾国倾城,该是请出见见让臣妇们见识见识。”
“既身子无碍,那便召她过来就是。哀家也想看看神尼之徒风采。”
淑妃得了自己儿子眼神,有意想劝阻,没料今上也开口道:“太后难得想特地见谁,便去请吧。”
此话一出,皇后贵妃也附和。淑妃无法,只好沉默。
孙氏则急中带慌小声对北兴道:“昭昭不过小时候习得几月舞,哪里就堪比前人了,这传言我怎不知。你倒是上前说啊,出丑怎么办?还有今上...”
北兴被孙氏拧着也不愿上前辩解,这么多贵人盼着,如何能拒绝?孙氏见北兴如此软弱,她人微言轻不敢开口,只好求着老天爷千万保佑她的女儿。
慕容琛也急,他倒是不知道北央会不会跳舞,会不会跳都不打紧,不过那么好看的人要是在众人跟前这么出彩一回,日后引了狂蜂浪蝶可怎么办?
自己母妃还没应允,事情还没定下就总怕有意外。慕容琛都后悔怎么前头父皇差事没撺掇让自己二哥三哥四哥去,非闹了让六弟去作甚。
不然六弟主意多,总能想法子拦了。
“这北家三姑娘当真舞艺一绝,我怎的没听说。”
“我这等闲人都未曾听闻,殿下平时忙于事务,没听说也不稀奇。”顾炎说着想起上回荷花池之事,扯了嘴角,想起那女子风华,若真来献了舞,怕是...
算了,也与他无关。
顾炎食指敲动桌子,半盏茶人还未到,原当着许是真身子不好不会来了。片刻之后,便见着北央被一群宫女围着朝前走来。
佳人绝世而独立,区别于众人,现身那刻便抓了所有人的目光。其身着正红云纹绣领长袍,内领多层白色轻纱里袍。金冠花钿,口脂嫣红,楚腰细腻。
莲步轻移,举止娴静,礼数之语落落大方,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看清楚北央面容的太后脸色变了变,转头去看今上反应,见今上面色如常,稍微放了心。
也是,自己这个儿子一向理智自持,便是当初那般也未曾消沉。一代帝王,哪里会为了个相似的女子便有所震动,是自己小瞧了。
太后随口问了些话,见北央进退有度,言语之间并无怯懦。又见其面容虽偏娇媚,但眉宇间更显了平常女儿家没有的英气,娇媚英气本是矛盾,在她身上相融的极好,尤显特别。
北央低头瞬间,也看到今上模样。比想象中的更显老态,目光如炬,不怒自威。看自己的眼神与看一旁的花草树木并无区别。
忽心中就不担心了,帝王如此,又不昏聩更无沉迷女色之说,老太太与大伯娘还真是一腔算计落空。
只最熟悉今上的李公公,在看清楚北央面容之时注意到今上食指拇指轻捻不停,这是今上紧张时候的一个小习惯。
李公公心中打鼓的很。面前这北家幺女简直就是更为出色的宸妃在世,当年往事无人再提,也只他知道宸妃去的那夜,今上从来隐忍之人竟在无人之时恸哭出声。
涉及宸妃身死之人,也宁可错杀不愿放过。
过去这许多年,也只有李公公知道今上心中所念。轻叹出声,这女子若能入宫也好,圆了今上念想。
听到北央说要跳水袖击鼓舞,顾炎的手不自觉的去摸了酒。不知是不是他错觉,总觉北央言语语调慢了些,似是半醉半醒。
一声鼓,水袖婉转,二声鼓,手腕势起,三声鼓,腰肢柔软。
声声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袖若流水清泓,裙如水波浮浮,眼含雾气,似是含情。
顾炎觉得自己口中发干,酒杯一饮而尽之时,弦鼓又一声起,佳人双袖举。水袖击中鼓面之时,纤腰轻转,体态轻盈飘忽。左旋不断,似是不知疲倦。
随着鼓点越来越快,北央身子也旋转到一个极限。又听鼓点忽而至下,外袍红衣随风而去,没了红,只余白,仙姿幽幽。去的不止红衣,更去了克制之弦。
顷刻间眼中再看不见其他,周遭迅速被黑暗隐去,只余那白衣女子,慢,眼中一切又慢了下来。
艳丽不再,白衣水袖,体态若风,楚楚动人之姿又隐含缠绵之意。腰肢向后成拱桥状,嘴角含笑,顾炎北央在彼此眼中颠倒,四目相对之时,前者又再饮酒,后者笑意更甚。
饮酒有微醺之意,顾炎却不想停,面前此女媚骨天成,惑人心神。心中对自己愈发鄙夷,面色也就越发生冷。
鼓点渐渐停下,周遭仍是无声,众人目光追随白衣女子而去。
手心有些许痛意,顾炎低头一看,玉瓷酒杯已碎在手心,手有酒香,难掩其欲。轻声冷哼,顾炎摒弃脑中场景,若无其事继续饮酒吃菜。
今上一言不发,太后似有震动,各宫贵人也面色不一。
北央上前行礼,胸腔微微起伏,此舞耗费气力,一舞毕,后背都生了汗,醉意也都去了。要说跳舞北央也没觉得自己多会跳,不过就是借着酒劲儿,借着内力,随鼓声弦乐而动。
舞的最快那一刹那,北央脑子里都在想着,为何回京之后处处遭人算计,难道是当真自己品性有何瑕疵?与刘心蕊无冤无仇,她为何能说出她舞姿胜前人这种话。若自己不会,刘心蕊可以说传闻有误,自己却成了众人笑柄。
不舞,是笑柄,舞了,又面临进宫危险。
进退都是难,索性放开。
半晌,才听今上开口,语有动容:“古有前人霓裳羽衣舞,今有北家之女水袖击鼓舞。当真论起,想来风华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赏。”
今上说了赏,太后皇后等贵人便也赏了。北央谢恩退了下去,去了不远处卧房换下长袍舞衣。跳了舞,似也不再好借病走人,只能在回到宴席之中。
不过再回来之时,今上和太后已走。北央长舒一口气,坐到孙氏旁边。爹娘多有询问安慰之意,能解释的北央便好好解释,不能解释的,便打马虎眼混了过去。
北月北蓉两个姐姐面色如常,似有笑意,让人生寒。
想来在今上跟前这一舞,也算是合了自己这两个姐姐心意。毕竟自己若是入了宫,安国公府地位水涨船高,哪怕一时之宠,赶着时候也能给自己两个姐姐找了好人家嫁出去。
突地,脑中一跟弦裂开,北央终于懂了老太太和何氏为何一心要送自己入宫。原是知道自己性子,即便再难,也会想了法子迎难直上不会屈于人下受人掣肘。
活了那么久的人,不说城府多深,看人也是面面俱到。自己回府之后做的那些弯弯绕绕原是让老太太和何氏越发满意自己这个入宫人选罢了。
可惜今上怕是要让她们失望,北央之前没见过更没接触过今上。今日一见,如何也不觉得这样的帝王会找个替身替代自己小姑,也是当年的宸妃。
红线一旦断了便再续不上,去了的人也就是去了,再见不得。赝品替身都是执念,这样的道理自己都懂,更何况是今上这手握生杀大权,坐拥天下的帝王。
不断吃着好菜喝着好酒压下心里那不舒服,好在中秋宴后半段倒也无事,北央安然回了烟波阁。
心有浊气,即便算是出了风头,那口气还是梗在心头下不去。
北央这般无可厚非,倒是刘心蕊更为气闷。没回了自己住处,直接去找了孙漪,打算夜里和孙漪一起睡。
孙漪被关禁闭,无法参与中秋宴。本就无聊,见了刘心蕊来自然欢迎。
将中秋宴上发生之事细细说了,临了刘心蕊道了一句:“原本是听北月练琴之时与旁人闲聊,说自己小妹不会跳舞,还说她小妹要不是特意告病躲了这献艺之事,怕是上台就要出丑,因此我才在太后面前说了那话。哪里知道这亲姐姐都不知道自己妹妹会不会,我倒成了北央踏脚石。真是晦气。”
“如此更可瞧出北央此人城府之深,连自己亲姐姐都不说藏着掖着,指不定是等着什么时候一鸣惊人。”孙漪语气讥讽,“这不是马上就碰到了个独舞机会,一下子就名声大噪了吗?”
烛火熹微,二人交谈不断,又细细打算了其他事。只道这剩下的一个月便先暂时放过北央,等回了京城,再仔细寻了机会算账。
第二日北央刚睡醒不久,便被秦晚寻了去,只闹着让北央再跳给她看。还直说北央藏私,可惜无论秦晚如何再闹,北央都不愿意再跳了。
此事一过,原还不算如何起眼的安国公府一下子就醒目许多。北兴日常处理差事之时本无人在意他,中秋之后与其攀谈的人倒多了起来。
连着孙氏在这行宫各处走动都频繁了些。
又过几天,到了八月二十七这夜,北央又被‘请’去了绮望楼。
“殿下怎的回来了?我可没听说六皇子已到行宫的消息。”
慕容连正认真煮茶,听此话并未抬眼看她,语气泰然:“我怕我若再不早些赶回来,你就要成了我五哥的妃子了。”
话太直接,北央脸一红,只沉默。
“你放心,你不但不会成为我嫂子,更不会成为我父皇的妃子。”慕容料扯了嘴角一笑,“只是不知你会不会成了楚平王世子顾炎之妻。”
心中打鼓,北央面色沉稳,并未答话。
“你总不愿与我说些你的事,蹴鞠赛事结束当天我匆匆赶往江南,因所办之事较为麻烦,手下暗卫都跟我一道去了。没让人再看着你,心上担忧你又被人算计,马不停蹄赶回来,结果回来见你,你便连个话都不和我好好说吗?”
慕容连说这话,手上煮茶动作不停,眼神时不时瞥了北央几眼,理所当然的令人费解。
不过北央还是被这话说的羞的很,被那几眼瞥的更是侧了头。语气嗫嚅回道:“哪里就没好好说话了。”
将煮好的茶递给北央,慕容连又笑道:“实话说了就是,羞什么,脸都粉了。拿着,这是上好雪尖,特意寻来亲自煮了让你品品。”
“我一粗人哪里会品什么好茶。”
“但是也就是你这个粗人舞姿让人一眼难忘。我未瞧见,怕是此生一憾。”
中秋之后寒了些,竹帘不挡风,慕容连便起身去拿了自己披风给北央披上,见其乖顺,又坐到北央跟前柔声道:“别怨我啰嗦,你上回说顾炎好看些这话我还是记得的。你以后好好看着我,仔细瞧了我这张脸,日子长了,便也不会觉得旁人好看。”
“为何?”
慕容连又取了北央空了的茶杯续了茶递给她,“你觉得呢。”
北央反应过来,抬眼瞧了面前人一眼,似有嗔意,“不说这些,为何殿下每每请我来绮望楼,路上都不见大内侍卫和御林军。”
“想不到缘由吗?”慕容连盯着北央一字一句道:“自然因为大内侍卫和御林军里头有我的人。”
这话意料之内,北央没表现的太过惊奇。甚至还觉得他这个话还有些水分,慕容连势力从未在自己跟前掩饰。
他这人虽言语多温柔,但实则字字朝自己心房攻城略地势在必得。想来对其他事也是如此掌控,这些北央还是能感受到的。
“重阳节便要回京,围猎已开始,你可去试试身手了?”
“没。”
“为何不去。”
“我只想去猛兽区。”
慕容连笑出声,“猛兽区不准女子进,何况你年纪还小。”
“我不小了。”
“无妨,过两日我寻得空,我带你去。”
“不会坏了规矩?”
“规矩多,对策更多。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你要去的话也可,我要试试你的身手能不能应付。”慕容连话音未落,手掌已擦着北央脸侧而过。
掌风撩起鬓发,北央歪头一躲,右手便将对方攻势化为防守。二人坐着双手互博,你来我往,动作之快,眼花缭乱。
下一息,北央低身,手腕轻转,本想直接点了慕容连穴道,未曾想慕容借势将北央身子转了过去。一瞬,便将北央拢在了怀里。
“可以了,我带你去。”
“殿下自重。”
北央身子有些僵硬,推开了慕容连圈着她的臂膀。挣脱之后便打算走了。还未到竹帘之前,便又听慕容连说道:“上回提及正妃的话不是逗弄,是认真的,你多看些我,别被旁人引了目光。”
轻声笑出,北央未曾回头,只道了四个字,语气调笑,“但愿如此。”
知道这丫头不信他,慕容连也未多说。连日赶路甚是疲惫,便在这绮望楼睡了过去。
又隔了一天,秦晚便一脸兴奋的到烟波阁来寻北央,不但如此,还一脸献宝似的将手中一大一小锦盒递给她。
“快快快,你快瞧瞧这衣裳好不好看,我都不敢信,韩贵妃说是找我娘问问什么养生之道。走的时候就送了几件骑装,说是这几套颜色太嫩,贵妃又欢喜我活泼可人,便都赏了我娘。”
北央还没回话,秦晚又喋喋不休道:“这衣裳料子是宫中独有,精贵的很,你看我一得了好东西我就找你来了,你还不快穿上给我瞧瞧。”
内里缘由北央自然懂,一脸无奈去了屏风后头换了衣裳。
秦晚送来这套颜色是玉色绣暗纹缠花枝,不知是个什么料子,穿着不但轻盈还觉暖意,裤子也极显双腿修长。腰封偏细,上衫领子处也别有乾坤。
明明是个交领,但穿着就是比一般的骑装更显女儿娇态,腰肢处也因这腰封更显纤纤之意。
“我就知道这玉色衬你,那你再解了发髻试试这个金冠。”
见着那小的锦盒里头是个翡翠镶嵌配以红宝石的金冠,还有搭配的两支精致内秀的步摇。北央忙摆手拒绝,“这个我可不信是贵人赏的,这些好东西你自己留着便是。我总拿了你东西怎么成,那我成什么人了。”
明明拒绝是好意,秦晚倒生气了,说了半天最后北央还是收了下来。
“听说明日猛兽区封一日,也不知为何。”
北央脸不红心不跳的开口:“管那许多作甚,反正咱们又去不了猛兽区。”
“那倒也是,你这些日子只一开始去围场遛了遛马,就又许多日子闭门不出,这会儿趁着时辰早,日头也不错我们便去放放风吧。”秦晚说着还恶狠狠的盯着北央,“就穿我送你的那套,也必须戴我送你的金冠。你要不戴,我以后就不找你一处了。”
收都收了,穿戴便没什么好不愿的。只是这围场,不是猛兽区,其他多是些野鹿兔子之类,很是无趣。此不论,上回就去遛了那么一回马就碰上顾炎,若再碰到岂不尴尬。
这也是北央后来一直在行宫没去的主要缘由。
秦晚不知,撺掇的厉害,还扬言要赛马。架不住秦晚痴缠,只能应了。
帮着北央收拾的功夫就赶快让自己丫鬟去请了宁巧,喊上北月,连着北蓉都被秦晚笑兮兮的请去了。
万里澄空,野旷天低树。
细草微风,入鼻皆是青草之香。
时辰刚过午时不久,几个姑娘并排牵着缰绳朝远处浅滩湖畔走去,就当着是午后消食。
北蓉不耐看到自己这个妹妹,与她更是没什么话讲。旁人一处笑闹她插不上话,憋闷之余直接翻身上马,策马朝着其他方向去了。
北月倒是没管,自己这个亲妹妹就是扶不上起来的阿斗,说多了也是白费气力。
“瞧见最前头那旗帜了吗?”秦晚指着远处一红点,继续道:“一会儿走到了浅滩,我们便以浅滩为起点,旗帜为终点。谁先到了就谁赢,输的每人掏五两银子出来孝敬。”
两人笑闹,其他人也揶揄。
“你这回到围场,前头是蹴鞠赢了不少,这会儿连个赛马都要说银子。合着这趟出来你就是来赚银子了。”北月踮起脚朝远处望了望,“好像合宜她们也在。”
秦晚摆摆手,“合宜不在才稀奇,围场一开她几乎天天来点卯。”
“你不也是。”北央促狭拿着手上马鞭轻轻在秦晚屁股上撩了一下,“我看你就是匹小野马,从来耐不住性子。”
姑娘骑装颜色各异,慕容琛一眼就认出来前头北央身影。多日寻不得机会,二话没说就策马向前朝着北央的方向而去。
周晋茂也认出北月身影,自打中秋一过,他对北月心心念念。借着追慕容琛的借口,也跟了上去。
只剩秦勉顾炎未动。
“你这妹子,怎的有她的地方就有那北三姑娘。”顾炎皱眉。
“两人要好,一处有何不妥?何况我看北三姑娘比我妹子稳重,待在一处稍管管她,比家中长辈说话好使。”
侧头瞥了秦勉一眼,顾炎语气奇怪,“你倒甚少夸奖女子。”
“当真品性谦恭进退有度,说上几句称赞之语又有何妨?”秦勉也学着顾炎的样子瞥他一眼,“倒是你,每每见到这北三姑娘就一副不耐模样,人家姑娘是怎么招惹你了。”
“话多。”
顾炎话音一落,策马朝松林方向而去。秦勉性子慢些,只晃晃悠悠感受围场秋日风光。
离浅滩估计还要走个半盏茶,忽听后头马蹄之声。几个姑娘回头去看,就见五皇子慕容琛和户部尚书之子周晋茂朝自己方向而来。
玄色窄袖绣云纹束银冠的慕容琛策马之姿器宇轩昂,黑肤平时看着吓人。这会儿周遭环境所致,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竟瞧出了慕容琛几分杀伐果断的气势。
周晋茂清秀些,纶巾束带,倒像话本子里头说的侠客。
一向话少的宁巧都打趣一句,“每次只要北央妹妹在,五殿下便话也不会说,眼睛也不会动了。”
“那我们还不离他们远些,省的痴缠说些有的没的,快快快,就从这处算起点。”秦晚上马动作漂亮,话还未落已策马朝前。
北央不落人后,也迅速跟去。
宁巧和北月速度慢些,倒也算甩开了后头慕容琛和周晋茂。
“她们怎么跑了?”周晋茂说的声音不小,无奈被风声吞去。
简简单单一句话愣是让慕容琛给听成了她们害怕,一脸犹疑的看了一眼周晋茂,“定是不待见你,别拖我后腿。”
说罢,扯动缰绳,慕容琛直接纵马从浅滩一跃而过。周晋茂御马技术没那般好,乖乖从旁边绕了过去。
面前景色不断向后,速度太快,风声鹤唳。秦晚最前,仗着自己骑术高超,还玩起了花样,看的后头三人心惊肉跳。
怕秦晚得意忘形,北央御马一直保持距离在她之后,若有危险,能及时相救。没危险更好,这般距离也不会扰了她的兴致。
可惜北央还真是小看秦晚御马技术了。
只见秦晚抽动马鞭,身子迅速伏低,马儿嘶鸣一声,突的跃高。一下子距离拉开不少,遥遥领先。
北央笑,心中钦佩这丫头其他不行,这些玩乐倒算的上个行家,她也自愧不如。
眼看离旗帜不远,却见红旗一旁合宜县主正在马上驯马。那马儿性子许是太烈,隔这么远都能听到马鞭之声。
秦晚兴奋至极,远远扯动缰绳,借力站在马鞍之上朝合宜招手。那马儿被秦晚架势吓到,似受惊的厉害,不管不顾朝着松林而去。
耳廓微动,听到合宜喊出危险二字,北央心中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转动缰绳朝合宜的方向去了,还极为郑重喊道,“合宜马受惊,松林危险,你们不许过来!”
秦晚却是压根儿没听到,只一心朝着旗帜去。北央转了方向还只当着她是知道赢不了,去松林玩去了。后头宁巧和北月便更没听到了。
慕容琛远处瞧见,抄着近路也去了松林。周晋茂便不管那些,仍是顺着北月身影朝旗帜而去。
一进松林,视线立马暗了下来,枝繁叶茂,树枝岔子极为碍事,策马根本无法顺畅前行。突听一声尖叫,北央也顾不得许多,用了轻功朝声音方向闪身而去。
马儿受惊,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小命呜呼。上回合宜到底帮没帮还未曾搞清楚,北央自然不会放任不管,只要她未曾有过害人之心,就得非救不可。
身形闪动,不过几息,便在一稍微空了些的地方看到合宜。她胳膊脖颈已有擦伤,此刻扭动缰绳根本无法驾驭癫狂了的马儿。
见到合宜这一瞬,马儿已将合宜甩出,身子在空中柔弱如浮萍。
轻功飘忽,北央一个跃身过去将合宜接住,在地上翻滚几圈,还没来得及多想什么,那痴狂马儿已疯了似的四处乱窜。眼见就要成了马蹄下的肉垫,北央手指曲动,捉了一把枯枝松叶,迅速掷出,内力驱动之下,成了伤人利器。
马儿动作慢了下来,北央随即搂着合宜闪身到另一处。下一息,那马儿身子摇摇欲坠,血溅了一地,轰的一声倒地,临死之前呜咽几声,再无动静。
合宜已昏厥,北央稍微检查了下她的胳膊腿,并未有骨折迹象,想来只是太过受惊才晕了去。丝毫不介意身上泥土,直接将合宜背了起来。
打算找到自己的马,赶快将合宜送回行宫。
不过刚站起身,就见到不远处顾炎立于马上,面色清冷,眼神如潭,遥遥相望,北央竟还有些心虚。
顾炎是听到女子尖叫之声才赶过来的,好巧不巧就看到北央救合宜那惊险一瞬。武功够高,轻功够快,行为判断也够准。
此刻面前女子脸上还有马儿溅出的血迹,她身上也有几处伤口。鬓发散了些,这会儿显的柔弱许多。只刚才她动用内力将枝叶化成利器之时,眉宇之间杀气尤甚。
越来越搞不懂这女子了,顾炎撇去脑中神思,开口道:“你二人上马,我带你们出去。要出林子靠走的还不知要多久。”
轻轻嗯了一声,北央没有拒绝。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合宜却是不行,外伤瞧不出,万一有什么内伤如何是好,还得尽快看了大夫才是。
北央将人放到马上,自己也翻身上去。转头看顾炎正检查着那马匹尸体,开口道:“不必看了,是马蹄铁掉了,吃痛才会发狂。”
松林静谧,鼻间沁满松木之香,偶有鸟鸣几声,北央护着合宜立于马上。观顾炎牵着缰绳背影,清清如瓷,两人无话,只默默赶路。
还是顾炎打破了这沉默,“你自己胳膊手腕也有擦伤,别不当回事与上回抓伤似的胡乱处理。用些好药才不会留疤。”
北央愣了愣,回了句好。碰上几回,他都在帮她,她说不上来是什么心绪,只觉感激。这一息心中感激着,下一息顾炎的话又让北央感到尴尬。
“也盼着我再遇不到你,每每碰上,总是麻烦。”
“嗯,晓得了。”
这尴尬是被打马而来的慕容琛打破的。
不但有慕容琛,后头还跟着自己二姐北蓉。知道北蓉对顾炎有意,北央注意到她身子未动,只默默牵马站于一侧。面上儿有紧张之意,一副手足无措模样。
慕容琛见着北央受伤,忙下马上前询问。北央一一说了缘由,救人便说成了是顾炎所为。
顾炎并未否认,也算让北央松了一口气。
出了松林,秦晚几人也正好在外头,见着合宜受伤便没再草场上逗留,而是将合宜送回了行宫。好在合宜中途悠悠转醒,并未如何,只微微受惊。
回北宫之前,合宜定定看着北央,开口道:“等我伤好,再请你入北宫一叙。”
“是该好好谢谢她,她都受伤了。”慕容琛说着语气含着心疼,还欲与北央多说一会儿话倒被顾炎拉走了。
酉时初,姐妹三人也回了烟波阁内,路上自己这二姐言语酸讽,满含试探。北央不胜其烦,根本就懒得理她,直接回了自己寝屋。
清理伤口之时想到顾炎的话,便让红影去孙氏屋子里头找春嬷嬷拿些祛疤的药膏。屋子一空,北央脱下玉色骑装眼里露了可惜之意。
“他使了法子送的,结果却被自己就这么糟蹋了...”
喃喃自语之时眼角余光瞥到红影已经绣好的鸳鸯交颈荷包,北央脸色似情愿又似不情愿的偷偷拿了塞到自己枕头底下。
放好的那一刻还有做贼心虚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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