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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苇渡落地，在海面爆破。

为大乾服务了60年,今天坚持到了最后,到底绝命了。

冲进大气层的时候它已经摩擦起火,星球上的小孩子看见了，兴奋地啪啪拍手。

空中划过一道带着火焰的弧线，像节日里盛大的开幕。

苇渡坠落到海面的时候，一个房车模样的空中飞车飞起来，没有航道，房车很快被拉到海面，一个巨浪打来，房车前冲，在海面上迤逦拖出一道白色的尾巴。

房车里挤满了人，大家东倒西歪,四下里晕着。

龙沁白躺在沙发上,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一团浓稠的黑里头。

下落过程太过跌宕，高空中苇渡空气循环系统失效,又缺氧,所有人都晕了过去。

龙沁白听到潮声，知道自己在海上漂着,她微微睁开眼,忽然影影绰绰看见一个东西。

一只大爬虫，支着两只细得像蜘蛛腿似的胳膊朝龙沁白爬过来。

龙沁白不能动，想把半张着的眼睛闭上都困难。

她觉得不对啊，她这体质,鸿运当头，魑魅魍魉都应该敬而远之才对，怎么尽招这么些怪物？

那只大爬虫抬起头，竟然是个人，眼眶黑洞洞的没有瞳孔，脑袋大得离谱，它说话时好像有什么在嘶嘶拉动韧带，“杀了我……杀了我！”

龙沁白心想，但凡她现在能动，她绝对要让这个怪物如愿以偿的。

一阵腥臭钻到龙沁白鼻子里，她觉得这怪物活成这样，根本就不像个人了，让她死真是做慈善。

但是龙沁白动不了，一动不能动，连眼睛都闭不上。

龙沁白隐隐看见这怪物身后似乎倒着好几瓶红酒。

怪物说：“我是龙天钺的母亲，这世界上最后一个巫女，刚才归一弦怎么灭灵是我告诉他的。他杀了一个小护士。”

龙沁白吃惊，仅可以活动的瞳孔转了转，怪物笑起来，这笑好像从磨砂纸中透过来的，十分诡异。

怪物说：“小沁白，有一天，你会拿你的眼睛，来跟我换一样东西。”

龙沁白瞳仁在眼眶中乱窜，她想赶快醒来，这个女人知道很多，她要问她！

快点啊——

沁白看见一双泛青的手，抱起巫女，从她视线中消失不见。

再度醒来，龙沁白看见阳光透过大片大片的海边木叶，垂洒进她的房间，她迷迷糊糊爬起床，扫眼看见自己的手腕。

手腕上的包扎布不见了，她伸手摸了摸，连疤都没留下，再抬手摸了摸脖子，光滑细腻，皮肤挺好。

她睡着的这些时候，有人来给她做过祛疤手术了？

突然龙沁白听见朗朗的说笑声，赶忙扯开被子。

她跳下床推开门，海边潮湿冰凉的空气轰然扑面，眼前是一大片海。

说笑的是豹主，他穿着大背心，露出满身遒劲的肌肉，正在跟部署说话。

沁白几步跑过去，跳进豹主怀里，搂住他的脖子。

豹主一下不会了，他虽有孩子，但是毫无育儿经验，只好抬起蒲扇大大手，轻轻拍打着龙沁白的背。

龙沁白跳下地，踩到绵软的沙子，问：“青帝呢，红妹呢？”

“青帝躺着呢，听你的建议，装死好几天了。”

“红妹呢？”

“红鸾还没醒。”身后有人说。

龙沁白听见蔚文的声音猛地转头，蔚文走过来，他的面目又沉静不少。

“什么时候醒？”

“不知道，医生说，可能很快，也可能很久。”

“我去看看红妹，我们这是哪里？龙天钺呢？”龙沁白惦记着那个自称天钺母亲的怪物巫女。

“回亢龙星赶通告了，我们在亢龙一星。”

“明天带你们回箕水豹。”豹主说。

“青帝也去吗？”龙沁白转头问。

“不去，她得回去完成她该完成的事，明天她会回亢龙星。”

龙沁白心中清楚，青帝不能跟他们一样，还被当成孩子照顾。

现在龙玄戈被困在亢龙要塞边，青帝最好是死了，这样九藏才会更肆无忌惮。

所以沁白才建议让青帝装死。

她光着脚踩着沙子，脚底潮潮的，她说：“我们不能回亢龙星吗？”

“你外公说不行，因为你也要假装死了，你能催动三清铃的事情大乾都传遍了，会有很多人来找你的，你想过几年平静日子，就不能回亢龙星，只能跟着豹主在箕水豹藏身。”

箕水豹是一个只有三个星座的小星宿，苍龙七宿的尾巴，北边紧邻着玄武七星宿的斗木獬星宿。

龙沁白说：“那我外公不用去三大独立星宿去镇压独立军吗？”

张月鹿、翼火蛇、轸水蚓三大独立星宿，就是大乾硬跟大火抢来的那三大星宿，成天里闹腾，实属豹主最大的头疼病。

“神子也会被豹主带着去箕水豹，神子替你挡了粒子束，现在有点痴傻。”

“真的假的？这么容易就痴傻吗？别是假装的吧。”

“我不知道是不是假装的，”蔚文说，“总之豹主会一直看着他的，神子的独立军虽然号称平等自由，但是神子是他们精神信仰，如果神子不见了，他们也闹不起来了。”

龙沁白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她总觉得心烦意乱，走到红鸾的小木屋，她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凌乱，她问蔚文：“展炎皓跟木雀有消息吗？”

“他们说……”蔚文舔了舔唇，皱眉，“他们说星空门里有一大片残骸，还找到了一根红色的羽毛。”

红色的羽毛，朱雀神鸟。

龙沁白心沉进冰霜中，虽然预料到了，他们那么小一个小飞行器，怎么能承担得了那么庞大的星空门的撕扯呢？

“那根羽毛？”龙沁白舒出一口气问。

“那根羽毛是朱雀的，他们知道朱雀是我家的，拿给我了，我等会儿给你。”

“我又没说要要，”龙沁白昂起头，“但是你非要给我的话，我也是可以要的。”

她推开门的一瞬间，眼皮垂下来，把一滴将落未落的眼泪抿了回去。

她说了要保护展炎皓啊，真是说话不算话。

红鸾脸色苍白，脑部受到重击，休克成一个植物人了。

她躺在一个巨大的病床上，这床龙沁白十分熟悉，必定是从亢龙星空运过来的。

这些人万里迢迢把这么一座病床运输过来，也真是不大容易。

红鸾旁边坐着一个小年轻，脸颊上有一小片蓝色的胎记。

“蓝脸小哥，我红妹怎么样了？”龙沁白问。

“还是那样，医生说有时间多跟她说说话。我明天跟青帝一块回亢龙星，她让我来嘱咐蔚文一下，叫你们乖乖跟着豹主去箕水豹呆着，别乱跑。”

“知道了。”龙沁白坐下来看红鸾，“有什么好跑的，我们这些小朋友，从来都不惹事儿的，是吧蔚文。”

蔚文从不说谎，遇到这种情境，他就闭口不言。

龙沁白说：“他默认了。”

蓝脸小哥站起来，说没什么事儿他就告辞了。

他走了之后，龙沁白坐直，说：“蔚文，咱们来复盘一下所有这一切。”

“你不是不惹事儿吗？是不是还是准备做点什么？”蔚文说。

“不是，刚刚医生才说要多多跟红妹说话，我们多说一会儿，红妹最热爱猎奇，说不准她就醒了呢？“

“行吧。”虽然蔚文觉得龙沁白还是在冠冕自己的行为，但还是同意跟她复盘一下这一切。

龙沁白说：“先从3月14号说起，逢生表哥虽然不清醒，但是他的人全部都对他忠心耿耿，你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傻的么？”

蔚文说：“有所耳闻，就是一场战事当中伤了头，昏睡很多天醒来就痴傻了。”

龙沁白赶忙看红鸾，说：“红妹，那是逢生哥运气不好，不代表所有人都会傻的，你争点气，可别傻啊！”

这时红鸾病床前一个仪器滴滴响了起来，龙沁白太熟悉这操作了，按下去，一个通讯设备就升了起来。

一张显示屏出现，里头是一个身板略微结实，脸孔十分凌厉的妇女。

她张口就骂：“一天到晚说不听！这回玩高兴了是吧？我跟你说你就别醒来，得亏了我在大申帝国旅游，接到消息晚了，要不然我早就不让人家浪费国家资源，还巴巴地给你送什么病床，一鞭子我就抽死你……”

“这位妇女是？”蔚文悄悄用口型问红鸾。

“红妹的妈妈……”

蔚文默默退到摄像的拍摄范围之外，希望自己不要被这位妇女看见。

龙沁白缩头也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索性光明正大地面对婶婶。

她擦了擦眼睛，低沉着说：“婶婶，你别怪红鸾了，她是为了救我。”

红鸾母亲一听，说：“就她这样的，还救人呢？怎么那么不知道自己的斤两呢？”

“婶婶，红妹一定能醒来的，我会对她负责的，我们也没想到，青帝姐会这样的。”

红鸾母亲马上把枪口转到青帝身上，说：“我早就觉得那孩子不对，一家子怪胎，都没一个好东西……”

红鸾母亲大骂特骂，沁白心里就知道了，不明真相的群众，都还认为青帝是一切主谋。

“我父亲怎么样了？”龙沁白在红鸾母亲喘气的间隙赶忙问。

“没事儿啊，青帝不都死了么，说是在准备玄戈的授奖追封仪式呢。玄戈这孩子，从小看着挺凶顽，谁知道长大了这么正气。是个好孩子。”

“嗯，婶婶，我们现在不是不能暴露么，您记得别跟别人说我还活着啊。”

“我都知道，你跟红鸾也得假装死了，我怕他们监控我的手表，特意到外头跟你们聊的。”

龙沁白点了点头，跟她想得差不多，九藏果然没有去救龙玄戈，反而放任他死了。

红鸾母亲说：“哦我都忘了，我联系夭夭是想跟她说一下，她那个什么长狄，幸亏没得到那个代言，捡了条命。让她高兴高兴，夭夭听见了么？行了就当你听见了，我约好了人做衣服，没时间奉陪了，走了啊。”

红鸾母亲挂了通讯设备，蔚文才又坐回床前，还有点心有余悸。

龙沁白从小就见红鸾母亲追着红鸾打，习惯了。

她完全没把这个插曲放心上，说：“看来龙玄戈的授奖追封仪式上，我父亲应该就会让位给九藏了。他们都以为玄戈死了，我那么简易的一个阵法，九藏要是有心绝对不会破不了，他就是不想救龙玄戈。”

“那不是他的接班人，他的儿子么？”

“帝王之位他如果想坐得稳当一点，就不能救龙玄戈回来。九藏做的那些造孽事儿，龙玄戈可是比谁都知道得清楚。成功推翻了我父亲，玄戈就是他最大的敌人了。”

龙沁白之前就在心里暗暗打了个赌，九藏不会回去救龙玄戈的，龙玄戈为国捐躯、与大反派青帝同归于尽，这个英雄故事万人传颂，对九藏来说更好。

就让龙玄戈活在神话里头吧，至少一个活在故事里的人不会出来跟他抢王位。

“我隐约听见豹主说，龙玄戈好像已经被乾龙国君救回去了。”蔚文说。

龙沁白说：“知道了，复盘。”

“首先是两年前，有人在逢生表哥跟前吹耳旁风，说青帝要死了。初步估计，是九藏的人。那么第一个问题，他们为什么会在两年前就预料到青帝准备做大事？”

蔚文想了想，说：“青帝在一个栖霞衣车间上班，是个工厂女工，或许她那时候根本就没有准备做什么大事，只是九藏为了利用逢生，去杀害你跟你母亲呢？”

“可以，但是存疑。假设他们就是想利用逢生去杀我们，随便编了个理由。他们很清楚逢生一定可以得手，因为没有人会怀疑逢生的。然后又买通了老宫娥，帮逢生替换了58个家仆。”

“那个老宫娥，我查了查资料，逢生的母亲是她一手带大的。”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她愿意帮助逢生了，”沁白点头，“然后就是3月14当日，他们杀了所有的侍从，手法都是一样的，用巫刀斩断脖子跟手腕。”

“对，我听我姐，木雀说，你们好像是桥。”

“我们是桥？而张德厚他们这些转灵人，需要先过桥！”

龙沁白一个激灵，“一直照顾我的那个胖阿姨，我们快死的时候她跟我说，‘轮到你了’，那不是胖阿姨在说，是她身体里的另外一个人，那时候她已经是桥了！”

蔚文说：“这几天我查了资料，你说得没错。转灵是一种很可怕的邪术，要做转灵人，这些人要从小就培养起来，浸泡在一种毒液中长大，而且每一年都得在濒死边缘挣扎一回。如此一来，还没能到最后一步，就有许多人被淘汰了。”

“张德厚是大浪淘沙中剩下的那一批人之一。”龙沁白说，这个邪术，简直叫人不寒而栗。

蔚文说：“对，但是转灵的过程，又只能成功十之一二。你们的脖子手腕被斩断之后，你们就成了一个容器，可以供那些灵进和出。”

龙沁白说：“打比方，人是个布袋，我们这些桥就是开了口子的，风可以灌进来，也可以钻出去。”

“对，可以这么解释。然后张德厚他们在厮杀当中死亡，他们的灵离开身体的一瞬间，有三个灵被吸到了你们这些口袋当中。但是这些口袋不是他们的最终归宿，他们还需要再找一个尸体，那尸体不能像你们这些桥一样开着口。”

“因为死亡之后，人的灵本该消散的，他们这是反了宇宙的秩序，成功率才这么低。”

龙沁白想了想，当天一大堆死亡当中，有三个人的灵悄然钻进了她们的身体当中。

幸亏丫蛋早了一步占了龙沁白的身体，否则龙沁白也有可能被当成是桥了。

龙沁白说：“按照青帝姐的说法，他们这么做，是为了转我母亲的灵。如果有一个他们的人，变成了我母亲，那以我母亲对我父亲对影响力，很容易就可以让我父亲退位。”

“是这样！”蔚文忽然醒悟，“我知道了，张德厚这些人看似是逢生的朋友侍从，其实早就变成了九藏他们的工具。转灵人的培育耗费巨大，逢生是做不到的。”

“也就是说，我九藏叔叔，在张德厚小时候，也就是十好几年前，就开始推进这个转灵计划了。”

“他们的目标，一开始就是你母亲长曦王妃，但是3月14，却出了一个很大的岔子，你母亲失踪了。”

“所以张德厚三个灵只好就近选择尸体附身，张德厚选择了玉龙军首领朱求贵。除去他，还有两个人，一定是附在当时重伤之人身上了。”

蔚文赶忙站起来，说：“我现在就去跟豹主说，让他们留心这个。”

“不用，青帝姐肯定早就告诉过我父亲了，”龙沁白说，“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为什么他们会以那么古怪的方式去杀我了。这个计划需要这么长时间，在这个过程当中，九藏一定还有什么其他的设计。”

“应该是栖霞衣。”蔚文说。

“我知道他们用栖霞衣做文章，是为了让大乾暴露出软弱，周边其他帝国好伺机来欺压。而九藏就可以趁乱夺权，还可以成为一个名垂青史，带领人民反抗压迫的大人物，但是——”

龙沁白有一事想不通，“这个局已经很清楚了，可是套在这个局外面的，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什么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