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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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沁白把脑袋搁在展炎皓肩膀上，很久都不想动。

展炎皓多年来以一种非人的自制力傲然于单位,但是现在他忽然很难控制自己,他想抱她,亲她。

想把她扣在怀里，她就不会再一次失踪，一走两年。

忍耐变得如此艰难，龙沁白忽然发现展炎皓呼吸变得不太对，赶快松开他。

展炎皓怀中一空，不由分说又把她拉过来抱紧。

龙沁白莫名感觉危险，她小声说：“展炎皓，你好热。”

一个机器人热成这样，像话吗？烧短路了咋整。

展炎皓松了松胳膊，说：“那你帮我降个温。”

两张脸孔贴得无限近,龙沁白小脸纠结,她垂眸，说：“我的果汁让给你喝。”

展炎皓摇头。

龙沁白觉得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好仰起脸,慢慢靠近展炎皓，两人的气息已经交融。

展炎皓笑起来,他向后退开,说：“看你这一脸的慷慨就义。”

龙沁白眨了眨眼，不由分说凑近展炎皓，对着他的眼睛吹了口气，说：“凉了没？”

展炎皓向前一晃,龙沁白吓得赶紧闭眼。

展炎皓看她紧张成这样，觉得自己实在应该冷静冷静。

龙沁白感觉到展炎皓捏住她两手，给她乖乖放到身体两侧，然后帮她把靠背调好，让她睡倒。

展炎皓自上倾下来，他的呼吸已经扰乱了她自己的呼吸，她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好像过了无限久，龙沁白感觉眼皮一凉。

柔软轻轻拂过，一触即放。

一个克制而清洁的吻，印在了她的眼皮上。

展炎皓说：“好好睡一觉。”

龙沁白不愿睁开眼，她怕眼皮一掀，停留在上面的感觉就会消失。

她入梦，很久很久没有做这样的梦了，梦里的一切都好干净，风轻云淡，她在草地上奔跑大笑，展炎皓坐在旁边看着她。

风挂林梢，鸟鸣细细，他们在桃花树下谈天笑闹。

不知怎么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注】

醒来之后，龙沁白第一时间就跟展炎皓分享了她的梦。

展炎皓本来还在纠结怎么告诉她乾龙国君的事，一听她这梦，不敢说了。

至少现在还不能跟她说，残忍早晚要来，但不是现在。

龙沁白问展炎皓她离开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展炎皓想了想，细细跟龙沁白讲了。

先是罗丽战死、小马被转灵，巫女栖身水晶球，然后鬼手为了阻止乾天钺杀害五位神族来使，跟神族一起战斗，死在傀儡人手中。

战争就这样开始了。

神族不断派神兵出征，可他们不再是从前那个无所不能、横行无忌的种族了。

人类早已学会他们的神通，并且大规模地制造。师神长技以制神。

神族能遥远地推送火球攻击，人族可以在几光年之外，发送导/弹。

近战的各种神通也一样棋逢对手：神族冰冻城池，人族燃烧/弹马上就可解冻化冰；神族引雷劈下，人族有避雷之物。

龙天钺现在是大乾的英雄，因为他没有惧怕神族，敢跟神族当面叫板。

没有人知道，神族真是被龙天钺设计，当成导/火线的。

神族先作为引线被烧，然后又变成对手被炸，孰不可忍，他们自然不会忍让。

神族本身四分五裂，内部有各种争斗，但是自从打仗开始，他们团结一致，众志成城，同舟共济。

内乱全都可以放一放。

可大乾的内乱却从未消停，媒体煽风点火，主战派跟主和派厮，趁机想篡位独大的跟官方厮，没完没了。

红鸾喜欢的那个明星长狄因为发表了反战言论，被主站派屠版厮骂。

龙天钺主要就是在压制这些事。

龙沁白听到这里，唏嘘了好几回了。

她跟展炎皓说：“你知道天钺活不过今年了吗？”

“不知道啊。”展炎皓从未想过，蹦跶得如此生龙活虎的龙天钺，竟然已经半截身子入了土。

龙沁白说：“不知道我父亲能不能重新夺回帝位，要是他在，还有可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把和平条约签了。”

展炎皓欲言又止。

龙沁白说：“刘惜转灵进了小马的身体，她告诉你第三个转灵人是谁了吗？”

展炎皓岔开话题，“昨天在酒吧，一只杯子成了精，自己‘跳桌’自杀了，是你干的吗？”

龙沁白：“……”

她的眼珠子在眼眶里玩漂移。

“真是你啊？我说你怎么知道春喜，你怎么看得到我？”

龙沁白说：“我神通广大，跳出五行外，不在星宿中，天地任我行。”

“你为了夸奖自己，背了这么些词藻，也是不容易。”展炎皓给了龙沁白充分的肯定。

龙沁白哼一声，说：“真的不骗你，逢生不知道怎么回事，是个修仙的人，我很小就记得他神神叨叨，总是在炼丹什么的。”

“修仙？”展炎皓皱眉，“你们也修仙啊？”

难道修仙还是平行世界共同的语言吗？

龙沁白说：“因为仙族厉害嘛，虽然人家是天生的，人族怎么修都正宗不了，但是通过某种修行，还是能成个散仙啥的，当然人家仙族也不会承认就是了。不过我母亲就是被仙族给救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资质万里挑一。我还得用你的魅去找她呢。”

展炎皓沉吟，一会儿龙沁白的戏已经来了。

龙沁白惊讶，不可置信：“我只不过跟你借个魅而已，你都不借？！我们的友谊呢？你伤了我的心！”

展炎皓无奈，“那要不要我抚慰一下你的心？”

龙沁白秒收：“那倒不必了。你在犹豫什么？”

展炎皓说：“你倒是收得快，我刚才在想，巫女说你母亲跟你身上有咒，但不知道是什么，你哪儿不舒服吗？”

龙沁白说：“哦，巫女跟我也说过，她这种话可多了，都可以编写一本教材了。她说，我会消失在我自己当中，还说我以后会用我的眼睛去跟她换个东西。”

“她告诉你了？”

“对啊，她现在不是在水晶球里头吗？怎么把她放出来？”

“她说得用归一弦。”

龙沁白点头：“合理，归一弦可以动那些我们感知之外的东西，比方灵啊，气脉啊什么的。但是前提是我得先感觉得到。不瞒你说，这一次为了来找你，我连星星都能推动了。”

展炎皓哎呦一声，说：“那我失敬了，果然是天地任我行。”

龙沁白说：“那可不？不过逢生实在是一言难尽，他明明知道在尸巢星团里应该怎么走，一开始偏偏不说，让我在里头横冲直撞。”

龙沁白给展炎皓回忆了一番她出尸巢星团时的艰苦卓绝。

当时她上了飞行器，所有她的东西都找回来了，三清铃什么的。除了丫蛋的八卦盘，逢生不还给她。

龙沁白开飞船，她曾经尝试过无数次离开关她禁闭的尸巢星团，但是每一回，不是被困在这就是被困在那。

她深刻见识了宇宙之中的物质能长得多难看，有一些甚至恶心得很。

她以为这些星团里面有什么阵法，还用心记了，用天机做了一番推演，结果毫无规律可言。

这一次她为了找红鸾，又想着展炎皓马上就要被鬼侯坑了，她情急之下，竟然爆发力量，破障成功。

当然本来也该成功了。

以龙沁白的资质，一年半就应该成功了，要不是她一直在跟面具人闹别扭的话。

即使破障成功，她动一动山河没问题，移动一整颗星球还是难。

龙沁白在尸巢星团处处受到阻碍，气得不行，举起臂弩对准逢生：“你跟我说怎么出去，不然我打死你。”

红鸾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想劝又不敢。

逢生说：“我每一次进出，都闭着眼睛，你试试看。”

龙沁白说：“你说得这是什么胡话？闭着眼睛前头那小星球就撞死你。”

逢生说：“很多事只有闭着眼睛才看得见，你可以试试看。”

龙沁白只好听逢生的话，闭上了眼。

然后龙沁白指挥飞行器全速前进，红鸾差点把胆汁都吐出来。

从飞行器的玻璃窗看出去，只能看到刷刷移开的星球。

每一次感觉就要撞上去了，到了跟前，整颗星球刷的一声就移开了。

龙沁白就这样，没有路，创造了一条路。

展炎皓真是被这老妹儿吓到了，他听完描述，说：“你真的连星星都能移开了？”

“你不要用这个眼神看我！难道就因为我天地任我行，你就不爱我了吗？”

展炎皓：“……”

“不要说话！我不听！”龙沁白沉痛极了。

展炎皓只好：“是啊。”

龙沁白马上戏更深了，“是？你说是？？？”

展炎皓终于受不了了，他抬起手捏住龙沁白的腮帮子，给她捏出了个表情包。

龙沁白还要说话呢，展炎皓：“再说话我亲你了。”

龙沁白哈哈哈尬笑三声，老实了。

展炎皓的手背顺着她的腮帮子滑下来，托住她的脸，说：“你不要担心你太厉害我会觉得怎么样，我只觉得，我家小姑娘真的很厉害。”

龙沁白马上说：“你也很厉害啊，我不是怕你觉得我厉害，我是怕你觉得我不正常。”

“你还是觉得不舒服吗？”展炎皓问。

她说：“没有不舒服。之前每一次开天眼通都头疼死了，现在被逢生教得也不疼了。就只是我有一种直觉，你知道我命好，本该是一路顺风顺水的，但是这种命格被压制了，因为我的这些能力。”

展炎皓沉思，手指轻柔地抚过她的下巴，龙沁白痒笑了。

展炎皓说：“你还是觉得这些能力不是你的？”

“不该是我这个命格的，所以巫女说的诅咒，我觉得就应该是这个。”

展炎皓笑了笑，动三清铃、开天眼通、徒手摘星，现在看起来是天赐能力，谁知道以后呢？

他说：“你有这个警觉就行，我们留意着，真相总会出现的。”

“你帮我查吗？”龙沁白看展炎皓。

“我帮你查。”

“谢谢你展炎皓。”龙沁白忽然这么认真，展炎皓直觉她要兴风作妖。

果然，龙沁白说：“你说我怎么这么智慧，我太有才华了，令我无比苦恼，你说我真是，何德何能？”

展炎皓服了，他站起来拍拍龙沁白脑袋，说：“你说得对，才华确实令人苦恼，我理解你。”

龙沁白嘻嘻笑，她跟展炎皓把她这两年的日子都讲了讲，又问展炎皓大乾的事。

聊了会儿，龙沁白忽然想起来什么，说：“你刚才还没告诉我，还剩下一个转灵人是谁？”

展炎皓神情一变，龙沁白马上警觉，她说：“怎么了？”

展炎皓想到自己小时候，父亲去世之后有一段时间，亲戚们经常背着他说他父亲，只要他出现，他们会突然之间停止说话，改为眼神交流。

他记得那种欲言又止、眼神交流带来的伤害。

他对龙沁白说：“沁白，飞星跟夔宝一直在等你。我叫人搜索了很多地方没有找到你，你知道我们都关心你，对吧？”

“那是，我这种小姑娘，天生招迷弟。”

“迷弟？”展炎皓挑眉。

龙沁白赶快说：“也招疼爱。”

展炎皓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如果可以，我会代替你失去的。沁白，我会一直疼爱你。”

龙沁白见展炎皓突然这么严肃，一颗心猛的一跌，她问：“怎么了啊？谁出事了？蔚文？我外公？”

展炎皓握住她的手，说：“沁白，你父亲乾龙国君，被一个人转灵了。”

“你说什么？”龙沁白豁然站起来，赤着脚就往外跑，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就只是往前冲。

她快得都化成光影了。

展炎皓赶快在她身后追，一会儿她停下脚步。

她脸色惨白，胸膛剧烈起伏，她脑子里好像有一阵狂风荡过，把她所有的意识清扫得一干二净。

展炎皓抱住她，吻她鬓角，说：“沁白，我在。”

龙沁白抱住展炎皓的腰，头埋进他怀里，闻着他身上专有味道。

她落下眼泪，洇湿展炎皓的衣服。

很久之后她说：“展炎皓，我没有父亲了。”

展炎皓说：“我知道，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展炎皓抱龙沁白回沙发上坐着，跟龙沁白讲了他的小时候。

展炎皓6岁时父亲去世，他们说，他的父亲开出租车，杀了五六个人，还杀了两个查案警察。

亲戚们悄声议论他父亲从小到大所做的所有越轨之事，那些小事被全部抖落出来，成为他父亲最后会杀人的铁证。

一夜之间，展炎皓的身份变成了杀人犯的儿子，他的人格也出现了污点。

人们坚决认为，杀人犯是要遗传的，父亲那么变态，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回到班集体，很多人笑话他，欺凌他。

他的作业本上会多出一整页的“杀人犯”。

孩童的字迹歪歪扭扭，本该纯净，可是那种丝毫不悭吝的恶意跃然纸上。

他们编了歌谣，在他跟前唱。

没有家长愿意让自己的孩子跟展炎皓坐同桌。

只有一个胖嘟嘟、平时也总是被孤立的小女孩愿意跟他说话，有一次她借给他半块橡皮，展炎皓表面上没什么，内心可高兴坏了。

还有些混混，专门把他堵在路上，跟他要钱，他们嘴里骂着展炎皓的父亲，唱着展炎皓的同学编的那些歌谣。

展炎皓随着他父亲，被钉死在耻辱柱上。

龙沁白气得浑身发抖，她抓着展炎皓的手，说：“要是我在，我打死他们。”

展炎皓一笑说：“谢谢你。”

龙沁白真是气死，要是她在，看她怎么霸气制止这些霸凌。

过了会儿展炎皓说：“我也打了。”

他开始打架，打到他们服为止。

直到有一天，展炎皓碰到他后来的师父。

他师父那时候才只是一个普通的女警，刚毕业没多久，脸圆圆的，很可爱。

这个案子早已经结了，展炎皓的父亲被当作凶手，跟两个办案警察同归于尽，案子破了，皆大欢喜。

但是女警不认为这就是真相，许多的疑点表明，不该是展炎皓的父亲。

她把展炎皓从无穷无尽的打架之中揪出来，跟他说：“你要是想让你父亲枉死，你就一辈子这么打下去吧。”

展炎皓开始学习，再也不接受任何一个人的挑逗，一直到考上大学，没有再打过一架。

他考上警校。

大学的时候很多女孩跟展炎皓表白。他就是那时候开始对女孩免疫的，他说，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

毕业后他成为警察，进入市局，亲手翻了他父亲的案子。

原来当年的凶手，也是一个开出租的师傅，那个师傅后来多年没有继续犯案，是因为他出了车祸，截肢了。

但是这些年他妻子去世，他变做独居，又开始恢复做恶。

他的模式改变了，因为行动不便，他只能先绑架小学生，跟孩子的父亲索要财产。

等他父亲到了指定的地方，他就杀了父亲，放走孩子。

展炎皓在第二起绑架案发生之后，找到了凶手，救下一对父子。

谁料缘分一道桥，他救下的这对父子，就是当年欺负过他的同学。

然后展炎皓判定，凶手就是二十年前特大杀人案的凶手。

展炎皓的父亲被陷害了。

凶手家里挂着当年出事所有人的照片和头发。

铁证如山。

龙沁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她的眼泪不值钱。

她想到小展炎皓诚惶诚恐地长大，长大以后单枪匹马，徒手揭开了陈年的谜底，想都知道，多少人不愿意让他将真相昭出来。

这是冤假错案啊。

展炎皓舔唇，对沁白笑了笑，说：“我最后有了能力，洗刷了我父亲的冤屈。但是多少人没有，所以我发誓，我的手上，不能出一起冤假错案。”

龙沁白笑：“你很厉害的。”

展炎皓抱抱她，说：“你不是一个人。”

她不是孤单一个人，有展炎皓陪她。

飞行器休息舱的窗户忽然打开，展炎皓叫龙沁白向外看。

龙沁白把头歪在展炎皓头上，看着外面肆意飞扬的光纱，光在浩瀚宇宙中任意摇摆。

他们到家了，恒星粒子与星球磁场相撞，撞出一场漂亮的风暴。

展炎皓说：“粒子风暴，欢迎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注】化用自《本事（1934）》，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