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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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弟！”龙沁白飞奔过去，转到那人身前。

展炎皓跟来,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是飞星。

飞星活着,身上也没有冰雕，但是他的站姿，就像一具尸体杵在山巅。

龙沁白拉着飞星就走，惊喜交加，激动不已：“天啊，我这是中了什么奖！快走，冻死了！”

展炎皓看飞星的表情，觉得不大好，龙沁白太高兴了，一丝异常都没发现。

飞星没动,龙沁白赶快伸手想摸摸飞星的颈动脉,飞星一巴掌把她的手打开。

展炎皓向前一步，说：“你是飞星？”

飞星的脸满是树根一样被毁了的面部组织,他眼睛里的冰冷比这冰天雪地更让人发寒。

展炎皓翅膀上的风将他们围拢在一个平静的风眼当中,龙沁白本不该觉得冷，但是她被飞星的眼神给激出一个激灵,她说：“星弟,是我啊。”

“我知道是你。”

龙沁白才发现，在她没有留意到的时候，飞星的声音已经完全是大人的声音了，沉厚,不残存着任何稚气。

飞星长大了。

而龙沁白真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长这么大了。

“小白，你以前总嫌我叫你姐，以后我就叫你龙沁白吧。”飞星淡淡地说着，像在交割什么，像把七年的跟班生涯做一个统一的交付。

龙沁白听着就知道不对，太不对了。

“星弟，哪里有误会，你告诉我，我解释给你。如果我解释了你还要这样，那都由你，行吗？”龙沁白显然是伤心了。

飞星看着她的眼睛，说：“你真的伤心的时候，眼皮会褶得很深。”

龙沁白现在就是这样，痛苦搁浅在她眼窝处深深的褶皱上。

展炎皓退了一步，转过身去，把空间交给他们两个。

飞星说：“龙沁白，你到了乐园星，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来找我？”

龙沁白听着飞星的“龙沁白”，愤怒跟无力在身体里叫嚣，她咬着牙，用力给压下去。

她尽量耐心，说：“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已经不在吾珥山上了。我等明离回来，是为了知道乐园星的一切，我才能知道你到底在哪，我不能乱撞啊。”

“我一直在吾珥山上等你，你为什么要相信一个视频，为什么不亲自来看一看，我死还是没死？”

龙沁白闭了闭眼，吸了口气，说：“飞星，这些天事情密集发生，接二连三，我怕了。”

“你从来没怕过。”

“但是我怕大乾坏空，怕所有人死得不知所谓，怕你也死了。”

飞星说：“所以你觉得，你不来吾珥山找我，我就没死对吗？”

龙沁白说：“我不想给你收尸。”

飞星说：“但是你知道吗，你如果刚到乐园星就来找我，我的脸就能恢复如初了。可是你没有，你一直在玩你的，你笑得好开心啊小白姐。”

龙沁白如遭重击，她说：“你说什么？”

“这是一个不怎么高明的游戏，”飞星说，“但是被你玩坏了。现在你来迟了，我将会一辈子顶着我这张脸了。”

龙沁白说：“谁把你从青丘带走的？谁告诉你我如果来得够快，你的脸就能恢复了？是我有办法，还是他们有办法？谁伪造了你的尸体冰雕？谁将直播团的人带走了？”

飞星现在看龙沁白的眼神，是一种陌生人的观察，他说：“是他们。”

“他们是谁？”

“他们就是你们。”飞星说。

“不管他们是谁了，你现在还愿意跟我走吗？”龙沁白问。

飞星说：“下面是你选择的时候了，你如果要我，我一定会把你们的一切计划报告给他们，我会跟着你们，光明正大做他们的内应。但如果不要我，我会彻底成为他们的同僚。你选吧。”

龙沁白一秒都没有犹豫，说：“跟我走。”

回程的车上龙沁白苦笑：“众叛亲离第一步。”

展炎皓一直一言未发，也没有干涉龙沁白把飞星带回来的选择。

即便飞星回来，可能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麻烦。

展炎皓按了按直言耳机，感谢全星空的量子通讯卫星，展炎皓联络到了青帝，他跟青帝说了说这里的状况：飞星找回来了，还活着，就只是被一个游戏策反了。

反得特别彻底。

青帝马上说：“送他回青丘，别让他跟着你们。”

“看看吧，沁白现在已经很愧疚了，不一定愿意放他离开。”

最好的选择当然是送飞星回青丘，但是展炎皓无论如何不能教龙沁白做一个可以放弃同伴的人。

回到客栈，夜已经深了，人面鸮还“为谁风露立中宵”，龙沁白叫展炎皓陪飞星休息，她跟红鸾挤一张床。

红鸾睡得不□□稳，龙沁白回来之后她就醒了，但是她一直也没睁开眼。

一直到龙沁白收拾好了上了床，红鸾才悄悄睁开眼。

昏黄的路灯微光从窗格穿进来，红鸾看着龙沁白的背影。

她很瘦，就只是小小的一团，红鸾鼻子发酸，怎么能让她这么一个小身板承担这么多呢？

她必须要替龙沁白，替所有人，承担起来。

展炎皓没把飞星当回事，飞星是龙沁白的童年挚友，又不是他的，事实上飞星那么对龙沁白，展炎皓早看着不爽了。

飞星却要找展炎皓说话，他说：“你知道为什么吗？”

“什么为什么？”

“因为你，”飞星带着些刻毒，“沁白最后为了维护你一个人，丢掉我们所有人，你凭什么？”

展炎皓说：“问这种话之前，先问问自己，到底是龙沁白丢了你们，还是你们不愿意信她，不愿意陪着她了？如果你通过某种方式看见陪她到最后的是我，那你现在就可以开始自我反省了，为什么你不能信她到最后？”

飞星愣了许久，一直到展炎皓洗漱好了准备睡觉，飞星才又跟展炎皓说：“你底气很足，因为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有力量的，你永远是‘非不能也，乃不为也’。不是做不到，只是不做而已。”

展炎皓笑了声，说：“你还给我翻译一下，我听得懂。”

飞星说：“但我不是啊，我是非不为也，乃因为没有能力。”

“睡吧。”有那么多事需要操心，展炎皓暂时不想在中二叛逆期少年身上浪费时间。

第二天一大早，雾浓霜重，龙沁白早就起来了。

她先失魂落魄了一会儿，然后等红鸾起来，她带着红鸾到镇子下头的坝子里。

她教红鸾用被龙天钺称作“神隐”的那种武器，无形激光枪。

红鸾看到龙沁白不知道在魂游些什么，她竟然低头看枪口。

红鸾赶快悄悄把枪口移开，说：“不是说了把枪口对着人是大忌吗？”

龙沁白：“……”

红鸾说：“你跟魂丢了一样，算了我还是自己练吧，别再把你给伤了……”

龙沁白让红鸾自己练，自己真跟丢了魂一样摸着脖子。

之前她总是带着一条红色细线项链，被红鸾不由分说给扯断了。

现在不能摸项链了，她只能捏着自己的肉，脖子都给她掐红了。

展炎皓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看得一清二楚。

龙沁白这个小动作表意十分明显，她焦虑了，她每次焦虑都要捏项链。

展炎皓抓着她的手，说：“吃东西了吗？”

龙沁白脸上浮起一个落拓的笑容，她说：“不想吃。”

“你这黑眼圈都快到下巴了……”展炎皓说，“没睡好？”

龙沁白说：“我睡不着。”

红鸾：“？”

她还以为龙沁白睡得挺好呢。

展炎皓给她拿了一个面包，客栈里面提供的，是那种粗粮面包，龙沁白根本咽不下去。

她说：“吃不下……”

展炎皓说：“硬吃。”

龙沁白还真就硬吃了，差点给她噎死，她瞪着眼看展炎皓，“你要谋杀我！”

展炎皓说：“你留遗书了吗？有没有遗产给我，我再看看我有没有杀人动机。”

“胡说，你不是为财，你是为了报仇！”

“报什么仇啊？”展炎皓随口给她搭戏。

谁知龙沁白悲从中来，说：“算了，不好玩，我回去看看星弟吧。”

“他还睡着呢，”展炎皓说，“不知道多长时间没睡觉了，估计也实在是等得望穿秋水了，也不怪他。”

龙沁白说：“本来也不怪他啊，怪我，我真是没啥用，我觉得你说得对，我这种人，从高处跌下来，反而一辈子都爬不起来。”

展炎皓皱眉，说：“你怎么突然这么消极？”

龙沁白说：“哎，我进行了哲学思考，觉得是这样。现在我觉得一切都挺虚的，没什么意思。”

展炎皓严重觉得龙沁白是被丫蛋给影响了，应该是融合后遗症。

当时神医吓了吓他，说两个人格要闪现好几十回才能彻底融合。

其实神医最后告诉展炎皓，只要三次变换，龙沁白就能跟丫蛋彻底融合了。

也就是说，丫蛋出现三回就行了。

但是她们俩都稳得很，这个转换并不频繁，所以展炎皓才更觉得危险。

没什么事的时候，谁出面都行，要是真的有事了，龙沁白忽然成了丫蛋，没了战斗力，那就麻烦大了。

展炎皓说：“别了，你不是那种觉得人生虚妄的孩子，别假扮哲学家，学不像。之前明离说大申在秘密通缉我们，你觉得会是谁暴露了我们的行踪？现在大申会不会直接派人来乐园？”

龙沁白垂头，十分丧然，说：“来就来呗，管他谁呢。”

展炎皓说：“振作一点。”

“振作不起来，皓哥，不是我不想振作，我力不从心啊。”

展炎皓嫌弃：“这是什么缘法，能从你口里听到力不从心几个字。”

龙沁白认真地问，说：“我们跟世界相处，是不是应该它打我一巴掌，我应该立刻把另外一边脸也凑过去？”

展炎皓：“……”

他说：“你这种想法，通俗称作□□丝人生哲学。自以为跟世界和解了，其实就是，油滑、世故、不行。”

要是平时龙沁白早瞪眼了，但今天她竟然说：“不行就不行吧，哎。”

展炎皓觉得再这么下去龙沁白就废了，他建议：“要不然我陪你打会儿架？”

龙沁白摇头：“不打，没意思。”

她塌了肩膀，慢吞吞朝镇上走回去，展炎皓赶忙招呼红鸾，红鸾说她再练会儿，展炎皓就陪龙沁白回去了。

龙沁白身前，山体庞大得有种惊心动魄之意，而她就显得格外小。

龙沁白忽然想起什么，说：“明天就转门了，展炎皓，你一定不能困在乐园里面，你的营养液就这么多，不够了，让你裂开了咋整？”

“知道了，怎么还没八十岁，就啰嗦了呢？”

龙沁白说：“我现在跟八十也差不多。”

展炎皓说：“转门，有什么计划吗？”

龙沁白摇头：“没有，啥计划没有，就看明离跟那老妹儿姜梓打架好了。然后叫姜梓把菩提送出来就行了。我们来乐园星，飞星也找见了，菩提眼看着也不很难，是不是还挺成功的？”

展炎皓只好说成功，问：“要算一卦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龙沁白摇头：“不算，没有元气，没有念力，算不成。”

龙沁白就这么萎靡不振地回了客栈，她躺回床上，决定装死。

她说自己这叫做“以不变应万变”。

外面世界熙熙攘攘，唯有她淡定自持，不为物喜不为己悲地，躺尸着。

木雀都醒了她还在躺，红鸾进出好几趟了，她还是躺着。

过了会儿，红鸾叫她来吃午饭，说新来了好多人，好像就是大申的那些秘密通缉她们的人，萧克跟明离正在外头周旋呢。

龙沁白爬起来，呆愣着对红鸾说：“不想吃。”

展炎皓也过来了，他敲了敲敞开着的门，走进来，说：“沁白？”

龙沁白迷迷瞪瞪，见了展炎皓马上应激，说：“一个人有权利不吃饭！”

展炎皓：“我说什么了就拿权利压我？外面来了大申的秘密警察，得你出来压一下场子。”

龙沁白实在找不到理由逃避这场饭局，只好跟在展炎皓身边去了。

一个包间里头就两张圆桌，龙沁白的位置在主人桌。

龙沁白扫眼看见飞星在另外一张桌子上坐着，飞星一个人把一张桌子的气压给压到了最低，没人说话。

龙沁白落座，飞星的滚圆姐起来说了几句场面话，大家举杯，龙沁白拿指尖碰了碰杯子，敷衍得实在是过于显而易见。

龙沁白一眼就看到这张桌子上的陌生人，一个拥有两撇上翘猥琐小胡子的男人，除了胡子之外，各方面都显现出一种游刃有余的油滑。

他先敬酒，说：“不好意思实在是打扰了，我们是看到了网上那个视频过来的。我们是边境的办事人员，正好在跟踪那帮直播团，他们是偷渡过来的。知道乐园星一向不欢迎外人，还过来打扰，真是抱歉，我先自罚三个啊。”

他咔咔喝了三杯，龙沁白大剌剌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叫我张松就行，您这边是？”张松礼貌地问龙沁白。

龙沁白说：“跟你们一样，也是路过，谁知道我姐跟这地儿的主人缘分不浅，我们就准备留下来了。”

张松对龙沁白举酒杯，说：“那咱们也算是缘分，走一个？”

龙沁白绷着脸说：“喝不了酒，走不了。”

展炎皓终于得到了一次唱白脸的机会，举起酒杯跟张松碰了碰，说：“我干了你随意。”

张松自然也只能干了。

喝了一会儿，展炎皓用一种掏心窝子的语气对张松说：“说实话啊，我们本来也是第一次听说乐园星这地方，想来看看。谁知道就这么机缘巧合，得留下来了。”

“都是缘分！”张松喝得手都抖了。

展炎皓说：“现在我们也就算是这镇子的半个主人了，我有话就实说了。你们说的那些人，他们已经走了，我们亲眼看见他们开着飞船离开的。你看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去追，本来应该留你们，毕竟都是客，但是你们忙，还是追捕坏人比较重要，不敢耽误你们的。”

展炎皓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张松该走了，不走就代表他另有图谋了。

“当然当然……”张松说，“吃完就走！”

展炎皓笑了笑，这个张松有点意思。

现在航道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大申的武力应援，张松绝对是准备带着展炎皓他们走的。

张松却不知道他在展炎皓这些人跟前，马甲早已经掉得稀碎。

展炎皓就等着看他怎么演了。

龙沁白听得不耐烦，她现在觉得这些破事儿都跟她没关系。

这饭桌上气氛还挺好的，一会儿张松准备醉了。

展炎皓笑得不行，醉了自然就只能留下来了，还能把人家一个睡倒的客人硬赶走不成？

张松演技不错，真的歪歪扭扭，醉眼朦胧。

龙沁白忽然说：“皓叔叔，我要吃那个，没有香菜的那个。”

红鸾咯噔一下，瞪眼，丫蛋？

展炎皓觉得自己的脑子也开过光，他想什么来着？不就是想了想丫蛋跟龙沁白这个转化频率有点低吗？这就心想事成了？

张松听见了，抬起眼看龙沁白，装作没有留意，脑袋一磕，醉晕了。

龙沁白这一声“皓叔叔”叫得脆生生的，又干脆又自然，显然是叫惯了。

萧浪饶有趣味看着龙沁白。

桌上不知情的其他人都有点外焦里嫩。

这种私底下的小情趣……怎么能拿到场面上来说呢？

尤其是麻秆妹，她不八卦，也没人告诉她龙沁白这几个人之间真实的人物关系。

她现在就觉得太奇怪了，展炎皓不是龙沁白的姐夫吗？龙沁白竟跟自己姐夫如此亲热，这也……太枉顾人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