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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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炎皓进了帘洞，所谓帘洞,是被一种藤蔓遮盖了洞口的洞穴。

藤蔓垂作一排,上面结着晶莹的碧绿珠子,像珠帘一样。

这种莹透漂亮的植物，多半不怎么“相由心生”，——越漂亮，越歹毒。

外人不知道珠帘的毒性，展炎皓就没在意，他看这帘子，也没看出好看来，翅膀一拨，人就钻进洞里去了。

山洞曲折萦绕，展炎皓作为一个高级机器人,夜间颇能视物,山洞敞在眼中，也不见有什么恐怖的。

展炎皓沿着飞星的血迹走,看到这种珠帘草到处都是,在洞里各种制造帘幕，终于觉得似乎哪有些不太对劲了。

前方的珠帘十分密,一点缝隙都没有。

但帘幕跟地面还有一些距离。

这空隙之中,展炎皓看到了一双脚。

脚连着裤管，站得十分笔直，像个雕塑。

展炎皓觉得势必是装神弄鬼，他一把掀开珠帘,只看到一堵墙。

没有人，只有墙。

他挥翅推到墙壁，又回到洞穴之中。

他前行的路上，全是骨头，踩起来脆脆的。

碎裂的骨头在他离开之后，在他身后聚成一个头。

白骨聚成的大头对着展炎皓的背影咯咯笑。

再一次掀开珠帘，他面前出现一个巨大的口腔，之所以是口腔，因为林立着许多象牙一样的齿牙。

牙齿上挂着许多人尸，而这口腔还在上下开合，嚼泡泡糖一样咬着这些尸体。

展炎皓的眼前蓦地黑了，嚼咬声如在耳侧。

“快走快走……”一个声音突然出现，这声音跟躁狂了一样，一秒钟重复了几百遍。

展炎皓受不了了，他向前垮了一步，陡然失重，前方无路！

下落的瞬间他面前出现一张惨白的脸，漆黑之中就只有一张脸，清晰度极高，提醒展炎皓，它是十分真实的存在。

展炎皓一咬牙，妈的，这还给自己打光呢？

面皮没有任何表情，跟展炎皓相对下落。

突然之间，展炎皓耳畔响起刷刷声。

这张脸被一只手提起，一扯两半，然后卷成了两个小球，朝展炎皓砸过来。

展炎皓真是够了，吓死爹了。

他躲开两个“脸卷”的攻击，心脏一停，然后又狂野地跳了起来。

他竟然落到了一个极其高速的过山车里头，过山车飞速前行，一路穿山过海，不知道多久，展炎皓发现自己竟然又到了帘洞洞口。

他掀开珠帘草钻了进来，重复看见尸体挂在巨兽的齿牙上，到落入过山车这一系列流程。

掉进过山车的座位里，耳边又出现了声音，叫他下车。

展炎皓马上翻身向下，不然得被这死亡列车再一次带回时间的开始。

展炎皓从过山车落下去之后，掉进了一个摩天轮的小房间里。

他逐渐透不过气来，因为他这摩天轮的小房子里，没有空气。

他开始撕衣服，抓脸，窒息将他整个包围。

他用力捶打玻璃门，悚然发现，所有悬在空中的小房子里，都站着一局尸体。

每一个小房子里都有。

摩天轮缓缓转动，带着所有的尸体。

尸体惨白，像刚缝合完毕存在冷冻柜里的受害者。

尸体们默默看着展炎皓，展炎皓在窒息当中，看清了他们每一个。

受害人，他亲手送了枪毙刑的犯人，自杀的女孩，战友，马追，虎子……

然后每一具尸体都成了展炎皓他自己。

最后，每一张脸，都成龙沁白。

珠帘草虽不致死，但是致幻。

展炎皓掉进了幻境之中，飞星从大祭司脑中知道了帘洞致幻的事，一进来就抓了颗帘幕上的绿珠子吞了。

展炎皓陷在幻境给的痛苦之中，他的时间循环无限，死亡也就不断重复。

最后他被困在摩天轮上，跟着所有他关心的人的尸体，缓缓旋转。

现实中，飞星就站在展炎皓身边看着他，飞星的腿被红鸾打中了，现在无比疼痛，但是他觉得快意。

他对展炎皓说：“杀了你自己，杀了你自己痛苦就没有了。”

珠帘草勾起的是心底最恐惧的恐惧。

展炎皓离开摩天轮，接到报案电话，说白夜村出了命案。

他听见自己车里的音乐，“雪白明月照在大地——”

马追挑的歌，1月11，不吉利。

他开着他的越野车，死贵的at胎捆着防滑链，展炎皓肉疼。

很快他就顾不上他的车了，因为他到了案发现场。

尸体一字排开。

马追、虎子、丫蛋、龙沁白。

他要给龙沁白抓到凶手，但是无论如何都抓不到，线索都是错的。

到最后，他所有破了的案子，受害者都变成了龙沁白。

展炎皓承受不了了，他开始对周围的一切作出破坏，他的钢羽横扫，山壁被破坏，石块扑簌簌落下。

飞星放下手中的弹弓，背着手，冷眼看着展炎皓。

飞星曾经以为自己对龙沁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谁知道不是的，他才知道原来他的情浓烈，偏执，排外，病态。

心中困兽的栅栏已经打开，心兽再无任何压制，飞星接受了自己的独占欲。

飞星心想，如果能袖手看展炎皓死，他连动都不会动一下。

一个女孩的声音出现，大喊一声：“人在哪？”

“这！”飞星应了一声。

姜梓寻了过来，身手矫健地躲开展炎皓搞出来的落石，对飞星说：“外面打起来了，你帮我们是吧？三清铃给我。”

飞星把装着三神器跟金枝的精灵球递给姜梓，姜梓推着飞星的肩膀躲开一块巨石，看着展炎皓，说：“他会把自己埋在这地方。”

飞星说：“那就埋在这吧，沁白就无需用自己的眼睛去换他的命了。”

他们没有管展炎皓，离开了。

外头打得莫名其妙，龙沁白简直无言以对，她找到被几个傀儡人围在中间的巫女跟萧客，说：“别打了！”

“现在是我们不想打吗啊？你跟他们说去。”巫女还挺理直气壮。

龙沁白伸手在巫女眼前晃了晃。

巫女说：“看得见，我就算是瞎子也看得见。”

龙沁白说：“神族木偶真的能变人啊？那岂不是他们可以无穷无尽地造人了。”

巫女说：“你以为那么容易啊？要不是心泉营养液跟我的咒，哪儿能变成人。”

龙沁白说：“行吧，别主动攻击，不要继续伤人，我去找他们老大聊，巫女你挺好看的，看起来不过就是我的姐姐而已，一点都不像外婆。”

巫女无语，半晌说：“奶奶……”

龙沁白哪儿分得清，她转身离开，她得赶快去找大祭司。

龙沁白深深吸了口气，乐园如此美丽，不可动气。

她需要一种湛然的状态，只有在这种状态下她才能最无害地催动控制念力。

天眼通一开，龙沁白的神识铺展，一切尽收眼底。

她第一时间看见了展炎皓，湛然就彻底湛不了了。

展炎皓在黑暗之中疯打，打得毫无章法，乱拳带着极重的杀意，简直一副挡他者死的样子。

问题是他跟前没有任何一个人啊！

龙沁白看展炎皓状态，他似是不大清醒。

就在这时她的神识忽然撞到了另外一个人的神识。

姜梓“听见”了龙沁白的心理活动。

此时打得不可开交，姜梓也将神识铺开了，她的技能是天耳通，能听见一切幽冥之音。

寻常人的心理活动姜梓是听不见的，但是龙沁白不一样，龙沁白的神识跟她的一撞，所有的信息几乎立刻交汇。

龙沁白一愣，姜梓？姜梓可以感应到她？

两人大批念头快速作了交换，毫无交流成本。

姜梓见龙沁白发怒，刚在外头她就看到了，龙沁白已经可以催动念力移山动海。

展炎皓真出点什么事，龙沁白真的飚怒，乐园没好下场。

姜梓马上给龙沁白传了个信，“他进了幻境，抓一颗珠帘草给他吃。”

龙沁白迅速收了神识，她刚才那一刹那，几乎看清了姜梓的所有念头。

这大概是她们之间特别的感应。

见外面暂且无恙，龙沁白扛着刀起飞，她全身空门大开，感应到万物的脉息，脚踩气流，入帘洞。

她一刀斩下洞口所有的珠帘草，自己咬了一颗。

山洞被展炎皓折腾得不成样子，像个车祸现场。

龙沁白喊：“皓哥！是我！”

展炎皓哪里能听得见任何声音，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兽，这要是平常，没有人敢靠近他半步。

龙沁白感受到展炎皓的狂风，骨头都快给她吹裂了，她赶快向后退一步，离开展炎皓的攻击范围。

她挥出手，唤起一阵轻柔的风，轻轻渗进展炎皓的朔风当中。

她慢慢晃手，将朔风温柔牵制，然后她把展炎皓慢慢带向她。

展炎皓的幻境世界当中，忽然下起了一阵十分温润的雨，随风潜入他这恐怖的世界。

雨轻柔落下，打在展炎皓脸上，像一个细软的亲吻。

展炎皓放松下来，奓开的钢羽缓缓收拢，化为人形。

龙沁白咬了一颗绿珠子，踮起脚搂住展炎皓，将珠子咬碎，送进展炎皓嘴里。

展炎皓口唇中倏地溢满清香，过了许久，他睁开眼，说：“沁白？”

龙沁白拍了拍胸口，“你吓死我了！没事吧皓哥？”

展炎皓眼中布满红血丝，龙沁白一惊，赤脉贯瞳，展炎皓还没好！

展炎皓一把勒住龙沁白，用力朝墙一推，用自己的胳膊替她挡了撞击，吻下来。

龙沁白从来没有被他这么亲过，这才知道以前的每一次亲吻，完全是幼儿园小朋友过家家。

展炎皓这亲吻带着前所未有的迅猛欲望。

他用力压着龙沁白，龙沁白感觉自己即将被展炎皓跟墙挤压成纸片人。

展炎皓简直在一种暴怒的力道亲她。

龙沁白要被压死了，她挣扎着躲开展炎皓，推他。

被她这么一推，展炎皓似被激怒，更重了，手也不安分了起来。

龙沁白一惊睁开眼，她急得不行，牙齿一错，咬破了展炎皓的唇。

很好，血腥味激得展炎皓更加没有了理智。

他只要她，现在就要。

展炎皓抱着龙沁白躺倒，抓起她的两手，束缚在头顶，他一路从唇吻下去。

龙沁白毛衣扣子被扯开，扣子飞出去的声音听得龙沁白眼皮一跳。

展炎皓的手本就冰凉，她又紧张害怕，轻微战栗起来。

龙沁白委屈：“展炎皓……”

展炎皓根本听不见，龙沁白叹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她一咬牙，说：“展炎皓，你不要让我太疼……我怕疼。”

她闭上眼。

展炎皓听见她这话，倏地睁开眼，严重乱窜的红血丝不见了。

他这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

展炎皓赶快把龙沁白的衣服给理好，抱她起来，他擦了自己唇上被咬出来的血，懊恼，在她耳侧说：“对不起沁白……”

龙沁白没好气：“你能不能不要次次半途而废！”

龙沁白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突然又清醒了？！

展炎皓抱着她，看她嘴唇都破皮了，歉疚不已，他这是疯了。

展炎皓喉头干涩，说不出话。

龙沁白乜他，见他一脸心疼，自己也不好生气了，她抱住展炎皓的脖子，说：“我在呢，没事了皓哥。你不要害怕了，你看见什么了？”

展炎皓牢牢抱着她，半晌才说：“我看见你死了，很多次。”

龙沁白想也知道，这种致幻毒草多半会勾起人心底最害怕的事。

展炎皓又不是一个什么都没见过的人，想必那幻境很吓人了。

而此时展炎皓最怕的，大概就是失去龙沁白吧。

龙沁白两手摸了摸展炎皓的脸，说：“你管理一下表情，实在吓人。”

展炎皓松了脸上肌肉，棱角缓了缓，龙沁白才说：“我没死，我在呢。但是皓哥，你很危险了！”

“嗯？”

龙沁白的表情，一言难尽。

她说：“我衣服……我就是再厉害，也变不出件衣服穿啊……”

她的毛衣侧边一排扣子现在一颗不剩了。

展炎皓尴尬。

“下次出来跟人打架，还是穿套头衫比较对。”龙沁白嘟囔。

展炎皓早已变回人形，外头的黑袍子是他的铠甲衣不能动，他说：“我脱件t恤给你穿？”

龙沁白说：“好啊。”

她学木雀的流氓样看着展炎皓，说：“商量一下，你下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能不能失控到底，能不能？你老是这样狼来了，我有心理阴影的。”

展炎皓背过身，脱了短袖转过来，说：“那要不然现在就把没做完的做完？”

龙沁白眼珠不错盯着展炎皓的肌肉，说：“那倒不必了，外头打成那样，我们也不好太过分。”

展炎皓意念一动，马上变形，说：“你的三神器可能被姜梓拿走了。”

龙沁白“哎呀”一声，赶快套上展炎皓的短袖。

一边把长出来的一大截掖进裤子里，一边往外跑，说：“巫女带了傀儡人来，啥都没搞清就跟人家打起来了。菩提就是鬼手，红妹在看着鬼手跟萧浪，暂时没危险。但是姜梓要是破山河就坏了。”

龙沁白话音刚落，地动山摇，龙沁白欲哭无泪，说：“我这是什么开光级别的乌鸦嘴！”

原本巫女听了龙沁白的，没有再伤人。

乐园星的武器配备比较古早，最厉害的导弹是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为了不把整个乐园打得难以复原，大祭司还比较克制。

大家已经准备休战了。

但是大祭司突然出事了。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碎成了七八块。

一块一块分开倒下，引起无数尖叫。

萧浪喊：“诛杀咒！”

他们几个人都配备着直言耳机，所有人都听见了萧浪这一声。

木雀正在山里头拦截攻击，听见这一声喊，很吃了一惊。

她赶忙联络展炎皓，原本还有可能休战，现在估计没可能了。

诛杀咒是仙族一种极其恶毒的伤人手法，因为恶毒，早已失传，这些傀儡人当中也没有会的。

木雀飞速给展炎皓解释了。

诛杀咒可以把一个人的话语直接变做物理攻击，只要那人心里想着攻击对象，说：“砍死你。”

攻击对象就会真的受到砍杀伤害。

诛杀咒跟龙沁白的念力是一脉相承的，但是本来应该早已没有人会了。

此时却突然出现，还杀了乐园的最高权力长官。

这不是给龙沁白他们拉仇恨吗？

没什么可说的了，原本就只是进攻与防御，突然性质变了，变成了杀害与复仇。

姜梓摇动三清铃，破山河。

她要将所有这些入侵者困到死。

龙沁白又被人亲情送了一波仇恨，实在是不理解，那人跟她，到底多大仇多大怨啊！

乐园被悲痛笼罩，他们的大祭司死去了，他们要复仇。

哪怕复仇的代价是毁去他们世代隐居的青山碧水。

龙沁白捂住脸叹了口气，她说：“原本他们真的是与世无争的，对吧？”

那会儿刚到乐园星，龙沁白心里想的就是：千万不要给人家的桃源带来灾害。

她这开过光的乌鸦脑子！

龙沁白的直言耳机被飞星抢走了，她让展炎皓跟所有人说：“不要还手！快撤！”

萧浪跟萧客的耳机同时感觉到一阵刺耳的金属音嗡鸣，萧客说：“撤不了了，我们的两艘飞船都被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