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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华这两日除了吃饭、睡觉、陪老爷子说话、听文心上课,其余时间全在看报纸。

周六的清晨，文心已经回家去了。婉华坐在去医院的洋车上，手里正捧着报纸看着，忽然觉得有张照片上的人十分眼熟。再一看配文标题——“福茂商会会长梁学益在嶙阳捐建医院”

学益？学盛？

一瞬间,婉华明白了一切。

盛哥儿给昏睡中的老爷子擦完身子，洗了手回休息间吃婉华亲自在家做好带过来的早饭。

“哥。”婉华坐在一旁望着盛哥儿心疼地道：“你吃完早饭就回家去吧~我留在这里照顾爹爹。”

“我回去一个人呆着不也没事做？你又闻不惯消毒水的味道，再吐了可怎么办？”盛哥儿喝了几口粥笑着道：“你这两日放盐放得比以前重了一点。”

“喝点水。”婉华笑不出来，起身给盛哥儿倒了杯茶。文心口味稍微重一点,她做习惯了,忘了今天文心回家去了，粥是给盛哥儿做的。“我不是让你回咱家,是让你回你父母家……”

盛哥儿拿着勺子的手停在半空,错愕地望向婉华。

“这么多年没见，二老和益哥哥得多想你啊！找到家人是大喜事,有什么好瞒的？”婉华笑中带泪地道：“你以后偶尔来看看爹爹就好了，他要是知道你找到了家人，肯定会很开心的。”她当然知道盛哥儿为什么明明找到了家人还要瞒着,对此只有无尽的感激与心疼。

“你怎么……”盛哥儿想知道婉华从哪里知道的。

婉华眨了眨眼睛，忍住眼泪笑着道：“报纸上看到益哥哥的相片了。益哥哥人又厉害心又善，捐钱在嶙阳建医院了呢！”

“等云叔行动自如了,我会回去的。”盛哥儿低头喝粥不再看婉华。

“呆会儿就回去。这里医生护士那么多,你还怕我照顾不好爹爹啊？”婉华轻轻握住盛哥儿的手道：“你听劝好不好嘛？”

盛哥儿看了眼搭在他手腕上的婉华的小手,让步道：“好。我回家看看马上回来。”

“你回家住！以后抽空来看看我和爹爹就好了。”婉华拉着盛哥儿语重心长地道：“我和爹爹已经拖累你太多了。我们是你的第二个家人,不是你的负担,更不是你的责任。”

“我没有觉得你们是负担。”盛哥儿抽回被婉华搭着的手，低头理了理长衫下摆道：“等云叔醒了，我打个招呼再走。你别再撵我了……”

老爷子这两日格外嗜睡，又过了两个钟头还没醒，病房里倒是来了新的探病的人。

刘纶收到了婉华的第二封回信。他本来约婉华周末带上文心一起出来玩，结果婉华在回信里说周末文心要回家去，她也要去医院照顾术后静养的爹爹。婉华没有说哪家医院，刘纶从“术后”二字猜出很可能是玛丽亚医院，北平有手术条件的医院本就不多，玛丽亚医院是其中最好的。

他一个人来找婉华不太好，于是把妹妹刘萤也带上了。

“怎么会是你们？”婉华听护士说来了探病的人，还有点担心是看到离婚启事恼羞成怒的章立丘，一开门见是抱着鲜花水果的刘家兄妹就笑了。“快进来~”婉华怕吵醒老爷子，说话的声音很轻。

刘家兄妹见婉华怕弄出动静的样子，不仅放轻了脚步，连呼吸也不敢太用力，悄无声息地跟着婉华进了休息间。

“爹爹早上才睡着，估计得好一会儿才能醒呢！”婉华笑着接过刘纶递过来的鲜花和刘萤递过来的水果，盛哥儿见婉华不太抱得住，帮她把水果拎到了桌子上。“这是我哥盛哥儿。”婉华把鲜花找了个瓶子插上道：“哥，这是文心的朋友刘萤，这是刘萤的哥哥刘纶。”

“盛哥哥好。”刘萤本是吵闹的性子，此刻也文静了许多，挽着婉华的手臂佯嗔着道：“只是文心的朋友不是你的朋友吗？”

“当然也是我的朋友。”婉华笑着道：“你们坐会儿，我去倒茶。”

刘纶从婉华手里接过杯子时，紧张得手直发抖，杯子晃晃荡荡地溅了几滴滚烫的茶水到婉华的虎口，婉华猛然间被烫了下没忍住轻轻嘶了一声。

“烫着了吗？”刘纶慌得赶紧把杯子放到沙发旁的小圆桌上，捉起婉华的手小心吹着。

婉华笑着抽回手道：“不碍事的。”

盛哥儿默不作声地去拧了张冷水巾子敷到婉华手上，再看向刘纶的眼神远不如之前和善了。婉华没有过感情经验，看不出刘纶对她存的是怎样的心思，他却看得出来。男女授受不亲，他都相当克制，也不知这位刘先生是真的情急之下失了礼，还是想趁机占婉华便宜。

刘纶也察觉到盛哥儿的眼神不太和善，对此他是理解的。虽然他和萤萤时常打闹，但要有哪个熊小子伤到萤萤，哪怕是无意的，他也会心疼生气。于是只是歉疚地冲心里认定的未来大舅子陪着笑，不敢有半句怨言。

老爷子醒来后，四人陪着一起说了会子话，老爷子听说婉华有了新朋友很是开心。

等老爷子再次睡过去，盛哥儿就被婉华推走了，刘家兄妹在医院和婉华一起吃的午饭，吃完又陪婉华去休息间坐着聊天。

“婉华，章立丘在声明里说的是真的吗？”东拉西扯地闲聊了一会儿，刘萤忽然问道。

婉华一头雾水：“什么声明？”她这几日沉迷于旧报纸上筠达先生的文章，新到的报纸还没看。

“离婚声明啊！”刘萤从包里拿出张报纸递给婉华道：“我特意装在包里想等见了面问你来着。”她哥为了婉华的事打了章立丘一顿，要是声明上说的都是真的，她哥该给人章会长道个歉才是。至于婉华和章立丘结过婚的事，她已经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了。

婉华接过报纸仔细看了看，忍不住轻嗤了一声。

章立丘在声明上说与她只是名义夫妻并非事实夫妻，和她成亲只是为了帮她宽重病的老爷子的心。结婚前就协商好，俩人的感情生活互不干涉，老爷子走了或者好了立马离婚。后来她知道他在北平有了心上人以后，深明大义主动提出离婚，他见伯父已经做了手术，身体恢复得也不错就同意了。至于为什么瞒着学校的同学？据章立丘说是为了她这个姑娘家的声誉着想，登离婚声明也是担心她被未来真正的丈夫嫌弃，想说明与她之间没有过事实。

好一个舍身为人有情有义的章立丘啊！

“婉华，他说的是真的吗？”刘纶心情也很复杂。婉华和章立丘没有过事实他当然开心，不过要真是声明上所说的那样，他欠章立丘一句道歉。今天到医院一看，伯父确实刚做了手术，婉华平静得也确实不像被伤害了的样子。

“半真半假吧！”婉华笑着把报纸还给刘萤。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啊？”刘纶小心地问道。

婉华坦坦荡荡地道：“我和他确实没有夫妻之实，不过结婚之前并未有过任何协商，他娶我也不是出于怜悯同情抑或是大仁大义，而是迫于家中长辈的压力为了嫁妆娶的我。至于离婚……是他先提的，而且他提的时候我爹正病着，我没有马上答应，直到爹爹做完手术才同他离的婚。”

刘纶听了婉华的话又喜又气，拳头紧紧攥着，恨不得立刻暴揍章立丘一顿。章立丘那个人渣居然为了钱不惜毁掉婉华的终身幸福！

刘萤也很气愤，皱着眉头道：“枉我和我哥还担心冤枉了他呢！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其实还好，嫁妆他写了欠条给我。他那人算不得坏，只是软弱无能罢了。”婉华冷静客观地谈论着章立丘。已经是毫不相关的人了，谈论起来自然更加心平气和。她见过比章立丘坏得多的人，如果阿千还好好的，她其实会和章家好聚好散，甚至嫁妆都不会要。

刘纶痴迷地望着婉华，忽然有些恍惚。婉华脸上似乎有阅尽世事的沧桑？不过十几岁的女孩子，怎么会有那种沧桑感呢？

***

刘家兄妹是傍晚时分回的家，婉华把兄妹俩送出医院回来病房没多久，又来了新的客人。

婉华打开门的瞬间愣住了。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西装革履异常帅气的盛哥儿，一个是打扮精致的贵气妇人。“您是……盛哥儿的母亲吧？”婉华回过神来，赶紧行礼道：“阿姨好。”

梁夫人笑意盈盈地望着眼前的小美人儿，眼里满是疼爱地拉住婉华的手道：“只见过咱们婉华的相片，没想到真人还要好看许多。阿盛这些年多亏你们照顾了~”

婉华害羞地摇了摇头道：“阿姨言重了。是盛哥哥照顾了我们许多。”

三人坐在休息间小声地说话。

梁夫人拉着婉华的手喜欢的舍不得放：“以后常来家里玩好不好？喜欢什么样的房间，我回去就叫人给你备上。”她一直想有个小棉袄，结果生了两个都是浑小子。阿盛还好一点，性子安静不惹祸，就是冷了一点。最让她头疼的是老大阿益！

“嗯嗯。以后会常去看您的。不过您不用特意准备房间，爹爹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婉华甜甜地道。

“真是懂事。”梁夫人瞧着婉华文文静静的样子，心里更喜欢了。

离开前，梁夫人给了婉华十六个红包，婉华怎么推也推不掉。

“长辈给你的生日红包可推不得！”梁夫人温柔地理顺婉华耳侧的卷发道：“以前你过生日的时候阿姨不在，现在通通补上。以后的每一年生日阿姨也都陪你过好不好？”她知道婉华很小就没了母亲，所以格外心疼。

婉华热着眼眶点了点头。她想母亲和外祖父了！母亲也是梁夫人这样温柔的性子，每年她过生日母亲都会做许多好吃的，而外祖父则会包一个厚厚的大红包给她。

梁夫人撇开盛哥儿扶着她的手道：“你留在这里照顾老爷子。也不急在这几日回家！”她知道婉华闻不惯医院的味道，在医院呆了整日小脸都熬白了。

盛哥儿正有此意，于是顺理成章地留下了。

“回家歇着去，一会儿你吐了我还得照顾你！”盛哥儿帮婉华把学习用的笔记书本装进包里道。

婉华打开红包看了眼，有些惶恐地对盛哥儿道：“哥。阿姨给的太多了！我留一个就好了，你帮忙把剩下的那些还回去好不好？”

“那是她的一番心意，你安心收下吧！”盛哥儿无奈地笑了笑：“现在就被吓到了可不行。你益哥哥老早就想送你东西了，一直憋着没出手呢！”比如宝禄楼就是他哥的主意，他两年前上北平不过提了句回去的时候想去家里的珠宝店给婉华挑点首饰，他哥听了直接在临泉镇开了家特供婉华的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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