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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华心绪不宁地望着窗外,胸口怦怦直跳。

她心里很乱很乱，既不确定文心对自己是怎样的心思，也不确定自己对文心是怎样的心思。

她从未和谁像和文心这样亲密过，一起吃一起睡一起做所有的事。她当然是喜欢文心的，也信任依赖文心,可是这份喜欢真的只是单纯的友谊么？还是夹杂着些别的情感呢？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从来没有过闺中好友,更从来没有过知心爱人。不管是哪种感情，文心都是她生命中的第一个。

判断是需要经验支撑的，可惜她没有。她对于仇恨的经验很多，对于爱情的经验却是完全空白的。

其实如果文心是男孩子，同样是发生刚才那一幕，她面上或许依旧会保持平静,但自此以后肯定会狠绝地将对方从生命中剔除的。

换作是文心她的心情就大不一样了。

她深知文心的为人。文心那样光明磊落清澈如水的女孩子,会用偷亲这种行为试探她，也是为了给她们之间的关系留条后路吧？

这样一想,她又心疼起文心来，偷偷回头看了文心一眼,只见文心也尴尬地望着窗外。

文心不敢看婉华。她后悔了,后悔得想尖叫,后悔得手脚蜷缩想找个地洞藏起来。

车很快停在了云家门口。

“路上小心~”婉华打开锁，站在门后笑着冲文心挥了挥手。

“嗯嗯。”

这次告别前所未有的匆忙,俩人都没有太多话。婉华匆匆关上了院门,文心也迅速合上了车窗。

文心强忍着沉默了一路,进了家再也忍不住，飞快地跑进卧室扑倒在床用被子紧紧蒙着头尖叫起来。

她疯了吧疯了吧！！！

居然真的亲了婉华！！！

哪怕以前一起睡觉的时候起过无数个偷亲的念头，她知道是不对的，都忍住了。这次居然强亲了！这样做和流氓有什么差别？

婉华那么聪明，肯定看出来她是故意的了，以后会怎么看她呢？别说和她在一起，会不会生气再也不理她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文心一边尖叫一边扑腾着手脚。

文楮在房间里正忙着，听到文心这边的动静披上大衣出来看，只是丫头跟离了水的鱼似的在床上扑腾个不停。

“干嘛呢？”文楮疑惑地坐到床边。

文心停止扑腾，躲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道：“二叔，你不要管我。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好不好？”

“你是静了，我却快要被你吵死了。”文楮冷酷地一把掀开被子，把文心拎起来坐着问道：“说吧！做什么后悔的事了。”

“没什么。”文心低着头不愿意说。

文楮用食指抬起她的下巴道：“非得我问？”他想问什么没有问不出来的，为了尊重孩子的隐私，一般他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不过今日雁雁实在太反常了，反常得另他担心。

“我很明显地暗示了那个人……”文心可怜巴巴地靠进文楮怀里道：“可是我现在好害怕，害怕她再也不想理我了。”

文楮轻声安慰道：“只是暗示不会不理你的~”

“会的会的。她今天才拒绝了一个暗恋她的人！”文心都快急哭了。

“暗恋怎么拒绝？”文楮有些糊涂了。

“刻意疏远啊！”文心委屈地道。想到刘纶被拒绝的画面她仿佛看见了自己未来，下一次见面，婉华会不会跟她说“我以后会住在医院里陪爹爹，功课有盛哥儿帮我，文小姐不必再过来了……”

文楮温柔地抹掉文心眼角忽然流出的泪滴道：“那他现在疏远你了吗？”

文心沉默了许久才摇着头道：“我不知道。”

“三种情况。他如果开始疏远你，说明对你真的没什么意思，甚至可能早就有喜欢的人了，你回来在叔怀里好好哭一场，该放下还是要放下。他如果没有疏远你，反倒和你更亲近了，那说明对你有意思，差不多把人带回来给叔瞧瞧。最后一种情况，你俩的关系还和从前一样，那就是你暗示的还不够明显，或者他已经知道你的心意但还有些犹豫，这种情况你就要再加把劲了。”文楮看着文心伤心失落的模样，真的很想查出来那个臭小子是谁，不过那样雁雁估计会气得很久不理他。

“总之。你继续暗示你的，最后无非两种结果。他如果在你的暗示下熬不住向你表白了，那当然皆大欢喜。他如果清清楚楚地拒绝了你，那咱们就说是他会错了意，往后也还能做朋友。总之尽人事听天命，别太患得患失杞人忧天了。”

文心点了点头，心里的担忧少了许多。

确保婉华知道她的心意就够了，至于婉华会不会选择她，那是婉华的事。如果无缘做恋人，那她就和婉华做一辈子好姐妹。

“听蔡叔说你最近和林曜又走得近了？"文楮还是想知道那个把自家丫头迷得神魂颠倒的小子是谁。

“也不算。”文心边说边在她叔的睡衣上蹭着眼泪。小时候她和林曜很要好，她的祖父和林曜的祖父都在朝中为官，两家是世交，后来她的爸爸和林曜的爸爸又是政府里的同事，甚至林曜的舅舅就是警察厅的厅长，二叔的上级。

她和林曜渐渐不太来往也不过是几年前的事。那年林曜的堂姐满十六岁，举办社交舞会，她和二叔也去了。那日她和林曜正嘻嘻哈哈地在园子里扑蝴蝶玩，宴会的主人公林家姐姐忽然叫走林曜，说要介绍个漂亮妹妹给他认识。林家妈妈过来陪她玩，温柔含蓄地说了许多话。

大意是叫她别再和林曜一起玩了，说他们都大了，成天腻乎在一起对林曜不好。

文楮有些不解：“你俩怎么突然就疏远了？”

“我和他都大了，再像小时候那样也不成样子嘛~”文心推了推文楮道：“我想洗澡睡觉了，二叔也早点休息吧！”明天她还要去见婉华的，得精精神神地去。

***

婉华泡在澡盆里，手指轻轻抚摸着嘴唇。她还在想文心，从分别以后就一直在想。

浴房里点着许多灯，显得屋外格外黑，她忽然有些害怕，想着文心要是在该多好。

她总跟文心说自己不怕一个住，也不怕黑。其实不是的，她害怕黑暗害怕空旷害怕寂静，从大火中幸存下来后的那些岁月，她都是在黑暗中度过的。怎么可能不怕？她那样说只是想让文心安心回家，同时也是欺骗自己，好像心里这样想就真的不怕了似的。

她真正不怕的只有孤独。可是文心出现以后，她似乎连早已习惯的孤独也不太习惯了。

婉华拿起文心送的腕表看了眼时间，懊恼地想着：她该问问文心是明晚过来还是后晚过来的！

至于见了面怎么面对文心……就当那个吻只是意外吧！也不是没有可能，或许真的是她自作多情了也说不定。总之文心不挑破，她也不会挑破，如果是她会错意就尴尬了，她甚至可能因此失去文心这个朋友。

洗完澡回到房间，屋里还残留有文心身上的味道，是某种清甜的花香。

婉华坐到书桌前看了会子书，可是老走神，什么也没看进去。她又拿起报纸翻了翻，还是集中不了注意力，眼睛是盯着报纸的，神思却早就飘远了。

头发还是湿的，也没法子睡觉。婉华索性拿出信笺给筠达先生写信，她不知道对文心越来越浓的思念是出于友谊还是出于爱情，又或者只是被那个突如其来的吻乱了心神。她对于感情之事没有经验，很想找人解惑又无人可问，素未谋面又和善睿智的筠达先生是最好的人选。

她不敢提文心的名字，只在信中道“有个朋友如何如何，我又如何如何”。

【先生，友谊都是这样的么？不过才分别就无比想念。盼着天明，盼着日落，盼着他来……实在抱歉问您这样琐碎的事……】

婉华写完信就去睡觉了。

枕头上那种文心身上的香味更浓，每一次呼吸都像文心就在身边似的。

这一夜婉华做了梦，梦的内容她记不清了，唯一确定的是梦里有文心。有个隐约的画面，文心站在艳阳下冲她笑着，整个人比阳光还要灿烂，像初见那日，在阴霾的天空下照亮了她的心。

认识文心以后，她真的每天都很幸福，每天都很幸运。

她宁愿文心并未爱上自己。爱情常常是带着希冀与索求的，友谊却不是，她想与文心长长久久地相伴，而不是短暂的绚烂后形同陌路。

***

周日清晨，婉华在厨房煮着早餐。她还是习惯性地多放了点盐，她口味清淡，可是文心喜欢。

听到有敲门声，婉华以为是每日送菜的人来了，怕人等久了急急忙忙地过去开门。

门开的瞬间她愣住了。

文心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两捆书，有些手足无措。不远处蔡叔的车刚驶出巷子。

“雁雁？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婉华有些吃惊，也有些欣喜。

“想你了。”文心望着婉华轻声道，有些怯怯的。她害怕从婉华嘴里听到“文小姐”，怕婉华赶她走，故意拎了重物，还叫蔡叔马上离开了。可是婉华还是亲热地唤她“雁雁”，真是太好了。她会勇敢一点，只要婉华没有推开她，她就会继续靠近，像二叔教她的那样。“在家也没什么事就过来了，顺便给你带了些书。”

婉华听着文心十分直白地表达对她的思念，红着脸上前要接过她手里的书：“快进来。吃过早饭没有？我正在做。”

文心单手拎住两捆书，另一只手牵住婉华递过来的手道：“我拿就好了，不重的。”她心里并没有太多底气，怕婉华生她的气，怕婉华甩开她的手。

直到婉华乖乖任她牵着回到房间，文心忐忑不安了一夜的心才真正放下来。婉华并没有疏远她，也没有亲近她，似乎还和从前一样？也不对，并不完全一样，婉华看她的眼神还是有些躲闪，估计是那个吻的尴尬还未完全消散吧！

放好书二人一起去厨房吃早餐，默契地，谁也没提昨天那个吻。

“咱们吃完饭是直接去医院看云伯伯吗？”文心刚才在房间撇见书桌上有封婉华写给她的回信。

“我想先去邮局寄信，去得太晚就关门了。”婉华胃口不太好，小小一碗豆面丸子汤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

文心见婉华剩了许多，有些担心地道：“身子不舒服吗？怎么只吃这么点？”婉华平日里也远远没她吃得多，不过一小碗还是没有问题的。

婉华笑着扶住有些发疼的额头道：“昨晚在澡盆里泡久了，好像有点着凉。呆会儿去医院看爹爹的时候顺便拿点药就好了。”

“那你先去医院，信我帮你寄。”文心已经吃完了自个儿碗里的，无比自然地拿过婉华剩下的半碗汤吃了起来。

“欸……不够锅里还有，便是没有了出去吃点什么不好，怎么吃我剩的？”婉华焦急地道：“再说我很可能着了凉，万一过给你怎么办？”

文心笑眯眯地道：“那我也吃点你的药不就好了？”

婉华羞红着脸也不知该说什么。看着文心吃她吃过的东西，她又想起昨天车里那个吻……

吃饭早餐，文心反复坚持先送婉华去医院，她去邮局寄信。

“你一个人去我怎么放心？”婉华不同意。

“先雇车关你去医院，再打电话叫蔡叔过来送我去邮局。这样你总放心了吧？”文心紧紧挽着婉华的手臂，脸上是幸福的笑。不管婉华是否爱她，婉华是真的在意她关心她的，这就够了。

婉华这才同意了。

等蔡叔的车到了医院，婉华把信递给文心，亲眼看着她上了车才回的病房。

文心没去邮局，刚上车就把信拆了。

读完信，她怔怔地低着头半天没缓过神来。

婉华在写给筠达的信上说，从分开以后就一直想她，问友谊是不是都是这样的？

当然不是的！傻婉华。文心激动地流下了眼泪，她深知友谊是什么模样，不可能才分开就想念的。

婉华也喜欢她，只是自己并不知道。

文心已经想好了回信内容，她抹掉欢喜的眼泪满是鼻音地对蔡叔道：“蔡叔，先回家再去邮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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