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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下车后没有冲动地直接奔去相馆，而是跑向近旁的百货大楼，准备问百货大楼熟识的经理借几位店员一起去接婉华，顺便打电话给家里求助。

她很担心婉华，可是并未被担忧占去理智。

歹徒不至于猖狂到入室行凶，肯定会躲在相馆附近的暗处伺机行动。她贸然冲过去，也许连婉华的面都没见着就落进歹徒手里了。这样一来不仅救不了婉华，自个儿还得搭进去。

再说照相是个费功夫的事。选景布景就得半天，再挑挑衣裳换换发型化个妆什么的，一时半会儿完事不了，只要婉华呆在相馆里就还是安全的。

一定来得及的！

文心冲进百货大楼，随便拉住个店员道：“请帮我找一下你们孙经理，告诉他我姓文。”

店员疑惑地打量了文心一眼道：“好的，您稍等。”

没多会儿，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疾步走向文心，脸上堆着浓到抹不开的恭维的笑：“哎哟，文小姐怎么亲自来了？是不是上次送到贵府的您下月生日宴备选的礼服不满意啊？您打电话来吩咐一声就是的。”

“经理。我有急事想借用一下您办公室的电话。”文心避让开身边忙碌走动的店员道：“还有，能不能问您借几个店员陪我去一趟常珍相馆？”

孙经理以为文心要去常珍那边取什么大相片，自个儿拿不动又恰巧没带伺候的人，便非常痛快答应道：“当然可以。不过中午正是忙的时候，腾不出太多人手……文小姐您看，两个人够用么？”

“够了够了。”文心焦急地点了点头。

“电话在这边。文小姐请随我来。”孙经理领着文心到了一楼的接待处，亲手将听筒递给文心后，非常识趣地支开了接待员小妹妹：“小张。你去告诉阿祥阿力一声，手里的事先放放，陪文小姐去一趟常珍那边。”

文心举着听筒焦躁不安地在原地踱着步。

接线员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甜美，吐字又慢又清晰，可今日文心只觉得对方拖沓。

“麻烦快一点。”文心嘴上催促着接线员，手指不安地敲击着听筒。

“好的女士。8——3——正在为您接通。”

***

“小姐是照相还是取件？”

婉华刚踏进常珍相馆就听到柜台那边传来年轻女子的声音，扭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旗袍的女子冲她盈盈地笑着。

“我来照相。”婉华也笑了笑。

“好的。那您想要什么样的景呢？”女子从柜台后走出来，领着婉华拐进右边的屋子道：“不过小姐今日只能挑内景了，我先生不在，这几日暂时不接外景。”

婉华温柔地道：“都好。”她指着左侧墙上灰蓝色的幕布道：“就那个吧！”

“好的。那您是想站着照还是坐着照？”

“坐着。”

“那是坐沙发还是椅子？”

“椅子。”

“那您要重新梳妆更衣吗？我们这里有各式各样的衣裳供您挑选。”

婉华摇了摇头：“不用了。”

背景很快就布置好了，灰蓝色的墙面，檀色的木椅。老板娘怕画面太过单调，在椅子旁放了个雕花的六角花几，几面上摆了个油绿的瓷瓶，里面插着几只红梅。

婉华挺直背端庄地坐在椅子上，有些拘谨地问道：“我没有照过相，呆会儿要是有什么不妥的您告诉我。”

“好。”老板娘笑着架好相机，调整好距离后，指着镜头对婉华道：“您眼睛盯着这个地方，照的时候会有些刺眼，您别怕，伤不了眼睛的。”

婉华打从在临泉时就计划好要照一张笑着的照片。她本来担心真的照的时候会笑得太过僵硬，可一想到文心那灿若艳阳的笑脸，她也不经意地露出了笑容。

“完美！！！”老板娘有些激动。她从婉华进门，看了她第一眼开始，就知道她的照片会很美。美人怎么照都是美的，尤其还是一位有气质的古典美人。另她惊喜的是美人无意间露出的那个笑容，除了美，还有动人心魄的力量。

“多少钱？什么时候可以来取相片呢？”婉华站在柜台前打开小手包问道。

“急件明天就可以取，慢件得下个礼拜了。钱您不用给，只是如果小姐不介意的话，鄙店能不能把您的照片展示在橱窗里？真的太美了。”老板娘由衷地说完后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婉华。

她并非想用婉华招揽生意，只是觉得那样美丽的瞬间，若能与世人分享该多好啊！就像常来她家照相的文小姐，也是会给人美好感的那种美人。

美是寻常物，美好却很难得。

婉华从未被人这样直白地夸过，羞红着脸摇了摇头，她递上一张五块的纸币道：“我过些日子来取。麻烦您了。”

老板娘望着婉华离开的背影，惋惜地叹了口气，然后继续站在柜台后整理起当月的帐目。正专心地拨弄着算盘，余光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影。她抬起头一看，只见眼前是个披着斗篷的小姑娘，身后跟着两个身穿天通百货店员服的小伙子。

小姑娘她认得，就是老主顾文小姐。

“老板娘，刚才是不是有个穿着袄裙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子来过？”文心急急地跑了一路，小脸憋得通红。

老板娘疑惑地点了点头。

“那她人呢？在里面照相吗？”文心在心里祈求着婉华还在这里。

“没有，都照完走了。”老板娘笑着道。

“怎么走的？坐的电车还是走的路？”文心赶忙问道。

老板娘回忆了下道：“叫的洋车。”

“那她走的时候有没有人跟着她？”文心又开始企盼是自己多心了，那两个人与婉华路线一致只是凑巧，并不是什么贪图财色的坏人。

“有啊！”老板娘从文心紧张的神色中觉出不对来：“怎么了？那两个坐洋车跟在她后头的，难道不是她的随从？天啊！我们得赶紧打电话给警察厅。”

文心感觉脑子里突突跳着，身体里的血液也在沸腾。脑海中不断浮现一个又一个可怕的画面，婉华下了车走进什么偏僻的巷子里，忽然被人蒙上麻袋掳走了。甚至，有没有可能那两个拉洋车的也是同伙？

一辆汽车停在常珍相馆门口，后面跟着两辆警车。

一个穿着警官服，戴着大檐帽，披着皮大衣的年轻男人大步走进相馆，把浑身颤抖的文心揽进怀里，低头温柔地问她：“雁雁。到底出什么事了？”文心只是要他赶紧带人过来，并没有说清楚是什么事。

老板娘只知道文心姓文，却不知她原来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文家的千金。她除了有点被眼前的阵势吓到，更为那位姓云的小姐感到庆幸。文家都出面了，还有什么人是找不到的？

“我的一个朋友，她被歹人跟上了，现在恐怕……二叔，我该等她照完相片把她送回家的。”文心自责地伏在文楮肩头痛哭起来，边哭边把婉华的打扮和那两个坏人的大致身形说清楚了。

文楮轻轻拍着文心的背，看向老板娘道：“雁雁的朋友刚在你这里照了相片？”

老板娘反应过来，赶紧点头道：“我马上去暗房把照片洗出来。”

文楮又看向在门口列队侯着的一众警察，气势威严地道：“一队的人马上去车站渡口守着，二队的人去窑子舞厅蹲着，三队的人去各大十字街口排查。有疑似小姐描述的人，立马给我带回来！宁可错，不可漏！！！”

“雁雁，你先跟我回家。”文楮见文心穿得很少，只有身上那件斗篷还算能御寒，便将皮大衣脱下来把小小只的她裹上了。

文心红着眼摇头道：“我不回去。等照片出来，我得去报社登寻人启事。万一……”她流泪哽咽着道：“万一警察厅没能找到人呢？”

天通百货的两个店员，文楮每人给了两块大洋打发走了。他则和文心一起坐在布景间的沙发上等婉华的照片出来，窗外的天越来越阴了。

***

天上忽然下起雨来，先是一点两点，后来噼里啪啦打得地面直响。

婉华独自一人不敢在电车跳上跳下的，索性坐的洋车，谁知忽然下起雨来。头发淋湿了，衣裳淋湿了，连鞋子里也进了水。“师傅，请问哪里可以买伞买衣服啊？”她没带行李，不买两身衣裳，回饭店洗了澡都没有穿的。

拉洋车的师傅停下脚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道：“天通百货里什么都有，不过得往回走了。”

“好。就去那儿。”

婉华的洋车与身后那辆坐着两个男人的洋车擦肩而过，很快，那辆洋车也跟着调头了。

洋车行得又快又稳，很快就到了常珍相馆附近，婉华惯性地望了相馆的方向一眼，竟然看到一辆黑色的小汽车。汽车哪怕在北平也算稀罕物，莫说寻常人家，便是普通的富贵人家也用不起。她好奇地多看了两眼，可惜很快雨水就迷了视线。

文心难过地低垂着头，根本没有注意到近在咫尺的窗外，有个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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