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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遮住了烈日,天忽然就阴了。紧接着又起了风，风摇得树叶沙沙响。

文心牵着婉华走出树荫，指着前方两层高的木楼道：“那边就是藏书楼了。古籍和时刊都有，不过只能在楼里借阅,不许外带的。”

“嗯嗯。雁雁~等一下。”婉华笑着停下脚步，伸手摘掉了飘落在文心发梢上的水杉枯叶，又取下头上的珍珠玳瑁发卡,仔细别住了文心被风吹得上下翻飞的发丝。“好了。”

“不碍事的。”文心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发卡，甜甜地笑着再次牵住婉华的手，继续介绍起别的建筑物来：“那边是大礼堂。但凡集会、庆典或是大型社团活动都在那边，学校里不定期会举办晚宴和舞会，也是在那边。”

婉华静静地听着文心介绍,心里的甜意越来越浓，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深。即将开始的学校生活让她兴奋无比，她想象着和文心一起坐藏书楼里秉烛看书，想象着和文心一起在大礼堂里翩翩起舞，想象着和文心一起在体育馆里打球嬉戏……

而且再过两日，文心怎么都该收到她的回信了。下次再一起逛校园，她和文心将不再是现在这样暧昧不明的关系，而是——

婉华只是想到那个词都羞得红了脸，哪怕在心里也不好意思念出声来。

下午的上课铃很快响了。文心久久不愿放开婉华的手，小声嘀咕道：“老师一定敲错铃了,中午的休息时间是两个钟头,感觉还什么都没做呢！”

婉华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笑着催促文心道：“是真的。雁雁你快跑着回教室，别又迟到了。”

文心上午被罚站了一整节课，也确实有点怕了，飞快地把婉华拉进怀里抱了一下道：“好。那我排练完就去梁府接你回家。”

“小心看着些路啊！”婉华站在梧桐树下担心地道。她一直站在原地望着，直到文心活泼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拐角。她正要收回视线，只见拐角那里又露出半截人影，原来是文心退了回来，趴在扶手上调皮地冲她挥着手。

婉华笑着提起裙摆追了上去，右手挎着包，左手牵住文心道：“我送你去教室。你这样三步两回头的走法，时间再多也要迟到的。”她要去校长办公室打听那位游老师的情况，和文心并不同路。可是她看到文心跑回来的时候，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冲动。她想多陪陪文心，多一分钟多一秒钟都好。

***

去校长办公室打听完游老师的大致情况后，婉华坐洋车去了医院。

“爹爹！”婉华一进病房就扑进了云老爷子怀里，开心地从包里拿出考卷道：“我考上京西啦！”

老爷子一时没回过神来。

他没想到婉华能考上京西，更没想到婉华会跟寻常小姑娘似的扑进他怀里对他撒娇。心忽然就化掉了!

他印象中婉华最后一次撒娇，还是被朱家接走前在天津的时候。那时安哥儿还是不会说话的奶娃娃，婉华也会甜甜糯糯地缠着他要糖吃要抱抱。可是从朱家回来以后，婉华整个人都变了，冷冰冰的，少言寡语，多思多虑。

仔细想来，自从文家小姐出现以后，婉华真的变了很多。

“学校之前算错了我的分，才补录的。”婉华怕爹爹担心，没提考卷被换的事。

“喜事啊！值得庆贺。”吴老爷子一脸欣羡地道：“云老哥好福气，大公子和女公子都争气，对你又孝顺，念书又好。”他托着瘸腿挪到床边，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红包笑着塞给了婉华。“拿着。伯伯也不方便准备贺礼。”

婉华迟疑着不愿意接。

“听话，你哥哥也有的。”吴老爷子佯怒着道：“不许跟吴伯伯见外！”

云老爷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地道：“吴老哥。礼节上讲求有来有往，不能总是你破费啊！你已经给过盛哥儿了，婉华的就算了好不好？”

“胡说八道。”吴老爷子笑啐了云老爷子一口道：“你这个当爹也该一碗水端平，凭什么哥哥有，妹妹就没有？”

云老爷子也不服输地道：“谁说没有一碗水端平？婉华我给双份不就好了？”

“你给你的，我给我的。你这人怪没意思的……”

婉华坐在两张病床之间，低头笑着给一会儿肯定要口渴的两位老爷子剥橘子。

俩人幼稚地争了半天。从该不该给红包，一直吵到有没有兄弟情。最后还是吴老爷子赢了。

“吴伯伯，您吃橘子。”婉华把剥好的橘子一分为二，给了吴老爷子一半，又给了云老爷子一半。“爹，您也吃。”

她这个无意的举动，竟又引发了新一轮的争论。

有意挑事的云老爷子：“为什么先给他后给我？谁才是你亲爹？”

吴老爷子也不甘示弱：“你怎么不说你比我多了瓣橘子呢？”

婉华只是笑着也不劝。她知道两位不是真的吵架，就是住院太无聊了拌拌嘴解解闷，肯定吵着吵着就又笑起来了。

果然，话题很快就从谁早谁晚谁多谁少变成了别的。

“云老哥，你说贡柑和砂糖橘哪个好吃？”

“都好吃。不过最甜的还得是产地现摘，运到北方的果子从树上摘下来的时候都还是没熟透的，要么酸涩要么没味儿。”

“嗯嗯。没错，咱们以后约着去南方玩玩儿吧？”

老爷子们聊得正欢，病房门被打开了。

“盛哥儿来啦！”云老爷子听婉华说了今晚要去梁家吃饭，笑着道：“你就别陪我们了，早些带婉华过去吧！婉华是小辈，可不能让你母亲和大哥等着。”

婉华收拾干净果皮，回避着盛哥儿的视线温柔地道：“哥，咱们走吧！”

“嗯嗯。”盛哥儿的心又痛了一下。婉华还是不愿意理他。难道以后都这样了么？

出了病房门，婉华隔了盛哥儿两三步远独自走着。

“下雨了。”盛哥儿试着和婉华搭话。

“嗯嗯。”婉华轻声应了。

盛哥儿将手揣进裤兜里，怕忍不住牵了婉华的手，惹得婉华更加厌弃他。他偏头看了一眼婉华脖子上的丝巾，羞愧得不再说话。那个红印还未散去么？

***

文心放学后同学校里参演了话剧的女生们一起去了男中。今年的迎新晚会是男女中合办，除了各自准备的节目，还有场男女生合演的话剧。迎新晚会是在男中的礼堂，所以是女生们过去。

有趣的是，从前男中话剧的所有女性角色皆是由男生反串演出，女中话剧的所有男性角色也由女生反串演出。于是这次合演的节目，大家一致决定由男生演女角，女生演男角。

走去男中的路上，有个女生掩嘴笑道：“我真是不敢想象男士们穿长裙戴假发是什么模样。”

“这有什么不敢想象的。”另一个女生笑道：“你听戏的时候没听过男旦吗？”

“不一样的。角儿们的样貌身条嗓子唱腔多好啊！”又一个女生哈哈笑着道：“我看过隔壁去年迎新晚会的话剧照，哈哈哈哈哈……真的太好笑了。”

“隔壁也有很多好看的师兄啊！”第二个女生意味深长地问时不时就看眼手表的文心道：“文心，你说对不对？林师兄如果扮上女装肯定不输给角儿。”

“哦哦。”文心满脑子想着正在梁家做客的婉华，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到了礼堂，男生们早就等着了，还贴心地为女生们准备了许多汽水零食。

“章师兄好。”女孩子们三三两两地坐到椅子上，吃着零食笑着跟章立丘打招呼，然后都偷笑着不约而同地看了眼文心。章师兄每天来女中门口痴等文心的事，她们都是知道的。这几日倒是没有来，据传是因为文心和林曜师兄在一起了。参加了文心十六岁生日舞会的同学们说，文心第一支舞就是和林师兄跳的。铁证如山啊！

章立丘没有参演话剧，是作为主持人到场的。见到文心他还是会忍不住心动，哪怕文心并没有理他。他很想坐到文心身边，思忖良久还是坐到了文心身后的位置。他怕文心当众同他翻脸，牵扯出云婉华的事，也怕何曼铃知道他接近文心后闹个没完。

排练一直持续到九点多才结束，天上下起了大雨。

文心拒绝了别的男生送她回家的好意，站在礼堂的屋檐下，等着不能把车开到礼堂的蔡叔撑伞进来接她。

章立丘也没有立刻回宿舍，而是陪文心站在屋檐下，紧张又期待地问道：“车开不进来，我撑着外套送你过去好不好？”

别的同学已经陆续离开了，文心含怒望向章立丘道：“婉华考卷被换的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章立丘有些吃惊，也没顾得上否认。

“就知道是你。”文心愤懑不平地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婉华考进京西，怕她戳穿你那则离婚声明嘛！婉华哪里对不起你？受伤害的是她，她却并未想过与你计较。章先生，你敢不敢活得诚实坦荡一点？谁都有做过事的时候，承认并改正不行吗？为什么你能想到的只有撒谎、否认、不惜一切手段掩盖？可是发生过的事并不会因为你的否认就变得不存在的。”

章立丘安静听着没有打断文心。他喜欢听文心说话，哪怕再气愤再难听的话，用文心甜美的声音说出来也是好听的。

直到文心说完，他才缓缓开了口。“是我。跟你承认了也没什么，姓游的不会开口指认我的。不过有件事你说得不对，云婉华对不起我的事太多了。她没有告诉你吗？也对，她如果说了，以你的品性是不会再和她做朋友的。”

章立丘深情款款地望着文心道：“对于你，我不敢再有什么奢望。可是我真心盼着你好，你听我一句劝，以后别再和云婉华来往了，她那样蛇蝎心肠的人根本不配和你做朋友。你想不想知道，看起来温柔如水观之可亲的云婉华，对我的家人做过什么？”

文心别开脸去并不愿意听，只盼着蔡叔赶紧过来。章立丘说的话她半个字都不会信，婉华是怎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蛇蝎心肠？怎么可能！

“云婉华前不久回过临泉你知道吗？”章立丘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家祖产现在都在她手里，我妹子的清白名声被她设计坏掉了，本来谈好的婚事也黄了。我妈被她赶去了乡下住，前些日子晴一阵雨一阵的竟生了病。你说她没有对不住我的？那我有对不住她吗？她嫁进章家那半年，我和她面都没有见过，没有碰过她没有骂过她没有打过她。我求娶她的目的是不单纯，但是欠她的嫁妆离婚时我写了欠条给她，也在离婚声明上替她挽回了名声。可是她呢？她要害得我家破人亡才肯罢休。这些事你要不信尽管问她去！”

蔡叔撑着伞走了过来，文心不等蔡叔走近就冒着大雨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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