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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神医却是真道士,法号丹阳子,在清凉山真武观受戒。清凉山与凤凰山、嘉岭山,被合称延州三山。三山环峙延州,形成一道天然屏障,坡陡沟深、地形险峻。

三山钟灵毓秀,景色绝佳。其上道观、寺庙颇多,每日信徒如织,香火十分旺盛。正是这般景象,丹阳子起了骗钱的心思。用一些大补之药,合成药丸,游走富贵人家。

丹阳子一副仙风道骨,很是迷惑了不少人。行骗两三年,不仅没被人识破,反倒搏了个神医的名头。也是凑巧,邹七姐虚不受补,才让丹阳子露出马脚。

丹阳子被老兵架着,带进种诂书房。丹阳子此时道袍污秽,鼻青脸肿,再无一丝道韵。抬头看见种诂,扑通一声跪下,涕泪横流。一边往前爬,一边喊着,“种爷,小道无心害人哪,种爷饶命啊。”

“我且问你,你可懂医术?”种诂问道。

“略知皮毛。”丹阳子颤声说道。

“可知虚不受补?”种诂厉声又问。

“啊?”丹阳子不明所以,茫然摇头。

“大虚之病人,尔竟敢用大补之药。致人死地,与杀人何异?”种诂越说越气,直恨不得一脚踢过去。

但终是缓了口气,压下了心头怒火。所幸,他有个好徒弟,救回了邹七姐。不然,他要如何面对石彪子?自己的弟弟,好心办坏事,招来了个骗子,想想都让种诂咬牙。

丹阳子被吓得不轻,趴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真到了衙门,以命抵命,他难逃枭首一刀。

“说说吧,你的密报是何事?”种诂转身坐下,盯着丹阳子问道。事关霹雳弹,种诂不能不关心。

“是宣勇军,都指挥使王贵。”丹阳子急切的说道。这话就在嘴边儿,已经转了好多圈儿,等着种诂问呢。能不能活命,就指着这点儿消息了。

十多天前,王贵的外室生病,请了丹阳子看诊。

进了宅子,丹阳子大开眼界。宅子占地颇大,修建的异常华美。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花木掩映、曲径通幽,美不胜收。从大门到内室,丹阳子差点转晕了。

进了内室,丹阳子更晕。这外室不是一人,而是两人。一般的模样,一般的漂亮。若非服饰不同,丹阳子根本分辨不出。只听王贵叫着桃红、柳绿,想必是二女的小名儿。

王贵在旁,他也不敢多看。低眉垂眼,似模似样的把脉,然后一通忽悠,留下一枚金丹,骗走百两银子。

临出门时,却撞见一队军兵,正往宅子里搬箱子。箱子很沉重,两人抬着,还是吃力的样子。有一人脚下不稳,身子一打晃儿,箱子重重的磕在地上。

箱子很结实,倒是没被磕破。但奇怪的是,周围的军兵,却好似受了惊吓,瞬间安静下来。瞪着箱子好半天,才长长出口气,冲着那摔到的军兵,一顿呵斥怒骂。

“你他娘的,想炸死大家啊。”有一人骂道。

丹阳子并未在意,施施然而去。事情过了几天,他在酒楼里,无意听到有人说霹雳弹。冷不丁想起,那军兵骂人,说的可是“你想炸死大家啊。”除了霹雳弹,还能是何物?

越琢磨,越觉的不对。霹雳弹乃是军中利器,管制严格,普通军卒见都见不到,哪里能让人搬回家?不过,事不关己,他想想也就作罢。不成想,今日竟成了救命的法宝。

“你可看清楚,有多少箱?”种诂已基本断定,这王贵运回家的,就是霹雳弹。炸这个说法,可是随着霹雳弹,一起兴起来的。

“嗯。”丹阳子皱眉,努力回想,但不敢确定。“有四五箱吧,当时没在意,实在想不起了。”

霹雳弹装箱标准,一箱二十五枚。四箱就是一百枚,五箱一百二十五枚,这仅是丹阳子一次所见。那没见到的时候,还运了多少?是否还藏在宅中?可就不好判断了。

丹阳子被暂时关押在种家,这么重要的证人,却是不好送去衙门。衙门口,历来就是个筛子。再机密的事到了这里,也是顷刻间,就会传的满城皆知。

种诂换上官服,对着铜镜左看右看,有些新鲜。一袭青袍倒也合身,扎着丝绦编成的腰带。种诂现在有差事,却无官职。严格说,他依然还是白身,只是被帅司招募,类似客卿。

一般来说,这类差事做上几年,等有了些成绩,上官会向朝廷举荐,从而获得一个官身。这也是很多人,选择为人幕僚的初衷。种诂倒不在乎,认为这样就挺好。战事结束后,自然辞了去。

收拾停当,种诂骑马出门,去经略安抚司报到。几名老兵也换了新衣,乐滋滋的跟着。不一时,到了帅司行辕,门前乌泱泱一片,都是大小将官,倒是没有喧哗。

延州众多将官,多是种世衡部下,自然认得种诂。猛地瞧见,呼啦一下围过来。种诂身穿官袍,让他们十分好奇。大家伙儿都知道,种诂从小号称“小隐君”,根本不愿为官。

一番寒暄询问,种诂知道了情由。

原来,是梁适到了此地。他身兼副都部署之职,如今庞籍不在,他就是最高军事长官。调兵遣将、守御延州,自然是他的职责。但是,梁适遇到了难题。

除了他的嫡系,延州各军伍,皆不肯奉令。即便有些墙头草,暗中早已投效。但此时,也不敢明目张胆,和延州军伍对着干,那可是要犯众怒。归根结底,逼迫梁适放人。

此前,梁适借着霹雳弹之事,抓了不少将官。后来骑兵入城,又杀又抓,足有上千人,被关进了监牢。现在,敌兵犯境,这些带兵将官,自然不肯老实听话。

“老钤辖在里面,正与那厮交涉。”有将官说道。

老将任纪衡,今年已七十五岁。年轻时勇猛无敌,一杆铁枪从无对手,在军中威望极高。但他毕竟年纪大了,早已退隐。也不知是哪个,又把老将给搬了出来。

种诂一听就急眼了,再无心寒暄。挤进人群,向行辕大门行去。他的父亲种世衡,初来延州时,任纪衡就是兵马钤辖。对种世衡甚是看重,多有提携。种家军有今日,任纪衡功不可没。

种世衡对任纪衡,打心眼儿里尊重,持子侄之礼。种家上下,从无人敢怠慢。去年冬上,老将得了卒中之症,虽救治过来,身体却垮了。郎中告诫,千万不能生气。

种诂就是因此着急,万一梁适不肯答应,再把老将气个好歹,他可没办法向父亲交代。刚进了门,顿时愣住了。就见梁适一脸笑容,陪着任纪衡边说话,边向门口走来。

“哈哈,小种肯出山了。”任纪衡一声怪笑,捋着胡子,眯着眼打趣种诂。没办法,种诂不愿为官,人人皆知。

向着梁适见了礼,一闪身,抱住了老将胳膊。“大爹爹,有人偷酒喝的事,小子可从来不说的。”眼睛戏谑的看着老将。

“嘿,你个臭小子。”老将顿时炸毛了,气哼哼的就走。“你学坏了,今后不许来我家。”

种诂嘻嘻笑着,根本不理会。向着梁适点点头,示意先送老将回去。小心的搀扶着,一步步跟着往外走。偏偏,老将拗劲儿上来,甩着手不让扶。

“大爹爹,这次去西河,带回来一坛极品玉堂春。”种诂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瞧着老将。心中暗笑,看你忍得住?

果然,老将闻听,脚下就是一顿。转瞬狠狠的哼了一声,甩开种诂,独自向外走去。门外一众将官,当即全围了过来。

“都围在这儿作甚?全滚蛋。”老将腰板儿一挺,双眼一瞪。众人顿时明白,事儿办成了。

果然是老将出马,梁同知也得给面子。嘻嘻哈哈的赞着,片刻功夫,跑了个干净。都急着去大狱里,好接出自己的同袍。

老将慢悠悠的登上马车,掀起车帘儿,探头说道,“小子,把酒给我送家去。”种诂忙点头如捣蒜,他这个大爹爹,一生好酒如命,听到有美酒,觉都睡不着。

老将任纪衡,那是延州定海神针。梁适不敢怠慢,所以,老将一到,他立马答应放人。顺水的人情,不做白不做。

昨夜,梁适考虑再三,决定释放在押将官。虽不甘心,但夺权计划只能推后。谁知这场战事,来的如此凑巧?好在,已经收服了不少将官,也不算是白忙活。

西夏偷袭延州的消息,已经快马送出。援兵何时能到,梁适的心里,可是一点底儿都没有。目前,只能依靠延州驻军。最起码,也要守住十天半月不失。

种诂送了老将回来,立即面见梁适,禀报宣勇军的事。都指挥使王贵,手上掌握着一军三千兵马,不可小视。若是处置不当,怕是会激起变乱。此时,延州临敌,最怕内部不稳。

“先不要惊动王贵,密切监视。”梁适说道。

种诂点头应诺,梁适的态度,与他不谋而合。现今没有更多证据,最好的处置方法,就是通过监视王贵,获得更多线索。等查清来龙去脉,再来个雷霆一击。

“大质掌机要之事,不能没有亲随。”梁适说道,“可选些得力人手,补录军籍,以护卫出入。”

“多谢大帅。”种诂起身道谢。此刻,身在经略安抚司,自然要称呼军职。梁适虽是副职,但庞籍不在,种诂也不会傻乎乎的,非得加上个副字,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正好,将石彪子等人,统统补录军籍。种诂心下暗喜,石彪子的骑兵,可是一股不弱的战力。凭他们的本事,战场上立功,那还不是手拿把攥?自会慢慢升迁。

正说着,有快马急信来报,清涧城以西,百五十里一处河谷,发现了西夏军探马。梁适惊的站起,怔怔的看着书信。良久,才觉到自己失态了。呵呵笑了一声,慢慢的坐下。

“西夏贼军,来了。”梁适说道。转过脸,吩咐梁皓,“立即召集各军主将,未时三刻,帅司议事。”

不过片刻,一队队传令的骑兵,向着四处急奔而走。他们要用最短的时间,将命令传达各个军寨。战争,随着大年一齐来了。陡然间,冷冽的空气中,又多了几分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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