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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补的是周一的课。
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被腾出来做大扫除。
长达八天的假期老师只留下每天一篇日记的作业,于是劳动气氛很热烈。
刘夏听其他同学兴奋的分享长假出游计划,他没有参与进去,因为他没有出行计划。
他长到这么大,最远“旅行”只是从村里到河州。
在乡下,刘夏是老师眼中的好孩子,但到了城里他才发现自己的落伍,无论是经济上,还是文化上。
刘夏埋头将拖把使劲的按在地上,在过道里来回跑。
同桌朱晓问:“刘夏,你爸爸国庆带你玩吗?”
刘夏说:“你要去哪里玩?”
他家里没节假日出游的条件,他虽然不闹,但谈起这类事情,都要转移话题。
朱晓擦拭着课桌面,兴奋的说:“我去天安门看升国旗!还要爬长城!”
对于不晓得“人山人海”险恶的三年级小学生来说,看升旗、爬长城诱惑力十足。
刘夏忍不住流露羡慕之色,又快速收敛,说:“切,升国旗有什么好看的。”
朱晓生气的说,“那你要去哪里玩!”
刘夏大声说,“我才不去玩,我要学习!”
买了十来斤习题集在“盘江一小”校门口等刘夏放学的孟时,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他旁边来接孙子的大爷看了眼时间,说,“再有十分钟就放学了,孩子们排着队出来,整整齐齐的,我就爱看这个。”
孟时从口袋里摸出宽版的“非常好猫”,给他递了一根。
大爷把烟放鼻子下深深的嗅了一口,感慨了一声,“还是额们陕西烟够味。”
孟时倒没觉出,这从老秦那里顺来的烟哪里好,点起来烟气缠绵,同时烧的很快,对他这种喜欢夹着、叼着烟发呆的人很不友好。
不过,这烟确实适合老秦那种一根接一根的老烟鬼。
孟时把烟点了,说,“这烟是从一个长安人那里拿的,和您说不定是老乡。”
“长安好啊,六朝古都。”这大爷抽烟和老秦一个德行,一口恨不得吸下去小半根,过肺后再缓缓的吐出来,说,“我是宝鸡凤县人。”
孟时说,“您这也是好地方,秦蜀咽喉、汉北锁钥,怎么到河州来了?”
大爷说,“儿子在这读的大学,找的工作,谈的本地姑娘,就把根扎这儿了,这不是国庆了嘛,让额们老两口过来,再喊上亲家他们,两家人一起去京城旅旅游。”
大爷眼里都是抑制不住的高兴,谈话的兴致高涨,指了指孟时拿着的相机,问,“在拍视频吗?你看我这手机里,快手、抖音、西瓜什么都有,大爷给你点点关注吧。”
孟时看了眼大爷展示的手机屏幕,笑道,“我在哔哩哔哩发视频呢,您看我这把你拍进去了,要不要打码?”
大爷夹着烟,摆手说,“这说的,额是见不得人还是咋样,来,你给下一个,我也瞅瞅我自个。”
“行。”孟时接过大爷的手机,下载了哔站,又花了五十个硬币买了个邀请码,让账号免于答题。
大爷看着孟时操作,比划一下大拇指,说,“这么麻烦,我看抖音一点就好了。”
孟时说,“会改的。”
一部分的“老用户”或许很难接受某一天哔站取消答题,改为手机一键注册,觉的这很low,很掉价,没逼格,但这是发展的必然过程。
看清形势,放弃幻想。就像杨衣说的,我们保留自己文化属性的同时,去拥抱、去学习更强势的文明,然后才有机会向更多人展示我们的文明,这才是出路。
妇人缠足十载,解其缚而犹不能行,自诩天朝上国的大青都这么亡了,不要说一个哔站。
孟时耐心的教大爷怎么找自己想看的视频,关注的人在哪里,怎么发弹幕,怎么关弹幕,还有他的传统手艺——怎么拉黑。
大爷看孟时账号显示的十二万关注,猛吸一口烟,说,“少了。”
孟时笑,“会多的,快了。”
四点不到,大扫除结束。
三年级二班的班主任张雯交代完长假期间需要注意的安全事项后,放学音乐响起。
同学们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开始排队离校。
张雯喊住刘夏,说:“今天你叔叔来接放学,老师带你过去,正好说说你的学习情况,开学这么久了,老师连你家长都没见过。”
叔叔?
刘夏第一时间想到了孟时,然后心里涌出一股莫名的不安。
张雯走出班级门口,回头看刘夏还站在原地,说:“怎么了?”
刘夏摇头,背起书包跟了上去。
————
陈子瑜十三岁,妹妹陈舒乔五岁。
傍晚,两个人爬上楼顶,凉风习习,瓦片温热,满眼是半个南萍乡,东边有一家烧酒的小作坊,西边是他们家的纺织厂,陈子瑜扶着栏杆,抬眼能看到夕阳下闪着波光的始阳江。
陈舒乔拉着姐姐,身体紧靠,长裙轻摆,头发飞舞。
南风一起,始阳江上开往知鹭岛的船鸣悠悠传来。
鱼对妹妹说,“咿子,下去吧,奶奶说不许爬楼顶。”咿子是青水话对小孩的昵称,意思和娃儿、乖囡差不多。
桥靠着姐姐,说,“阿嫲最坏。”
鱼说,“阿嫲听到晚上不给你讲故事了。”桥说,“不听不听,阿嫲的故事都是一样的。”鱼摸摸她的头。
两姐妹差了八岁,便少了争吵,姐姐多了宠爱,妹妹多了依赖,要是差个二三岁,便不得安宁了。
又过五分钟,鱼说,“下去吧。”
桥说,“我想JOJO了,他什么时候来看我们呀。”
鱼把被风吹乱的短发拨到耳后,说,“嗯时才最坏。”桥说,“才不是,JOJO会讲好多好多故事,还教我唱数鸭子!”
这俩丫头一个喊孟时名字,一个一直喊JOJO。
鱼摸着桥软软的头发,说,“桥不能想嗯时。”
桥仰头看姐姐,问,“为什么不能想JOJO?”
鱼说,“嗯时是男人,小女孩不能想男人。”
桥歪头,乌溜溜的眼睛转一下,说:“桥没有想男人,桥想JOJO,JOJO不是男人。”
孟时远远看到陈竹峰的纺织作坊,抽鼻子闻了闻弥散在空气中的酒糟香,打了个喷嚏,说,“不会每次一回家就感冒吧。”
上次从四九城回夭山,一病好几天。
跟在他身后的刘夏,背着书包,抱着包装精美的大礼盒,说,“活该。”
他书包里放着的是孟时送的“国庆长假作业大礼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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