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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了,不好了东家!”
沈晚和顾母正在里屋说着话,不期然屋外那惊慌失措的叫嚷声惊的她们娘俩一跳。
顾母最先反应过来,惊道:“是绸缎庄李掌柜。”说着便急急下了炕,快走几步出了里间。
沈晚忙拍拍手上的碎屑,下了炕穿了绣鞋,扶正了头上发饰,抻了抻衣裳也忙追了出去。
甫一到外间,就听得她婆母那暴怒的吼声:“什么?!顾明理那个老东西竟敢去绸缎庄闹事!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
李掌柜的跑的满头汗,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偏又着急,此刻又是双手比划着又是跺脚的向顾母诉说着刚绸缎庄发生的事情。
原来是那顾父吃了酒后,被人一怂恿,便借着酒劲来了绸缎庄,想来是逞酒耍一番威风的。如若当时铺子里没人倒也好说,大不了就暂且关了门停业,让顾父耍够了威风,待他酒醒后离去他们再开门营业也不迟。
偏的今个也是做年遇到闰月——背时的很,今个铺子里不但有客人,且这客人来头可不一般,不提那兵部侍郎的家眷虞夫人,就她旁边那个不苟言笑的老妇人,别看穿着不显,可那是堂堂淮阴侯府家的秦嬷嬷!霍侯爷的奶嬷嬷!
别问他怎么知道的,从她们两人进了铺子,那虞夫人就一口一个秦嬷嬷一口一个侯爷的既谄媚又殷勤,他即便再傻也能猜到了老妇人的来历。
李掌柜当时激动的直搓手,他们绸缎庄在整个汴京城内名气不算凸显,生意也一直不好不坏,难得店里能来这样的贵人,若贵人真能看上他们这里的哪怕随便一块绸布,那还愁他们顾记绸缎庄今后打不出小小的名气来?
李掌柜踌躇满志,殷勤的跑上跑下,舌灿兰花的将虞夫人夸了又夸,又不着痕迹的将淮阴侯府夸了夸。总算功夫没白费,侯府秦嬷嬷挑中了一匹天青色的绸缎,在她正打算掏钱买下的那瞬间,顾父呼着酒气浑身散发着王霸之气的闯了进来。
结果可想而知。
顾母又怒且惧,身体摇摇欲坠:“那个老货竟然、竟然敢冲撞淮阴侯府家的人?!”且不提那霍侯爷是皇亲贵戚,就单凭人家如今是手握重权、叱咤半个朝野的正二品兵部尚书,他们也半分得罪不起。更遑论,听闻那宰辅大人明年致仕,而接替之人也早已内定,便是那霍侯爷!这样的人家,旁人巴结还来不及,他们家却白白给开罪了去,岂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歪了?
沈晚扶住顾母,在旁听得此事,心下也有几分忧虑。她相公在朝为官,要因此事波及到了他,那真是无妄之灾了。
李掌柜摸把额上的汗,跺脚:“哎呀东家,要是单单冲撞了倒也好说,我就是拼了这张老脸也能下跪磕头给人请罪,让人消了这肚里的火。可偏的举人老爷吃醉了酒,嘴里没什么把门,有的没的乱说一通。开始那老妇人面上倒也没什么表示,倒是旁边那虞夫人恼怒的很,斥责了举人老爷,举人老爷那是什么性儿啊,唇枪舌剑的就给怼了去!两人一来二去的,倒是叫举人老爷知晓了那老妇人是淮阴侯府家的嬷嬷,便……便开始大放厥词起来。”
说到这,李掌柜欲言又止,开始唉声叹气。
顾母脸色刷白刷白的,强稳着心神,发颤着声音问道:“他……他胡说了些什么?”
李掌柜看了她一眼,苦笑:“举人老爷说他祖上和淮阴侯府已故的老夫人祖上是连着亲,要真论起来,霍侯爷还得称他一声表兄……”
顾母再也站不住,噗通了一声栽倒于地,面白如纸。
顾母身子重,冷不丁一拉,沈晚也被她带的一个踉跄。险险稳住后,她定了定神,抬头看向李掌柜:“李叔,您就一并将话都说完了罢。”
李掌柜叹气:“汴京城内谁人不知那秦嬷嬷是霍侯爷的奶嬷嬷?侯府已故去的老侯爷夫人是对秦嬷嬷有再造之恩的主子?举人老爷这么一说,可是戳了她肺管子了,秦嬷嬷当即就变了脸色怼了过去。举人老爷自是不甘示弱,厉声呛了回去,旁边虞夫人瞧不过眼,便唤了人进来要打老爷,老爷一急,对着秦嬷嬷和虞夫人就推搡了过去……”
顾母眼一翻,彻底晕死过去。
沈晚也呆住了,她这个作死都要作到天上的公爹啊!
李掌柜急道:“少夫人,您这边可得要拿个章程啊!”
沈晚扶着丫鬟,觉得头也有点晕,强打精神道:“那秦嬷嬷……可有伤着?”
李掌柜摇头:“好在虞夫人眼疾手快,当即护住了秦嬷嬷。可因着老爷吃醉了酒,手下也没个轻重,虞夫人因护着秦嬷嬷,额头就碰上了柜台边角,当下就磕出了血。”
沈晚觉得天地都在旋,她真的很想像她婆婆那般晕过去,一了百了。
深吸口气,她觉得此刻连苦笑也做不出,艰涩道:“那秦嬷嬷此刻可还在铺中?”
李掌柜道:“秦嬷嬷气得当场拔脚就走,我苦苦相求也拦不住,追上去送给的赔礼也被那虞夫人当场摔在了地上踩了上去。我瞧着情形大不好,便急三火四的来秉明东家,拿个章程也好,或……有个准备也好,省的到时惊慌忙乱。”
听到准备二字,沈晚心头狂跳,她可从来不敢小看官场上的龌龊,就凭他们小小主事府,竟敢撩淮阴侯府的胡须,就算侯爷不屑出手对付他们,今个伤了侍郎府的夫人,想那侍郎府也饶不了他们!更何况,这世上多的是汲汲营营的小人,保不齐就要拿他们做踏脚石,好给霍侯爷上缴一份投名状。
最坏的准备在脑海中一过,沈晚的后背就细细密密渗出了汗。此刻天色尚早,离她相公下值还有两个多时辰,此时事情紧急,若等到她相公下值再去处理未免也太晚。
各种思量在脑中一过,沈晚抓紧丫鬟胳膊借力站直:“李叔,秦嬷嬷走了有多长时间?”
李掌柜闻言一愣,继而正色道:“有一刻钟了。”
“坐马车还是坐轿?”
“坐轿。”
沈晚飞快在脑中过算了下,从东市他们顾记绸缎庄回淮阴侯府,男子步行少说也得半个时辰,四个人抬轿这个时间也得只多不少。他们主事府到淮阴侯府步行得两刻钟,女子脚程慢怕也得两刻钟多些,她自然不能直接在淮阴侯府等人,只能在朱雀东街的街头候着。如此,两刻钟内可以赶到街头,时间算来倒也能赶得上。
“李叔,你赶紧回去将铺子新收来的那批料子,上次听得你说是江南如意坊织造的那批,有没有天青色的,拿上三五匹,让脚程快的小厮赶紧送到朱雀东街街头。”
“啊?那批料子统共就那么一匹天青色的,可惜让虞夫人摔在了地上,还踩了几脚,划了丝,废了。”
“那相近的颜色有吗?”
“倒是石青色还有几匹。”
沈晚心中微定,呼口气:“那就石青色,有多少就拿多少。要快。”
李掌柜也不问缘由,有了主事的他心里仿佛也有了主心骨,哎了声,就飞快的往绸缎庄的方向奔去。
“春桃,你赶紧去我屋里书案抽屉里有个梨花木的盒子,你带上快点跟我走。”
“双寿,你快去宫门外候着少爷,一旦少爷散值,你需迅速将老爷今日所做之事秉明少爷,千万要嘱咐他不要慌乱,需第一时间去向霍侯爷请罪。”
“福伯你找个小厮随你一块出门将老爷寻回来,他不回来绑也得绑回来,然后将他锁入屋内,待他醒酒。”
“刘妈,婆母这边劳你好生照看。”
一叠声命令下去,沈晚也来不及歇息片刻,带上春桃脚步如风的往朱雀东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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