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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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祝》是上音学子何占豪、陈钢创作的一首小提琴协奏曲，乐曲取材于人们耳熟能详的民间传说——梁山伯与祝英台凄美绝伦的爱情故事。这首协奏曲常常以小提琴独奏的方式呈现，即便与钢琴合奏，也是小提琴演奏者扮演着更重要的角色。

江煜从一开始就表示他会配合迟燃的演奏，两个人参考网上各个版本的曲谱，最终确定了一个版本，在正式开始合奏练习之前，先分别在家练习。

沟通的过程中，迟燃的态度和平时与其他同学进行学习工作上的交流没什么区别。

在开始沟通之前，迟燃也在网上搜索了一些所谓的推拉技巧，看了号称“撩汉指南”的帖子，但真正对话的过程中，她发现如果按照那些所谓的教程上的方式说话，真的非常突兀，显得很奇怪，遂作罢。

纠结了一会儿这样不温不火地聊下去，恐怕等到合奏表演结束，两个人的关系也不会发生任何微妙的变化，但迟燃又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劝说自己：静观其变，顺其自然。

迟燃是一个好胜心很强的人，成长的过程中她学会了掩饰自己的野心，但本质上，她的内核就是一个积极入世的人，一个摔到了就会马上爬起来装作无事发生、憋着一口气继续向前冲的人。

迟燃学会收敛锋芒，并不是因为她认为有野心是什么不好的事，而是她学会了给自己留有余地。

小升初成功进入江城最好的私立初中，迟燃遇到了很多和她一样学习成绩优秀的同学，这些同龄人都积极进取、自我管理能力强、多才多艺，在这样一个竞争激烈的环境中，想要获得安全感，一个有效的方式就是不要轻易地说出自己的目标，不要在众人的注视下前行，一个人默默努力压力会小很多。

在约定好的练习日期以前，迟燃花了大量课余时间来进行小提琴演奏复健。弦乐器一个礼拜不练，再上手都会手生，更不要说迟燃自从上了初三之后就几乎不怎么碰琴了。

复健的过程是艰难而辛苦的，每当迟燃感到疲惫的时候，她就会看一眼手机屏保。

那是一张江煜的侧脸照片，照片中，江煜单肩背着一个nike黑包，一只手插在兜里，正在抬头往上看。

这是迟燃站在教学楼监控拍不到的死角，偷偷拿出手机，趁江煜在上楼的时候拍的照片，她特地把照片的亮度调得很低很低，一眼扫过去，根本看不清照片上的人影，只有江煜的脚边一块发出绿光的“安全通道”标识非常醒目。

迟燃把这张乍一看还以为是黑屏的照片设为屏保，有一种隐秘的冒险感。没有人知道她正在做什么，即使有人看到这张照片，认出这是江煜，也只会认为是迟燃暗恋江煜，小心翼翼的少女心事罢了。

迟燃不介意别人这么想，甚至不介意江煜本人有这样的误会，为此她还特地耍了点小花招。

到了说好的那一天，迟燃提早来到了约定好的校外的音乐培训机构。他们挑的周六下午在校外进行练习。

迟燃原本以为江煜挑选了这个机构，可能是认识这里的老师，他们练习的时候会有专业人士指导。没有想到她走进琴房的时候，只有江煜一个人在房间里。

江煜没有在练琴，而是站在琴房的落地窗前，隔着一层薄纱窗帘往外看，看市中心的十字路口络绎不绝、川流不息的人和车。

迟燃以为江煜在思考人生，她也被这种安静的氛围吸引了，没有出声打扰对方，也静静地站着、看着，多少有几分卞之琳笔下“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的意味。

尽管《断章》这首诗前两句更为出名，迟燃一直更喜欢后两句“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这可能和读到这首诗的时候，迟燃十二、三岁有关。她当时刚刚从同班女同学手中拿到两本玛丽苏言情小说，看得不亦乐乎，一本古早校园言情，一本琼瑶风台言，在他们班女生手中传了个遍。当时两拨人为了究竟是高冷霸道的男主更有魅力，还是温暖阳光的男二更吸引人，吵得不可开交，大家下课也不玩无聊的拍手游戏了，而是讨论起了理想型。

开始憧憬爱情，是从童年走向青春期的一个标志。

从那时起，迟燃就是坚定的高冷冰山男拥护者，当时13岁的迟燃在一次争辩的过程中甩下一句“有距离感的人才能激发我的征服欲”，把对面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说得一愣一愣的，这句话宣告此次辩论以迟燃的胜利告终。

现在迟燃当然不再会说这样直白又显得有些中二、非主流的话了，但仔细剖析一下自己的心理，她不得不承认很大程度上，她依然持有这种观点。

从这个角度来看，江煜就是她会喜欢的那种男孩子。又或许她高一的时候，一直是对这个不怎么见得到的帅气男同学有好感的，所以才会在发现他不尊重别人的情感表达，默许别人对一个喜欢他的女孩子进行言语霸凌的时候那么生气。因为江煜的实际行为击碎了她在心里一直为他用泥塑的偶像，所以她才恼羞成怒，愤而回踩。

就在迟燃胡思乱想，思绪不由自主地发散开去的时候，站在窗前、背对着她的人转过身来了。

此后很多年，当迟燃来到一个陌生的场景，如果看到一扇落地窗，她就会想起今时今日的这个画面。

江煜一脸严肃地转过身来，眉头微蹙，好像有心事，嘴里叼着根棒棒糖。看到迟燃的那一秒，他火速把棒棒糖从嘴巴里拿出来，又发现没地方扔，只好又放回嘴里。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这一整套动作，站在他对面的迟燃都呆住了。

迟燃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就想笑，已经勾起的嘴角硬是让她给控制着收了回去，迟燃心里知道，如果她真的笑了，恐怕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江煜都不会睬她了。

自恋男孩都是这样的，她懂。

迟燃坐在琴房的沙发上，安静地等待江煜吃完棒棒糖，全程用余光注视着江煜，看到江煜瞟她了，就移开视线。强忍笑意都快忍出内伤了，才好不容易趁江煜走出去扔垃圾的间隙放声大笑。

江煜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迟燃还没来得及收的、凝固到一半的笑容。

江煜默默移开视线，没有说什么，在略带尴尬又有点喜庆的氛围中，两个人开始了练习。

《梁祝》是一首小提琴协奏曲，大多数时候都是钢琴在给小提琴伴奏，虽然不像钢琴和小提琴部分非常平衡的乐曲那样考验默契，但合奏终归是需要默契度的。

器乐合奏排练的过程和“浪漫”二字并无太大关联。

迟燃和江煜的音准、节拍和音色都需要一个磨合的过程，最开始的时候，经常会出现互相抢风头的情况。

“你难道不是应该跟着我的节奏吗？这是一首小提琴协奏曲啊。”迟燃忍无可忍，已经放弃了维持矜持淑女的表面形象。

江煜也颇多怨言，“你还说我呢，你不觉得自己的音很飘吗？而且我每次都不知道你到底什么时候进。”

如果说迟燃原本的怒气值是50的话，现在一下子就飙升到了100，“你还好意思说？我怎么没给你提示了，我不是眼神示意你了吗？你自己不接领子，我有什么办法？难道要我在台上疯狂眨眼，wink营业，你才能反应过来吗？”

原本两个人相处起来还有些拘谨，一个共同的目标和为了达成目标而不得不面对的困难，使得两个人很快地从尴尬礼貌而疏离的相处模式中走了出来，无缝接轨互怼模式。

练习了三个小时，成功完成一次勉强过关的合奏后，初次的练习目标也算达成了。距离10月15日正式登台表演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两个人约好接下来一个礼拜排练一次，就放在周四下午考完数学周练以后，练习一个小时。

合奏练习结束，脱离了那种共同目标牵引着互动的状态，两个人的相处又一下子尴尬了起来。

迟燃没有忘记自己身上肩负的任务，她此行还有一个目标没有达成。

“我前面看到这家店里有卖尤克里里体验课的，我一直对尤克里里挺感兴趣的，我想借这个机会去问一下，你留在这里帮我看一下东西，好吗？不会很久的。”迟燃的语调、神情都非常自然，江煜没有觉察出任何不对的地方，只是点了点头。

为了不留把柄，迟燃真的询问了尤克里里相关快速入门课的授课情况，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

但其实她走出来之前，刻意把手机留在了距离江煜不到10公分的琴盖上，只要江煜稍微偏一下头，就会看到还没有暗下去的手机屏幕上——迟燃特地开的微博小号【secret_spy0418】。

4月18日是江煜的生日。这个小号里全是她的花痴日常，从未指名道姓，但当事人一看就可以自动对号入座的那种。

【今天我从一班门口经过的时候，看到他了啊啊啊啊啊啊啊。阳光只照到他一半侧脸，明暗对比，像一副油画，呜呜呜呜果然大帅哥就是被偏爱的。】

迟燃并不能保证江煜是否在她的手机屏幕暗下去之前，顺利看到了她的微博小号。万一江煜还没回头，手机已经自动锁定了呢？万一江煜对她的手机屏幕毫不感兴趣，根本没看到这个账号呢？

迟燃能猜到像江煜这样骄傲的人，肯定是不会动她的手机的，所以她很努力地把手机显示的内容停在了微博个人主页，取了一个有特点又好记的名字，把手机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希望最大程度确保江煜无意间看到这个小号并记住这个名字。

为了验证江煜是不是真的看到了这个账号，迟燃当天晚上回家的路上对着黄昏的天空拍了一会儿，她拍到了一朵被夕阳余晖勾勒出一圈金边的云，飘在天空的西南角，看上去很浪漫的样子。

这个视频被作为微博故事在迟燃的小号发布了出来。

一发布，迟燃就频繁刷新，看看有没有人看过这个微博故事，一直到十点，都没有。

迟燃有点心灰意冷了，她不想再一直刷新，抱有期待又最终希望落空了。

快到晚上十二点，2016年9月10日就要结束的时候，迟燃又刷新了一次。

终于有一个人观看了她的微博故事。

点进主页一看，微博内容大多是一些科技新闻转发。迟燃又点开微博头像相册，发现有一张很糊的曾用头像是一个小男孩的照片。

照片上的小男孩笑得很善良纯真，看上去特别阳光可爱，和现在日常一脸冷漠的江煜散发着截然不同的气场，但根据五官判断，迟燃很确定这就是江煜小时候。

yes！她就说，怎么可能有人没有好奇心呢？

一个“好像非常喜欢我、表面却装作十分淡定的女同学”总比一个“很好看但没我好看的一起合奏过的女同学”更有记忆点。

疯狂在一个人面前刷存在感，是建立你们之间联系的第一步。首先，你得让对方注意到你，然后，你们才可能会有后续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