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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儿?
呃…这不能算是名字吧。
虞舒接着问:“大名呢?”
小团子抬起头,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泄气地低下头,告诉她:“我不记得了……”
“自己的名字怎么会不记得?”虞舒替他把歪掉的帽子重新戴好,发现他额头上有块很大的疤,也不知道哪儿伤着的。
小团子声音闷闷的:“就是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回去问问爸爸妈妈,不是想读书吗?我教你写自己的名字。”虞舒晃了晃手里的新华字典,“姐姐这里没有查不到的字哦!”
见能够学写字,小团子破涕为笑,忙不迭跑回家问自己的名字,半晌后脸上带着巴掌印,哭哭啼啼回来,还没走到她跟前,就哇地一嗓子嚎出来:“他们说我就叫狗蛋儿,没名字……”
过了好几年虞舒才明白,村里人都不讲究户口,识字的也没几个,谁还专门给孩子取个响亮的大名?
然而那会儿虞舒只是奇怪加同情,见小团子几乎要哭得背过气去,便哄道:“不哭不哭,他们不给你取名字,那我们自己取好不好?”
小团子哭声稍减,睁着泪蒙蒙的眼睛说:“不要狗蛋儿这种。”
“好,咱们不叫狗蛋儿。”虞舒翻开新华字典,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给他挑选。
她也不过刚上小学1年级,拼音是学熟了,可认识的字也不多,字典也看得不太明白。
两个小孩凑在一起忙活了一阵,最后只取了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名字——小黑。
“你脸黑,这个名字也挺符合的。”没能取出什么高大上的名字,面对小团子澄亮的目光,虞舒感到一阵心虚。
不过小团子脑子似乎有些不好使,一连嘟囔了好几声“小黑”,欢天喜地喊起来:“小黑!小黑!我有名字啦!嘻嘻!”
见他如此高兴,虞舒良心一痛,决定回去下苦功夫读书,以后再给他取个超牛逼酷炫的名字。
把草稿本挪到他面前,虞舒一笔一划教他写名字,小黑学了很久,总算笨拙地写下了这两个字。
而后,抬起乌溜溜的眼睛,问她:“那你呢?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叫虞舒,你可以叫我舒舒姐。”
小团子脆生生喊:“舒舒姐!”眼里光芒闪耀。
……
“bingo!是我!”电话那头,少年笑起来,“是不是很意外?”
虞舒飘远的思绪被拉回,她定了定神,问:“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
“哦,是虞爷爷他们托我打的电话,说一直联系不上你爸妈,挺着急的,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距离开庭已经好几个月,入狱的虞建东和黄翠兰当然没办法联系老家,也没脸联系。
虞舒沉默了很久,那头察觉到什么,小心翼翼地问:“舒舒姐,是…真出了什么事吗?”
掉包婴孩、密谋杀人这样的罪行,虞舒没打算替虞建东二人隐瞒,她要让全村的人都知道,犯法不会有好下场!即使过去十几年也逃不掉牢刑!
她换了只手,站在门卫室的墙角,把先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小黑。
那头听完,沉默了很久,然后叹口气说:“舒舒姐,你受委屈了……”
和小黑的交集其实不多,只是每年回虞建东老家过年会见上一面。然而两人的关系却很好,或者说,是小黑单方面地黏她,甜甜地喊她舒舒姐,央她教他认字,后来两人渐渐长大,小黑也没改掉黏她的习惯,小号跟屁虫变成了大号,也还是跟屁虫。
这件事说出去,村里那些愚昧不懂法的人可能会骂她是不孝的白眼狼,想着一个不值钱的丫头竟还那么多事儿,竟还把养了自己十几年的父母狠心送进监狱!但她知道,小黑不会,而事实证明,他也没让自己失望……
“那这件事,我就如实告诉虞爷爷他们。”小黑说完,顿了顿,支支吾吾像是还有话想说。
虞舒听出来:“小黑,你有什么想说的不妨直说。”
“唉!其实…就……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小黑的语气十分纠结。
虞舒向门卫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耐着性子道:“不知道怎么说就一点一点慢慢说。”
小黑又叹了口气,言语里都是焦愁:“就我爸妈…他们…我真不知道他们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居然…居然……”
最重要的话卡在半途,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想到小黑家那对奇葩父母,虞舒皱皱眉,问:“居然什么?”
小黑没急着回答,而是先问她:“舒舒姐,你们高中生物也学过,还有那什么思想品德课也应该教过,近亲是不能结婚的,对吧?”
虞舒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虞建东的老家非常穷,也十分落后,整个村子只有一所小学,老师也是个半吊子,连拼音的读法都教不准确。离开村子需要绕很复杂的山路到村头乘坐大巴,一天也就一趟车。去年村里总算通了网络,可却是落后的2g网,信号差网速慢,没几个人用。
可以说,那里算是一个极其封闭落后的地方。
可再落后,也没发生过近亲结婚这样的奇葩事。毕竟都明白那在道德上不仅仅是乱-伦,科学上生出来的孩子也有很大几率是畸形儿。
“近亲当然不能结婚。”虞舒疑惑,“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跟你要说的事有关?”
“我就说啊!”小黑语气明显激动起来,“可我老娘她不听!她居然跟我爸商量着,要我跟四姐五姐结婚!还说…还说明年就要抱上孙子!那怎么可能!那是我亲姐啊!”
虞舒知道小黑的父母奇葩,可没想到会奇葩到这种程度!小黑比她还小一岁,就要被逼着跟自己姐姐结婚生子,到底有没有把他当人看?!
她回忆了一下上辈子,这一年的春节黄翠兰找了份高薪的临时活计,便没跟着虞建东回老家,再一年春节,她忙着高三备考便也没跟着回去,因而并不清楚小黑家后来到底怎么样了。
想到自己上辈子的惨死,虞舒不希望小黑也遭受不好的事,既然现在她有能力帮他,就不能坐视不管。
“小黑,我问你,跟你四姐五姐结婚,你愿意吗?”
“当然不愿意啊!我要是愿意,我也不会天天跟家里吵了!我四姐五姐还跟着劝我答应,真是脑子有毛病!”
虞舒顿了顿,然后郑重地问:“那如果…让你离开村子里你愿意吗?”
离开村子是小黑从小到大的执念,他想要读书、想要念大学、想去大城市闯天地,但父母却死活不肯,他提一次就狠狠揍他一次,揍到他发誓再也别有这样的念头为止。
但越是这样,他对于外面的世界就越发渴求。他总感觉,自己生来就是属于那里的,而不是这个贫瘠封闭的村落,日复一日在农田和猪圈里埋没了青春。
他的初衷一直没有变过,因而虞舒一提起,他便干脆地回答:“愿意!”
岂止是愿意?他做梦都想!
“那好,那你就赶紧离开那儿,到南府来,我负责安顿你。”
离开?要是能这么轻易地离开,他早走了!
小黑:“舒舒姐,我爸妈不准我身上有一分钱,给你打这通电话还是虞爷爷给的电话费,之前我帮别人割草还钱,结果被我妈给搜出来关了我三天三夜没给一口饭吃!我要是有钱,可不早去南府找你了?”
虞舒想起,之前过年回村的时候小黑是抱怨过这么件事,说家里不允许他手里有一分钱,更不允许他有半点离开村子的想法。
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宝贝儿子害怕失去她能理解,可看得这么紧,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病态了。
“钱的事你不用发愁。”虞舒开始为他计划离开村子的事,“你找个时间溜去村头,我派人接你。”
虽然这么想有些不孝,可离开村子是小黑一直不曾放弃的事。无奈父母把他看得太严,有时候去放牛贪耍回去晚了点,都能遭到一顿毒打。
他是真不明白,别人家的男孩都像野狗一样放养,为什么就他被看得那么严?跟受监视的犯人一样!
能够溜去村头的机会…只有过年那几天才有。
两人商量了一番,虞舒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留给他,而后挂断了电话。
虞舒搁下电话,还有点没回过神来。
觉得自己特别像是在帮助被拐妇女逃离大山。
门卫在旁边多多少少听了两耳朵,却没有多嘴去问什么,只是随口说:“之前也来过几次电话,说是找你的,但都是上课时间我就说你不方便,这次电话来得是真巧,刚打进来你就从这儿路过。”
虞舒向他道了谢,有些恍惚地往教学楼走。
这会儿是高一放学、高二晚自习前休息的时段,校园里十分喧闹,风过耳边,散开的都是天真无忧的笑声。
同样是十几岁,这帮男生可以在学校里念书、可以和朋友在操场上打篮球踢足球、还可以趁着课间和同学开黑打几把游戏。
而小黑却连读书的权利都被无情剥夺,只能靠她给的那些旧课本来识字念书。明明,他有那么聪明的头脑、那么高的悟性,他渴望读书、渴望出来闯荡,却被迫埋没在狭小落后的村落,当真是可惜。
好在这辈子她认回了亲生父母,又和他商量好了离开村子的计划,小黑一定能拥有他所期望的美好未来!
现在,就等新年的到来了……
虞舒心情明快地回了教室,白炽灯下,几个女生正围在讲台上商量着什么。
见了虞舒,其中一人问:“虞舒,元旦庆祝活动,你要表演什么吗?”
“元旦庆祝活动?”她愣了愣,看向班级告示板,这才意识到,还有一周今年就结束了。
而每年的最后一天,各年级各班都会组织一场庆祝活动,大家吃点零食、看点节目、做点游戏,结束后便是三天的元旦小假。
虽说元旦后不久就是期末考试,可最近又是圣诞节又是跨年,谁都没心思学习。
虞舒看见有女生在座位上织着围巾,很明显是男生佩戴的款式,还有人握着手机,纠结地问同伴圣诞节送什么礼物好。还有人在犹豫,是圣诞节送好还是跨年时候送好。
送礼物啊……
她眼前浮现出一张清隽淡漠的脸。
便摇摇头说:“我没什么要表演的。”
但……
她有礼物需要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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