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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老爷子找他来是为了训话,完全没料到对方会突然提及转学!
薄晏之表情一变,猛然抬眸,扬声问:“为什么?不是说好让我待到毕业?!”
老爷子冷冷看着他:“你已经成年了。”
“所以?”薄晏之被这个荒唐的理由气笑,“因为我成年就要提前把我召回京?那您当初的承诺岂不都是空话!”
“混账!谁允许你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老爷子猛地一拍桌案,厉声呵斥,“看来当初就不该答应你去南府,这才多久,教你的规矩全忘了!”
想到秘书汇报的那些荒唐事,老爷子表情越发不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南府鬼混些什么!我十八岁的时候已经跟着我父亲谈生意,你呢?!与其把时间拿给你荒废,不如提前回来熟悉公司的业务!你给我听好了!你是薄家未来的继承人!不是南府不入流的小混混!”
这话薄晏之否认不了,过去的一年多他确实过得很颓废,逃课打架家常便饭,但——
“我在南府怎么样和您答应的三年有什么关系?当初您并没有说过任何条件。”
面对他的发问,老爷子一声哂笑,提醒他:“转学的事,我是在通知你,不是在跟你商量!这点,你搞清楚了。”
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攥紧。
薄晏之眼底满是暗色。
在老爷子面前他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力,被他从南府接回来的那一刻起,他四肢就被缠上了无法挣脱的线,只能任由摆布。跟老爷子要三年的自由,也不过是想讨片刻的喘息,没想到对方说收回就收回。
他违逆不了老爷子,只能屈辱地低头,咬牙两个字:“求您……”
“求我?”老爷子哼笑,“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南府谁不知薄晏之心高气傲?宁肯死都不会示弱,凶残得像一头杀出血路的疯狼。但这一次,他选择碾碎自尊也要回去。
他必须回去……
少年屈膝跪了下来。
他低垂着头,灯光难以照亮他的表情,只能瞧见他笔挺的脊梁和紧绷到极致的后背。
这一幕似曾相识,老爷子眼波闪烁。
多年前,也曾有个年轻的女孩跪在这里,求他成全她的爱情。
他没有同意。
她跪了一夜,他无动于衷。
再后来,她逃了。为了可笑的爱情,辗转全国各省,跑到他无法触及的地方,和那个低贱的男人苟且数年,生下野种。
而现在,这个野种以同样的姿态跪在这里,求他放他回南府。
可笑!
真是可笑!
他有无数人做梦都无法企及的地位和财富,他们却个个都想从他身边逃走!
“区区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城,就值得你这么挂念?!”老爷子忽然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跪地的少年,语气刻薄至极,“或者说,是你上不了台面,所以只配待在那种小地方!”
薄晏之抿紧唇,屈辱的眼底闪过一丝眷恋。
他所挂念的不是那座城,而是那座城里的那个人……
但这句话他不能说,否则以老爷子的性子,必定会让虞家遭受无妄之灾。
他直直跪在那儿,沉默却倔强。
老爷子见状,怒火更甚,拔高声音呵令:“说话!”
薄晏之没有说回去的理由,只请求道:“我只要这三年,回京后您的一切安排我都听从,绝无二话。求您成全!”
“既然迟早回来,又何必浪费时间?”
对他而言,有虞舒在的每一天都何其珍贵,怎么能叫做浪费?他只恨能继续待在南府的时间不够长、恨他现在羽翼未丰,不能事事做主。
垂下眼眸,他盯着地面上的那圈光,依然是那句:“求您成全!”
“好!你们一个个翅膀硬了就跟我作对!我倒要看看,是你硬还是我这把老骨头硬!”
老爷子被他的这份固执激怒,转身从展示柜里取下颇有年份的马鞭,而后重新走到薄晏之跟前,鞭尾指着他鼻子,最后一次发问:“京市,你回还是不回?!”
薄晏之闭了闭眼,没有改口:“求您成全。”
“好!很好!”老爷子攥紧马鞭,气得胸口起伏,他不再给他机会,忽地一扬手,鞭子重重甩在少年的后背上。
袭来的,是比想象中还要痛的痛。
薄晏之猝不及防,疼得闷哼一声,险些就这么扑倒在地。
头顶传来老爷子气急败坏的声音:“回不回?!”
他深深呼吸,压下这股钻心的痛,还是那句话:“求您成全!”
马鞭再次甩下,一次比一次用力。
少年紧绷的背脊,外衣寸寸绽开,里层浅色的布料染着触目惊心的血,很快便将整个后背都浸透。
“回不回?!”又是一声问,惊雷般劈开在头顶上方。
薄晏之用力咬着牙,吐出轻颤的四个字:“求您成全。”
马鞭再次落下,是发了狠的力度。
少年嘴唇渐渐失了血色,冷汗像蜿蜒的蛇,顺着眉骨缓缓爬下,淋漓地布满苍白如纸的面庞。
后背疼到麻木。
视线也开始模糊。
他强撑着,身体跪得笔直,没有丝毫的动摇:“求您成全!”
老爷子面无表情挥着鞭,眼眶却在这压抑沉闷的气氛中红了。
当年的女孩为了爱情奋不顾身,可结果换来了什么?他早说过,这世上最不可控的便是人心,最虚无缥缈的就是感情。她却不肯听。
现在,时隔多年,这一幕又重演。
只是不知道,跪在地上的少年又是为了什么而执着?
……
书房的灯亮到夜深。
空气里是黏稠的铁锈味儿,笼着摇摇欲坠的影。
“求您成全……”
同样还是那四个字,声音却已虚弱至极。
老爷子放下马鞭,扶桌喘息,方才的盛怒逐渐被苍凉替代。
他老了。
搞不懂这些小辈们的想法了。
当年他没能敌过女孩的倔强,这一次,也没能打碎少年的固执。
无论他想回南府的理由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老爷子从少年身边走过,微驼着背,声音苍老而沙哑:“明早就滚,我这里容不得你这种废物!”
他说完这话不再停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房。
像是突然被抽掉所剩无几的那点力气,薄晏之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倒地。
他虚弱地趴在冰冷的地面,指尖都是血,然而唇角却扯开如释重负的弧度。
老爷子这是答应了……
即便只有短短的一年半,他也想再和虞舒多待一会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薄晏之费力地抬眼,看到萍嫂出现在书房门口。
不想在外人面前展示狼狈的一面,他很快忍痛爬了起来,借靠着书桌站稳,冷淡道:“什么事?”
萍嫂的脸色和他同样漠然,对他下逐客令:“这是薄爷的书房,没死就赶紧走,别脏了地儿。”
在老爷子面前他不得不打断骨头碾碎自尊,可不代表老爷子身边的佣人也能对他指手画脚!
薄晏之微微眯起眼,沉声问:“你以什么身份对我说这番话?当家主母?还是…区区一个佣人?”
萍嫂脸色一变:“你!”
“你和老爷子之间的那点事我没兴趣。”他声音虽然虚弱,气势却丝毫不弱,唇角勾一抹玩味,深藏威胁之意,“但我要提醒你一句,别以为爬过老爷子的床就是这个家的主子,在我眼里,你和这座宅子里的其他佣人没有任何区别。”
“佣人”二字刺得萍嫂心口一痛,跟了老爷子这么多年,从黄花大闺女熬成半老徐娘都没能扶正。她狠狠瞪薄晏之一眼,反唇相讥:“不过是个野种也敢这么跟我说话!”
薄晏之眼尾讽意更甚:“老爷子让一个野种当继承人,却舍不得赏你半点名分,呵!”
他话没说尽,却更让人觉得羞辱难耐。
萍嫂气急,恨恨盯着他,却偏不能拿他怎样。在豪门大宅摸爬滚打那么多年,她心知肚明,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再不是当初那个任人宰割的小男孩了。即便只有一半的血脉,可终究是薄家仅存的继承人。
更加不妙的是,老爷子现在身体每况愈下,还能执掌多久,谁也说不清。
想到薄晏之上位后很可能拿她开刀,萍嫂的脸顿时白了几分,她不再和他争个口舌,而是依老爷子的吩咐传话道:“薄爷让你回房好好反省。”
薄晏之不再搭理她,站离书桌,径直朝门外走。等踏出书房,他才稍稍垮下紧绷的肩膀,微微靠墙作倚,顺着走廊一步步艰难地往回走。
后背仿佛镶嵌了无数玻璃碎渣,每走一步都牵动出尖锐的痛。书房到卧房的距离并不算远,可一路走回去,他早已面无人色。
说来还是他太天真,当初说服老爷子同意他去南府念高中拿出了手里全部的筹码,没有给自己留后手,现在才会这样被动。
不过,老爷子急着召他回京,恐怕不仅仅是看不上南府、看不惯他在那边蹉跎时间那么简单。
可惜疼痛折磨着他的神经,使他无法继续思考下去。薄晏之深吸一口气,拖着越发虚浮的脚步进了浴室。
半晌后,紧闭的玻璃门后传来压抑的闷哼。
密密麻麻的血珠飞溅在水雾晕染的玻璃上,很快被冲散……
……
送小黑回到家人身边,虞舒这一觉睡得很安心。她原打算明早睡个懒觉,却在半夜,被手机震动吵醒。
迷迷糊糊撑开眼皮,看到屏幕上显示薄晏之发起的语音通话。
她瞄了眼右上角的时间。
凌晨3点28分。
都这么晚了……
薄晏之找她什么事?
她按下接听,手机贴在耳边,眼皮又沉沉地耷了下去,困倦地嘟囔:“薄晏之?”
那头没有说话,只是明显敛了呼吸。
虞舒困得不行,半晌没得到回应,翻了个身,又唤了一遍他的名字:“薄晏之?”
这次有了回应,很低很轻的一声“嗯”,也许是电子设备导致声音失真的缘故,听上去竟带了丝隐隐鼻音。
她眯着眼,努力跟睡神作斗争:“这么晚不睡,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
那头的回答让虞舒想打人,大半夜不睡觉打来语音,结果告诉她没事?
“薄晏之你故意扰民哦!”带了倦意的声音,软得像在撒娇。
那头低低笑了两声,而后是压抑的轻咳。
这让虞舒稍稍清醒,她撑开眼皮,有些担心地问:“感冒了?最近天冷,你一定记得多穿衣服!”
“我没事。”话虽这么说,嗓音的沙哑却将一切暴露无疑。
虞舒笃定:“鼻音那么重,又咳嗽,肯定是感冒了!别想瞒我。”见那头因反驳不了而沉默,她叹口气,问,“吃药了吗?”
“不用。”
“什么不用?生病了就要吃药,不然拖久了会变得更严重,不要仗着自己长得高就不当回事……”她絮絮叨叨,比他本人还急。
薄晏之安安静静地听着,黑暗中,眼底闪烁着潋滟笑意。
虞舒说了会儿,没见他回应,便停下来:“薄晏之,你听到了吗?”
“嗯,知道了。”
听他语气就知道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虞舒有点生气:“知道了就赶紧找药吃了!然后早!点!睡!觉!”
她说着就要挂断,那头连忙叫住她,声音低低地问:“虞舒,今晚能不能就这样一直通着电话?”
虞舒微愣。
薄晏之不是会提这种要求的人。
察觉出不对劲,她瞌睡散了大半,坐起身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还是那副轻描淡写的语调,但仔细琢磨,就能听出他话里藏了很深的情绪。
虞舒不放心,继续追问:“到底怎么了?”
怕她察觉异样,他小心敛住呼吸中的轻颤,故作无恙:“许久不见,想听听你的声音。”
这话让虞舒蹿起的火苗陡然熄灭,即便有夜色作掩,她也难为情地低了低头,握着手机半晌不知道怎么接话。
那头也没催着要她回应什么,呼吸轻得让人怀疑他已经睡着了。然而当她试探着叫他的名字,他又很快应声。
她揪着被子,有些无措:“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没关系,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什么都不说。”那头说完,似乎才意识到现在的时间,又补了句,“困就接着睡,语音挂着就行。”
也许是两边都太安静的缘故,他的声音被衬得格外寂寞,以至于叫她听出跟他完全不符的脆弱来。
她担忧地皱起眉,再次询问:“薄晏之,你那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无非是团年有些无聊罢了。”他语调轻松,眼波却摇曳得厉害。
也是,最近各家各户都忙着团年,脾气再不好的人想吵架也会憋着,毕竟过年都图个吉利,谁也不愿在这时候触霉头。
虞舒便没再怀疑,重新缩进被窝里,戴上耳机继续和他说话:“我记得你以前姓沈,现在改姓薄,是监护人变了的缘故吗?”
薄晏之不想说这一话题,只冷淡地“嗯”了声,没有下文。
“新的家人对你好吗?”
这话难住了他。
薄晏之望着天花板上那缕月光,张了张嘴,想说“不好”,想说“那根本称不上家人”,又怕这样的回答会牵扯出不堪的秘密,便咽下涌到唇边的话,给了她言不由衷地一个“好”字。
虞舒便安下心来,替他高兴:“那就好。”
撒了那样的谎,薄晏之感到有些恶心,他闭了闭眼,转移话题:“你呢?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提到这,虞舒终于有了话题,忙不迭把小黑的事告诉他:“我这几天过得很充实很开心!知道吗?虞建东老家邻居的孩子居然是拐卖的!我阴差阳错竟让他和家人团聚了……”
因为兴奋,她有些语无伦次。
薄晏之静静地听,想象着那头她欣喜的模样,不自觉牵起唇角。
背上的伤还在尖锐地痛着,却似乎也没那般不可忍受了。
他攥紧手机。
那头她的呼吸、她的声音
——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是他的心药……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新年快乐!
祝愿大家健康平安!百毒不侵!
p:出门记得戴口罩!勤洗手勤消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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