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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话后,便是死一般的安静。
顾然见虞舒有所动容,想继续劝说,冷不丁瞥见楼梯口站了一个人,便下意识地望过去。看清对方面容后愣了一瞬,旋即露出轻蔑之色,丝毫没有被当事人抓包的心虚。
在他看来,薄晏之隐瞒自己那些可怕的过去,才是无耻的那一方。
瞧见顾然表情,虞舒若有所感地回了头,视线也不过交汇了一刹那,就看到薄晏之猛然别过头,转身就走。
“薄晏之——!”
虞舒顾不上继续跟顾然理论,立刻追了过去。
听到她的喊声,薄晏之不仅没有停下,反而加快脚步将她远远甩在身后,狼狈又仓惶。
她看过来的那一刻,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害怕,以至于除了逃没有别的选择。
——“看看!就是他!薄家大小姐在外面生的野种!真搞不懂薄老爷子怎么想的,再怎么后继无人也不能把他接回来啊!那可是杀死他女儿凶手的种!谁知道他骨子里是不是跟他爸一样坏?”
——“滚远点!杀人犯的野种!先生只是把你接回来当条狗养着,别以为自己就是薄家的继承人!呸!”
——“听说了吗?那个野种居然把高家的孩子从楼上推下去了!我就说嘛,上梁不正下梁歪,杀人犯能生出什么好东西来?”
——“瞪我干什么?要杀人了吗?哎哟,我好怕哦!狗杂种!再瞪老子把你眼珠子挖了!”
那些回忆像挥之不去的噩梦,不断交织在脑中。
他忽然想起新年那晚虞舒问他的那个问题——“新的家人对你好吗?”
当时他撒了谎,告诉她“好”。但其实不好,一点都不好!这些年在薄家的日子有如地狱!
他是京市上流的笑话,受尽白眼和欺辱。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母亲私奔生下的野种,老爷子人前装糊涂,人后恨他入骨。可偏偏又舍不得他身体里流淌着的那一半薄家血脉,将他当做继承人培养。
那些日子很难熬。
每一个夜晚他都蜷缩在黑暗中,乞求能快点长大,好远远逃开这些痛苦。只是越长大却越明白,有些宿命根本就逃不掉。
老爷子不会放过他。
就像“杀人犯儿子”这一身份,将伴随着他到老到死,永远无法摆脱……
他一路横冲直撞、漫无目的地逃,最后走到教学楼背后的小道尽头,发现没路了。
虞舒紧随其后,就在几步之遥的地方。
他回头想从她身边走来,然而她却张开手臂朝他直接扑了过来!少女纤细的胳膊紧紧抱着他,并不是什么牢不可破的力度,他却…挣脱不了。
虞舒一边喘气一边抬头。
薄晏之慌忙别过脸,喉结上下滚了滚,挤出艰难的两个字:“放手……”
“凭什么?”虞舒偏不,这会儿丢下平日的羞赧,又往他怀里凑了凑,理直气壮地说,“你是我男朋友,我就要抱!”
他狠下心去扳她肩膀,刚把人从身上撕下来,她又像吸铁石般缠了上来。这回手脚并用,八爪鱼一样挂在他身上。
这副无赖模样还真有她小时候的风采。
薄晏之拿她没辙,唇紧抿着,无奈地问她:“你想干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虞舒仰头看着他,少年面容苍白得像是浸过冰水,让人心疼得难受,“见了我就跑,你是想干什么?”
他想干什么……
除了逃走,他还能干什么?
世上没有藏得住的秘密,他早知道事情会暴-露,却没料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快到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他咽了咽嗓子,满喉苦涩:“顾然那些话你没听清?还是他说得不够明白?”
想到那些触目惊心的案件记录和那份病历,虞舒心一颤,声音也跟着一颤:“听清了的,档案也看了。你的事我全都知道了……”
这话让他感到扑面而来的难堪。再次伸手推她,是不留情面的力道。这次他没再给她缠上来的机会,甩下她大步流星往小道外走。
额角暴起青筋,冷静在他眼底一寸寸坍塌。
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世,又追上来做什么?又为什么要若无其事地抱着他不放?
是想在推他下地狱前给颗糖安慰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不需要。她越是给他念想,摔下去的时候就会越痛。是他根本承受不了的痛……
然而没等他走出小道,她又再次追了上来。这回没往他怀里钻,而是从身后扑上来,紧紧抱住了他。
他眉梢一跳,停下来隐忍地掰她的手,胸口压着重重郁气,以至于声音显得十分低沉:“松开。”
“不松!”娇小柔弱的少女在这一刻表现出惊人的固执,“不把话说清楚我就不松!”
把话说清楚……
薄晏之心又沉了沉。是打算跟他提分手么?
也是,单是“杀人犯儿子”这一身份就足以叫人忌惮,更别提是目睹生父亲手杀死生母、有攻击行为的危险人物。
“知道了……”他望着前方,语气是心灰意冷到极致的疲倦,“分手是吧?好,我同意。现在可以松手了。”
“分手”两个字一说出口,眼底立刻不受控制地涌上暗流。
真没出息!
他用力地闭了闭眼。
明明受再重的伤他都不曾哭过,却因为一个女人而狼狈成这样……
他等着她如释重负地离开,却突然被她狠狠拧了一把,原本在身后抱着他的人绕到了跟前,鼓着腮帮子狠狠瞪了他一眼,觉得不足以表达此刻的愤怒,又握起小拳头往他身上招呼。
她打得挺重,看样子是气得不轻。
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沉默地受着。等她消停后,才故作冷淡地问一句:“打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被他这种人隐瞒身世欺骗感情是挺生气的,她就是扇他两耳光也不算过分。
他藏起难过,努力维持着最后那点自尊。然而,在听到她那句“谁说要分手了?”后,却轻易粉碎了所有假象。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眼底浅薄的水光倒映着她愠怒的面容,愣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音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分手!”虞舒愤愤道,“我根本就没提分手好吧?薄晏之你都自己脑补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分手”三个字像是死刑前突然收到的豁免,不真实得让人没有勇气去相信。
薄晏之敛住呼吸,紧盯着她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顾然那些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要我再重复一遍吗?我……”
知道亲口说出那段身世需要多大的勇气,又会再次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虞舒打断他,扬声道:“我知道!我很清楚!你不用再说了!”
既然都清楚地知道了一切真相,她又为什么不分手?不觉得害怕恶心吗?
他定定地看着她,有一个答案在心里悄然生起,可是却没有确认的自信和勇气。
那双眼里所流露出的不安和卑怯,虞舒看得清清楚楚。她轻轻叹口气,拉过他的手放在身前,一边摩挲他分明的骨节,一边说:“在你心里,我的感情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因为你的那段身世我就要分手,你把喜欢当什么了?薄晏之你是在侮辱我吗?”
没料到她兴师问罪的点会是这个,薄晏之愣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怪我隐瞒?”
“怎么会怪你?”虞舒说着抬起头,眼里写满心疼,“我只怪我没能在那个时候陪着你……”
出乎意料的展开让他一瞬间有些恍惚。
他以为她也会像其他人那样厌恶他躲避他,却没想她会在得知一切后选择继续留在他身边。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汹涌得快要溢出来!
他太过惊喜,以至于除了伸手抱住她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少年胸口温热,呼吸像起伏的海潮。
虞舒侧脸紧贴着他,凶巴巴地警告:“这次是初犯,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了。以后要是再说分手这两个字,我跟你没完!”
他下巴搭着她颈窝,低笑着应了声“好”,只是垂下去的眼里却积满水光。
她这样……
叫他怎么放手?
放不开了…
再也不会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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