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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坐在一片喧嚣里,场面却是安静的。耳边的爆炸音乐仍然不停,只是空间在这一块被隔绝了一般,一切都离他们远去了。

绫定定地注视着她,她想,果戈里应该能听懂她想告诉他的话。

即使他硬要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他也一定也不会反驳她。

绫没想试图说服他,到目前为止,她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有且仅有一个目的——她不想引起他的抗拒,这样,她才能无声地侵蚀他,像滴水穿石一样,融化一颗冷血的,坚硬的心脏。

果戈里只是沉默地,无声地坐在那里,活像一座安静的雕塑。突然,他伸出手,握住了绫手边的那瓶黑啤,这在不久前还属于他,现在,当他拿起它时,这瓶黑啤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掌握之中。

不幸的是,这瓶酒还剩浅浅的四分之一了。

果戈里仰起头,一口气喝光了它。由于太急促,酒甚至从他的嘴边滑落,留下浅浅的痕迹,一直延伸到下巴,看着性感极了。

他肆意地擦了擦嘴,然后举起酒杯,表情也并非是死寂和沉郁的,他的眼睛里,细碎的光影,在金色灯光下,映衬着他的头发,他的一切都如麦子一样是金黄色的,他光彩熠熠,精神地看着绫,眼神又温柔又动人,自信又张扬。

他突然站起来,轻轻吻了一下绫的额头。

绫没在里面感受到任何冒犯地意味,所以她接受了这个礼貌的亲吻。

他凑近她的耳边,真挚地向她表达了感谢,然后回到了座位上,他又向服务员要了三杯伏加特,这次,这些伏加特全是给他自己的了,绫也顺便给自己点了一杯,虽然她现在已经清醒着,但是她仍然沉醉于刚才那种头晕目眩,让人不由自主的感觉里。

他们畅快地喝起了酒,加入了这场狂欢。

尼古莱·果戈里像突然解放了自我一样,如果说刚才他对酒表现出十足的厌恶的话,现在的他简直像解除了某种禁制一样。

此时,没有人提起刚才的话题,此时,他们又有了新的主题,拼酒。桌子上不断地空了一杯杯的酒,然后堆积起来,场面看上去很热烈。

不断地有人来找他们搭讪,绫尝试跟着他们闲聊了几句,不过由于喝的太醉,她根本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了。

她唯一记得的就是,她和果戈里一起把这几个搭讪的人都给气跑了。

绫还有空想着,希望不会再遇到这群人了,原谅她吧,她还是有羞耻心的,但她空空的大脑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喝得这么烂醉如泥了,尼古莱·果戈里应该也是如此。

绫从来没见过比他还不会喝酒的俄罗斯人了,如他之前说的那样,他应该没怎么喝过酒,但自从开启了这个先河之后,他就拼命地要把自己灌醉。果戈里也和另一样,软软地趴在桌子上,周围是空杯,数量并不这么多,绫无法从自己已经当机的大脑里面分辨出他到底是醉没醉。

刚开始的时候,绫还可以很好的应付,但是她很快喝的昏昏沉沉,大脑像着火了一样,她跟着果戈里到旁边的地上,还有空跳了一小段探戈——尽管这跟当时的音乐并不合拍,在绫的印象里面,尼古莱·果戈里也摇头晃脑地,他们两个人中,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现在情况的不对劲,他只是晕头转向地和绫站在一起,他们歪歪扭扭地完成了这支舞蹈。

这支舞蹈并不好看,绫甚至还踩了几次他的脚,所幸并没有人在意这个,果戈里就像没感觉一样继续进行了下去。

跳完舞后,他们回到了座位上,绫又歪七扭八地趴在桌子上了,她现在感觉自己只想要休息,只想要睡到天荒地老。

但喝醉的尼古莱·果戈里看起来活力四溢,仿佛有无穷的精力。他兴致勃勃地还想拉绫去跳舞。

他是一只烦人的小蜜蜂,嗡嗡嗡地在绫的耳边不断盘旋。绫想伸出手拍开他,被他轻巧地躲开了,然后又重新飞回来,继续在绫的周围旋转。

“莉莲?莉莲?”

看,这一声声叫唤也是这么烦人。

至少在昏昏欲睡的绫的眼里看来,她简直想打他一下。

她再次伸出手,没想到抓住了他的辫子。

绫好奇地扯了扯,干脆放到自己的手边,然后用头压住,紧紧护住。

“莉莲!莉莲!”

没想到,果戈里的声音更响了。

她干脆把整个头包起来了,她拒绝任何人的打扰。

果戈里于是凑近她的耳朵里,现在,他的声音更响了,在绫昏沉的大脑里,像一个音效震撼的扩音器。

“尼古莱!”绫大叫了一声,她睁开迷蒙的眼睛,“我要睡觉了!别打扰我!”

说完,她就闭上了眼睛。

她顺带把那根烦人的辫子甩开了。

果戈里这次没有来骚扰她了。他只是站在绫的身边,盯着她看了半天。他没有坐下,也没有再发疯了。

他除了脸颊稍红外,看起来跟平时的状态并无差别。

果戈里一直站在那里,他听到绫的呼吸声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变得几不可闻。

他紧紧盯着她,撩开她的刘海,看到她一片通红的脸颊,轻颤着的睫毛,和紧闭着的双眸。这明明是一张和旁人没有区别的脸庞,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心里,她就像透过彩窗里的一束五彩的光一样,只要她在这里,他就像醉了一样,无法克制地被她吸引。

他没有做什么。

现在果戈里已经不再抗拒接近绫了。

如她所说的那样,感情和自由是两个命题。

当时,他脑中的一个声音高喊着斥责他:“别让无关的情感拖累你寻找自由的脚步,它是烧灼你灵魂的赤红镣铐。”

另一个声音也在训斥他:“你要吸取教训,没有任何东西比自由更重要。谨记,除此之外,任何东西都尽可抛弃。”

他受那些声音的呐喊所困扰。每天都在不停地问责自己。现在,他可以一口气把他们统统扔走了。

不过,一个问题已经解决了,下一个问题也随之而来了。

果戈里开始发愁,因为至今为止,他还有不少欺骗绫的事实还未向她揭露。

对他来说,这真是个甜蜜的困扰。

绫睡了长长的一觉,她做了一个漫长的梦,然后突然被自己惊醒,醒来时,她已经忘记自己做了什么梦了。

她还记得自己在酒吧里,似乎是喝了点酒,醉的不省人事了。不过,果戈里应该还在这里。

她于是在迷蒙之中模模糊糊地问道:“现在几点了,尼古莱?”

绫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做了个伸展运动,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躯体,她感觉自己头痛欲裂,浑身酸痛,应该是过度饮酒带来的后遗症。

她热得不行,酒吧里的暖气实在太足了,在她刚睡醒的时候居然也这么热。

除此之外,手臂也是酸软的。她趴在桌子上太久了,被压在头下面的半只手已经毫无知觉了。

尼古莱·果戈里并没有睡,他规规矩矩地坐在她的对面,正在读着一本不知道哪里来的杂志,注意到绫的动作,他转过身看了看时间,回答了绫的问题。

“凌晨三点了。”

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了,周围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驻场的乐队已经没有了,估计已经下班。取而代之的是一群不专业的歌手们,在话筒放大的音效里面,听起来简直像魔音贯耳。绫有点佩服自己,居然在这么吵闹的环境下面睡了这么久,除此之外,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也不绝于耳,看来时间确实时间已经不早了。

周围的人里面,瘫倒的瘫倒,发酒疯的还在发酒疯,有人抱头痛哭,有人喃喃自语,失魂落魄,也有人摊在地上,像一具尸体,除了胸前还有点起伏。

绫尝试着活动了一下,除了头痛和一些别的后遗症以外,她已经差不多清醒了。

在她的面前,果戈里似乎一夜没睡,他仍然精神奕奕。事实上,自从他喝了酒以后,就一直处于一种精神亢奋的状态。

注意到绫的打量视线,他给了她一个一如既往的灿烂微笑。

绫开始回想她喝醉前的事情,从她和果戈里的谈话,到遇到萨沙和尤里·普利赛提以后的事情,之后的事情,她就没什么印象了。萨沙是个幽默风趣的人,即使绫不太喜欢她,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还是有些优点的。这也是他们可以聊上足足一小时天的原因。不过,回忆起萨沙的退场,她仍然感到了一种怪讶。

虽然她看到过不少因为进医院的例子,像萨沙这么突然的还是很少见的。

她于是试探性的看向果戈里,问道:“尼古莱,你还记得萨沙和尤里吗?你知道他们去了哪个医院吗?我在想,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他们,他的情况看起来有点严重。”

绫想起当时救护车的声音,还有点心有余悸。

她问这个问题更多的原因还是想试探果戈里。

“他们吗?只是喝酒引起的急性胃炎,现在,萨沙应该正和尤里一起在医院里,他们做了检查,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应该不一会就可以出院了。”果戈里放下了手里的杂志,他平淡地回答道。

“这样吗?”绫还是感到一丝不正常的味道,因为当时,在她的印象里,萨沙根本没有喝几口酒,他的精神也看起来非常的正常,脸色并没有发红,一副完全没有喝醉的样子。

难不成,是他酒精过敏吗?

不过果戈里既然这么说了,她还是选择了相信他,反正之后,她可以给尤里发消息求证。

于是她不轻不痒地略过了这个话题:“我明白了,尼古莱,既然尤里还在陪着他的话,那我就放心了。稍后我还是会去问候萨沙的,他可真是倒霉。急性胃炎吗?我得看看这是什么病,严不严重。”

她看到果戈里脸上并不开心的表情,他看起来有点闷闷不乐的。他似乎不乐意绫这么关心萨沙。

他直白地,不快地说道:“莉莲,你最好别去找萨沙了。他没有关系的,现在这么晚,他应该也睡了,而且,他看起来并不是个好人。”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关系?”绫奇怪地问道,她故意地跟他唱起反调了,因为她觉得此时的果戈里有点怪怪的。

“我只是去看望一下萨沙,他是我们的朋友,不是吗?尼古莱,你说的对,今天确实有点晚了,但明天去的话,应该还来得及。”她突然若有所思地拍了拍脑袋,“啊!对了,糟糕!我得先给他发条消息,问一下他所在的医院,嗯……萨沙应该睡了,我先给尤里发条短信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煞有介事地掏出手机,准备发消息了。

尼古莱·果戈里只是用悲伤的眼神看着绫。

他看起来对她此时的举动沮丧得不行。

绫手上的动作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她只打开了手机,还没来得及发出消息,更没有打开短信界面。

“尼古莱,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绫最后还是合上了手机,然后把手机放到了口袋。

可是他好像当真了。

“不过,我希望你能为我解答一个问题,尼古莱,萨沙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他露出了难堪的表情。

“莉莲,我必须向你道歉。”最后,果戈里只是低下头说道,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我欺骗了你,抱歉,我没有做到我说过的事情。”

“你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吗?”绫问道,她对他说的话有点不明所以。

所以,萨沙是出了什么严重的反应吗?

他的话太含糊了。

果戈里只是伸出手揉了揉乱糟糟的白色短发,还把那根肩后的辫子拉到胸前,扒拉了好一会,才踌躇着说道:“我给萨沙灌了酒。”

“啊?”绫有点惊讶,她记得萨沙并没有喝酒啊。

她把这个问题问了出口。

随即,她就想到了答案。顿时,她有点哭笑不得。

“呃……尼古莱,你是说,你往萨沙的胃里灌了酒?”

他乖乖地点了点头,一副诚恳老实的样子。如果绫不是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的话。

果戈里所说的灌酒,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灌酒,在他们刚才的谈话里,绫就基本没发现萨沙喝过酒。所以,果戈里的话,从字面意思上理解的话,他是用他的异能,把酒直接塞进了萨沙的胃里面。

绫扶额,她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萨沙会突然被救护车带走了。以他当时的状况来说,他胃里的酒应该只多不少。

她现在不知道是该佩服果戈里的异能操控力,还是该吐槽他莫名其妙的嫉妒心了。

可怜的萨沙,绫用她所剩无几的同情心,在心里为他哀悼了片刻。

不过现在的情况下,绫觉得给尤里发个消息问一下萨沙的情况还是很有必要的,她不觉得果戈里会这么好心询问萨沙的情况,如果他们出了什么大问题,绫感觉自己又得被叫到警察局里面去了,这是她不想看到的。

“如果你想去看望萨沙的话,让我跟着你一起吧,莉莲。”觉察到绫久久不回答,果戈里又急匆匆地说道。这次,他又放宽了条件。

“我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看望萨沙。”绫感觉到果戈里似乎会错了她的意思。

“你不喜欢尤里·普利赛提吗?”他问道。

“我为什么要喜欢尤里·普利赛提?”绫瞪大了眼睛,她用惊悚的目光看向果戈里,看到他并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她不气反笑,不过最终,绫只是叹了口气,说道,“尼古莱,听好了。我并不喜欢尤里·普利赛提,我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也不喜欢萨沙,也没有因为你的这个举动而生气。我怎么会因为一个不相关的人而担忧呢?不过,基于你刚才的说法,实在是让我感到不快,是你让我想去探望萨沙了,实际上,他也是个有趣的人。亲爱的尼古莱,你究竟还骗了我多少东西?你可是刚刚告诉过我,你无法在我的面前撒谎的。”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最后只是垂头丧气地说出了这句话,“说谎已经刻入了我的本能,不,这对我来说是个意外……”

他又组织了半天语言,最后不再试图为自己辩解了。

“抱歉,莉莲,我不奢求你的原谅,我只是希望你在我身上的目光能多停驻一会……对不起,如果我知道你对尤里·普利赛提并没有想法的话,我不会这么做的。”

“你要离开我了吗?如果这是你的选择的话,我全部接受。”他心碎地捂住了那颗玻璃做的心脏,绫感觉他的那颗心如果露在外面的话,那么它早已掉在地上,七零八落了。

“亲爱的莉莲,离开你,我就失去了安宁。只有在你的身边,尼古莱·果戈里才能找到自己。他的灵魂已经深深的被你吸引,你怎么忍心用刀锋来割裂一个千疮百孔的破碎心灵呢?”

他又开始絮絮叨叨,像个哀怨的小姐,喋喋不休地自说自话,实际上全部是说给绫听的卖惨话。

“我忧郁的灵魂充满风暴和雷霆,它生存在语词的镣拷中。我是一股泛着白沫的冰冷的黑水,奔湍在结了冰的河岸中。1”看到绫不为所动的神情,他还开始念起了诗歌。

绫没听过这首诗歌,她还觉得挺新鲜的。所以她没打断果戈里,她有点想听完他诵的诗。

“而你呵,切莫以你可怜温柔的人情,向我靠近……灵魂和不可阻挡的事物一起,在幻想火与冰的交溶……”

绫别过头,背过身,不去看他,她快忍不住笑场了。

天哪!尼古莱·果戈里真是个人才!

见绫不为所动,果戈里又换了一首,但诗里面哀怨的情绪绵绵不绝。

“希望,她本来能悄悄耳语,为痛苦欲狂者搽膏止痛,却伸展双翼向天堂飞去,一去不回,就连“哀愁”也遗憾不已……2”

“停停停!尼古莱!”

见果戈里还有要念叨下去的冲动,绫噗嗤一笑,猝不及防地打断了他。

如果刚开始她还有点愤懑的话,现在她已经原谅了他大半。

原本,他们认识的时间就不够长,事实上,绫对她和果戈里飞速的进展感到讶异极了,但从她在俄罗斯呆不久的因素来看,这一点对她来说是有利的。

不过,啰啰嗦嗦,又小心翼翼道歉的尼古莱真是可爱极了。

绫笑容可掬,在刺目的灯光下,配上那张容光焕发的脸,看起来无可比拟。

她站起来,笑着朝果戈里挥了挥手,还敲了敲他那顶黑色礼帽,做出伸手扣门的姿势。

“咚咚咚。”她还体贴地配上了音效,“请问尼古莱·果戈里在家吗?我想找他。”

现在的场景滑稽得可笑,绫在敲果戈里家的大门,而这扇大门就是他头上的那顶礼帽。

“你好,这位小姐,我想尼古莱·果戈里现在应该不在家,在不久前,尼古莱先生就外出出差去了。请问您的名字是什么?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为你传达消息给他。”透过帽子,他闷闷不乐地说道。

“我叫莉莲,是尼古莱·果戈里的好朋友。我想找他,真可惜!他居然不在家吗?”绫支着下巴,试图从果戈里那张被帽子盖住大半的阴影的脸里看出他现在的表情。

可惜,她失败了。

一是因为灯光在他的方向是背光的,二是因为他像刺猬似的,觉察到绫的目光以后,果戈里又拉低了帽檐,连头也垂下了不少。

“唉。”绫叹了一口气,“如果你看到尼古莱·果戈里先生,请记得为我传达一句话给他。”

她伸出手,轻轻掀开了他的帽檐,他白色的短发在昏暗的光里,简直醒目到不行,他仍垂敛着眼睑,让绫看不清他的一切思绪。

“当然了,莉莲小姐,请问你有什么话想要传达给他的吗?”他说道。

“如果尼古莱在的话就好了。”绫惋惜地说到,“我想亲自告诉他比较好。”

“他在的。”果戈里说道。

“骗子!”绫虽然说着责备的话,语气里却没有半点,“他不是出差去了吗?”

“在这世界上,存在两个尼古莱·果戈里,一个尼古莱·果戈里属于谎言,至于另一个尼古莱·果戈里……”果戈里顿了顿,故意卖了个关子。

在绫期待的目光里,他回答道。

“另一个尼古莱·果戈里当然属于真实。”

他严肃地咳了咳,打理了下衬衫,然后坐直了背,一本正经地说道,“现在在你面前的尼古莱·果戈里就属于真实的他,现在,你有什么想说的吗?亲爱的小姐,他在此恭候您的问候。”

“我本来有想对他说的话的。”绫看着果戈里,他们相互对视了,“可是刚才被这位,呃……不知名的先生一打岔,我已经忘记了要对他说什么话了。”

“不过,我又想到新的话对他说了。”她在他沮丧的表情里,欢呼雀跃地说道,“我想,那个属于谎言的尼古莱·果戈里是外在的他,属于真实的尼古莱果戈里是内在的他。无论哪一个他,都让我感到深深地吸引!如果他们可以合二为一就好了,因为我想独占世界上最最最最好,最最最最可爱的尼古莱·果戈里!好可惜,如果有两个他,他就不能只对我好了……”

“可以的。”果戈里说道。

他打断了绫的话。

她从没看到过果戈里有如此温柔的时刻。他眼睛里面仿佛有细碎的光晕旋转开来,让她久久不能移开眼睛。他仿佛在用心在跟她对话,他抬起了脸,尽管他没有在微笑,但绫感觉到他却是是满怀欣喜地说出这一番话的。

“尼古莱·果戈里是一个没人要的胆小鬼,他也是一个怪人。他鄙弃自己的灵魂,因为他驻扎在淤泥里,畏首畏尾,不甘愿碰到任何一缕灰尘。他在漫长的等待中,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冲破束缚,离开这块他再也不想碰触到的土地。可是,直到他越长越高,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他都无法摆脱这块土地。”

绫不知道果戈里是怎么用快乐的口吻说出这番话的,她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

“终于有一天,他终于等到了一个美丽的小姐经过。她有着一头的黑色长发,还有着一双如比黑夜还要漆黑的眼睛,但她却比白日里的太阳还要灿烂。是她在路边发现了他,她盯着他打量了半天,最终,她摘下了他的一根树枝,并把它带在了身边。”

“从此,尼古莱·果戈里仍向往着自由。但他已经不再视自由为一道枷锁。他身陷囫囵,但他已经透过她的眼睛看遍了世界万物。”

“莉莲。”果戈里双手合十,紧紧地握住了绫的一只手。

绫感觉到,他似乎要说些什么重要的东西了。

但她也明白,自己不能再让果戈里说些什么了。

不然,她就不知道如何收场了。

“在那之前,尼古莱,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骗我。”于是她无情地打断了他就要说出口的话。

果戈里的头往后一仰,挫败地瘫在了椅子上成了一团。

“基于你谎话连篇的事情,我不会再相信你说的任何话了。”绫继续给他补了一刀,然后好奇地问道,“不过,刚才你说的话是真的吗?尼古莱。”

“是假的。”他自暴自弃地说道。

“好的。”绫点点头,居然相信了。

“如果我说是真的呢?”他问道。

“那就是假的。”绫回答道。

反正无论如何,绫都不会把果戈里说的一段话当做真话来处理的。虽然她知道,这可能会伤害到果戈里。

绫又仔细想了想,觉得这样说心里又有点说不过去,于是她委婉地说道:“尼古莱,我想,在你跟我说这些话之前,你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你得告诉我实话。”

“让我想想。”果戈里想了想,然后开始细数自己之前说过的谎,虽然不想承认,但那确实有点太过多了。

想得越多,他就觉得越来越心虚。因为确实有些东西,他还不能告诉她。

不过,既然她没有过问,他就没有告诉她的义务吧?

“请吧,尼古莱。”绫对着他示意道。

果戈里想了半天,都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除了胸针的事情和刚才萨沙的事情,他应该没有特别大的谎话了吧?

“莉莲。”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撒娇道。

绫并不理会他。

他于是丧气地低着头,说道:“我隐瞒了你一些事情,但我已经有些忘了。莉莲,只要你问我,我就全部告诉你答案。我向你保证!”

“真的吗?”

“当然!”他昂首挺胸,信誓旦旦地说道。

“那我先问你第一个问题。”绫露出了捉弄的表情,这让果戈里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

“刚才我们谈的自由的话题,尼古莱,你已经告诉了我你的自由是什么。不过,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的自由是什么。但是!”绫顿了顿,说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我认为,人是永远无法获得自由的,因为欲望无穷,当一颗种子从泥土里挣扎出土,到达地面时,它并没有得到自由,因为这时,它又开始向往天空,而当它到达云层时,它仍不知足,它又开始向往宇宙了。那么,当它突破宇宙时,宇宙之外,吸引它的,更是无穷无尽的未知。所以,自由从未停息,它充其量不过是人的一种欲望的拓展,因此,自由来自于一种非理性,因为一个理性的人是看不到自由的尽头的,所以也没有追寻自由一说。”

“接下来,就是我的第一个问题了。”绫露出了一个狡黠地笑容,她探出头,问道,“尼古莱,如果你明白我刚才说的话,你就应该明白,我在骂你不理智,那么,你会觉得生气吗?”

果戈里只是露出了被吓到的表情,他并没有感到愤怒亦或是被冒犯。

现在绫的一切举动都在他眼睛里加上了一层厚厚的滤镜,事实上,他觉得她问这么刁钻的问题的时候,神采飞扬的样子也灵动可爱极了。

……以至于他有点忘了绫的问题。

“莉莲,我的小姐。”他仔细回想了半天,终于长吁短叹着说道,“无论是否是在捉弄我的话,我都不会生气。”

绫只是歪着头看着他,等待他更多的回答。

“我无法改变我的想法。”果戈里斟酌着说道,“不过,如果能让你更开心点的话,我对你的容忍度已经高到连我自己都无法想象的程度了,所以,莉莲,别在说这些话了,这只会让我觉得你棒极了。”

“我是指……”他最后微微一笑,还是没有证明回答绫的这个问题,因为他此时还无法给出答案,于是他狡辩地用另一种方式回答了她的话,“我想我已经明白你想告诉我的东西了。不过,听我说,莉莲,你没有发现你的话也有漏洞吗?如果一切得以延展的话,那你所拥有的自由呢?这和你的说法‘人是永远无法获得自由的’相悖。”

绫被他的话噎住了。

她难道要告诉果戈里她并不是人类吗?

经他这么一问,绫无法再就这个观点获取更多信息了。

所以她只好沉默地吃下了这个亏。

“好了好了,我们不要谈论这个问题了。”她干脆直白地认输了,她拍了拍果戈里面前的桌子,说道:“下一个问题。铛铛铛,尼古莱,请听题!”

他只是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尼古莱,你认识亚历山大·普希金吗?”

“当然了,这是事实。”果戈里轻松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尽管如此,他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既然绫问了一个简单不过的事实,那么,她必定还有下一个刁钻的难题出现。

“尼古莱,你认识费佳吗?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绫继续问道。

原来她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啊。

尼古莱·果戈里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虽然他知道费奥多尔也认识莉莲,事实上,在他们这个组织里面,没有人是不认识她的。

对他们来说,她很重要。

可是,她跟费奥多尔又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她要突然问这个奇怪的问题?

还没等果戈里从细想中回过神来,绫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她接二连三地追问了他一个个疑惑。

“如果你认识费佳的话,你曾经告诉我,你曾在游乐园里出现过,那么,你在那里扮演了什么角色?你和费佳是一个组织的人吗?还是说,你们是同事关系?你跟我说,你去游乐园只是路过吧?让我猜猜,尼古莱,这是你的又一个谎言吗?”

“还记得你的保证吗?尼古莱,这是你说的,只要你问我,我就全部告诉你答案。”

绫伸出一根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所以,尼古莱,你不可以说谎哦,不然你就犯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感觉这章我写的好差……但是改不出来,疯了,不管了,就这样8。

关于女主的话,我觉得纪伯伦在《先知》里的解释更好。

我的心正在流血;因为只有当你们认识到寻求自由的渴望乃是一种羁绊,只有当你们不把自由称为目标或成就时,你们才是自由的。

你们被自己体会的黎明束缚了你们的午日,只有冲破这枷锁,否则你们如何能超脱昼夜之限?

的确,万物的正反两面始终在你们体内运行着,渴望与恐惧,厌恶与怜爱,追求与逃避。

这些事物好像光与影相偎相依地在你们生命里运行。

当影子暗淡消失后,徘徊的光将成为另一道光的影子。

因而,当你们的自由摆脱了束缚,于是也将成为更大自由的枷锁。

1《狭流给亚·亚·勃洛克》——吉皮乌斯

2《希望》——艾米莉·勃朗特

我做了一点点顺序的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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