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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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籇转过头注视着墓碑。

看杨三爷说起杨德远时眼中深藏的可惜悲痛,和杨老大吐露的只言片语。他这个素味蒙面的便宜父亲,应该是个很不错的人。

假如他没有英年早逝,“杨籇”说不定就不会混成那个样子。

杨籇叹了口气，但假如毕竟也只是假如。“杨籇”本人都不知道魂归何处了。

他原本还想闭目祈祷一翻，告知杨德远他一定会带着“杨籇”的梦想一起活下去。但仔细想想,“杨籇”有啥梦想？不劳而获？吃喝嫖赌抽？

吃喝他还能做到,剩下的就emmmm……

何况,说不定他在杨德远眼里,根本不是儿子，而是霸占了他儿子身体的小偷。

说到底,他跟杨德远就是从未蒙面的陌生人啊！

杨籇跟吴楷回来后,坐在小道边石头上的杨三爷抬头,瞧着杨籇低落却再没其他的情绪,无声叹了口气。

他老人家撑着石头站起来,“走吧。去我家吃个早饭。”

杨籇赶紧拒绝道：“三爷，这太麻烦您了。而且我跟吴楷还有事，我们……”

“呵。”杨三爷嗤笑一声道：“找什么借口，是不想去我家吃吧。”

杨籇剩下的话戛然而止，挠头干笑。

杨三爷看他这个样子,原本肚子里的火气消了不少。

“既然不想去我家吃饭,那你就请我这个糟老头子一顿吧。”

“好好好。”杨籇连说三个好,可见其态度。

昨天晚上还剩下不少东西，足够三个人吃。

吴楷又去炒了盘鸡蛋和一盘酸辣土豆丝。

等吴楷去做饭，杨三爷瞧着杨籇摊在炕头懒散的模样,皱眉道：“哪有人让客人做饭，自己不动弹的。”

杨籇坐起身，拿过枕头抱在怀里，不在意的道：“我倒是想去，但吴楷怕我把厨房给烧了。”

“哼。”杨三爷冷哼一声，“我看你就是懒。行了，我也管不了你。你愿意怎么着怎么着。”

吴楷速度非常的快，不多时开饭。

简单至极的菜肴在吴楷的手中，变腐朽为神奇。

第一次吃饭的杨三爷舌头差点掉了，同时暗自庆幸，幸亏没让杨籇去做，要不然他哪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杨三爷虽然对杨籇的厨艺如何不了解，但用脚后跟猜也知道好不了多少。

“怎么样？好吃吧。”杨籇凑过脸去，眉眼间满是得意。

这句话杨三爷当然只有赞同，但他不想让这小子的尾巴翘上天。

他老人家翻了个白眼道：“呵，再好吃也是人家吴楷做的，你在这里得意什么？”

“您老这句话我就不同意了。”杨籇一把搂住吴楷的脖子，“如果不是我交了这么好的朋友，你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饭。我可告诉你，我们吴楷跟五星大厨比都不差。”

“什么三星五星的我不懂。我看啊，你还是好好跟人家吴楷学学，学个一招半式以后就算不跟你老板干了，也不愁找不到工作。以后找媳妇也好找。”说到最后，杨三爷语重心长，习惯性的又开始替杨籇操起心来。

杨籇听着老人家在耳边絮叨，没有不烦，等老人家说完后，才道：“三爷你放心，我已经变了，不会跟以前一样混了。”

杨三爷很想说这句话你之前也说过无数次，可后来还不是狗改不了吃屎。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毕竟这次杨籇是真的变了不少，变得他都快要不认识了。

他转头看向坐在杨籇另一边的吴楷，“吴楷啊，杨籇交的这么些朋友中，我也就看你是个正经人。以后杨籇要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你作为朋友一定要骂他，狠狠的骂醒他。”

自从杨三爷说起让杨籇找媳妇后，他就敛眼垂目，遮住黑瞳中的惊涛骇浪。

直到此时，听了杨三爷的话，他心情才稍微好了些。

吴楷笑了，露出中老年人都很喜欢的笑容，“三爷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看着他的。”

“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杨三爷不由感慨道：“哎呀，如果我们家杨籇是个女孩就好了，直接把他嫁给你，那样我得省多少心。”

杨籇：“？？！”

吴楷：“？！！”

杨籇不服道：“三爷，为啥不是吴楷变成女孩，嫁给我？”就这么看不起他？他就差撸袖子掀衣服露肌肉秀给杨三爷看。

杨三爷撇撇嘴道：“也不看你自己不靠谱的样子，人家吴楷可比你稳重多了。”

接下来的时间，杨三爷明显感觉到吴楷对他热情了不少。搞得杨三爷竟然有种受宠若即的感觉--虽然他老人家也不知道为何有这种感觉。

杨三爷道：“你这孩子这么好，我可不忍心把杨籇祸害你。你等着，三爷爷给你在四里八庄好好找找，保证给你找个贤惠俊俏的媳妇。”

吴楷看了偷笑的杨籇一眼，正色道：“不用了，我已经有目标了。”

“啊？有了？”杨三爷还有点失落，不死心道：“你不会是骗我吧，我跟你说我们这的姑娘可是……巴拉巴拉……”

杨籇为吴楷掬了一把辛酸泪，然后在一旁偷笑看戏。

然后杨籇震惊了，佩服了。

想他上辈子都奔三了，都受不了这种犹如唐僧的碎碎念，听到一半就会想办法打断；打不断就想办法偷溜。

可再看吴楷，全程一脸笑容，丝毫没有烦躁！他这个旁听的，都想要捂耳朵了。

算了，他还是埋头吃饭吧。

吃着吃着，杨籇耳朵竖了起来。

吴楷跟杨三爷聊了起来，聊着聊着就拐到杨籇或者说是“杨籇”的身上。

杨三爷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后，才道：“你说杨籇这么混蛋，我为啥还总惦着杨籇，因为杨籇这孩子苦啊。你知道他爹是十年前死的，肯定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然后一个极具时代色彩的悲剧在被杨三爷娓娓道来。

当年杨德远是这里远近闻名的青年才俊，身材高大长相英俊不说，年纪轻轻不靠任何人就成为这个村的大队长，可以说现在杨老大能当成大队长，除了他能服人外，也是因为杨德远留下的烟火情。

无论是本庄还是旁边几个庄的姑娘都惦着念着他，那段时间杨三爷家的门槛都要被磨平了。因为杨德远刚成年，他父母就因为意外离世，跟他最近的就是杨三爷这个三叔。

杨三爷老两口可是挑花了眼，势必要挑出最出挑的那个给侄子。

那些姑娘一个个都贤惠会过日子，长得也都不错，可奈何杨德远一个都没看上。杨三爷既骄傲又生气又很费解，直到杨德远亲自跟他说不要再给他介绍姑娘了，因为他要娶“杨籇”的母亲。

他才知道，杨德远为啥不要那些姑娘。

杨德远看上的是他们村的知*青，长相清秀性格温柔。虽然长相只是中上甚至还不如他介绍给杨德远的其中的几个姑娘，但气质是真的好。村里的姑娘在人家面前就是小土妞，对比太过惨烈。

然后问题来了，人家姑娘能不能看上杨德远。虽然杨德远在村里女孩里眼中哪哪都好，可在人家姑娘眼里就不一样了。人家姑娘成长在大城市，见过的市面多，据说还是大学生，哪能看得上他。

杨三爷劝杨德远赶紧放弃这不切实际的想法，可杨德远一门心思放在那女孩身上。

而这一等就是几年光阴。

那时跟杨德远差不多大的杨德康，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可杨德远还在痴痴的等着。

就在杨三爷看不下去，想用叔叔的身份逼迫杨德远结婚时，杨德远带来个好消息--女孩答应嫁给他了！

据杨三爷所说当时他虽然为侄子高兴，可心中总是有不太好预感。

但接下来侄子一家美满的生活让他忘记顾虑，直到一条小道消息传到村。

据传一部分知*青可以调回城市了。

可想而知当年这条消息传过来时，村里造成了多大的轰动。

不少知*青心思浮动，尤其是那些刚来的，甚至其中还有些已经结婚安顿下来的。

杨德远身为大队长更是比其他村民，更知道他们这些人对回城的渴望。

他对妻子也是有些担心，但想到两人在一起已经生活这么多年了，感情一直很好，而且孩子都快十岁了，她一定舍不得离开他们。

虽然这么开导自己，可杨德远内心深处还是不安的。

或许是看出杨德远的不安，妻子亲口承诺，她这辈子死也要死在这里。

生死相随的诺言，抚平了杨德远的忐忑不安。

却也在某一天再也找不到妻子的时候，如同晴天霹雳般劈在他脑袋上。

杨德远不敢相信，妻子会在说完甜言蜜语不久，就偷偷溜走。

他坚信妻子一定是出事了！到处寻找妻子的踪迹。村里的事他还能顾得上，可小时跟妻子长得有些相像的儿子却被他托付给三叔。

直到一封没有地址的信被送到杨德远的手中，他才接受妻子是真的抛弃他们父子回去了。

杨三爷说到这里，喝了口水，摇摇头叹道：“其实你爹在找不到那个女人能证明身份的介绍信户口本的时候，就已经知道那个女人是跑了。他就是欺骗自己罢了。”

杨籇沉默的听着，杨德远只是用不停的寻找麻痹自己，而“杨籇”母亲的信，如同一根针，刺破了包裹真相的气球。当□□裸的真相摊开在杨德远面前时，杨德远崩溃了。

那天晚上，他将“杨籇”送到三叔家。

第二天，村民上工的时候，找不到大队长。

杨三爷去他家找他时，杨德康已经把自己挂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上……

杨三爷说到最后，眼里转起泪花。他严厉的盯着杨籇，一字一句道：“杨籇，如果有那个女人找你，要认回你，你如果敢答应，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杨籇：你一口一个女人，连名字都不透露，他上哪认去。

杨籇眼神坚定，道：“三爷你放心，我现在连她长什么样，叫什么都忘了。”

杨三爷满意的点点头。

杨籇道：“三爷，我上次不是跟你说要去外地一段时间么，我今天就要走。怕来不及，在这提前跟你告别了。”

“啥？”杨三爷蒙了一下，“你这么快就要走？”

杨籇点点头道：“如果不是过忌日，我前两天就要走了。我们老板已经催了我好几次了，我再不走，这份工作就要丢了。”

听杨籇这么说，杨三爷想强迫杨籇再陪他几天的想法立刻发生重大变化，“这么好的工作可不能丢了。你们老板如果不信，我跟你一起去找你们老板帮你解释。”

杨三爷撸袖子的模样不像去解释的，反倒是像去找茬打架的。

杨籇赶紧拦住杨三爷，哭笑不得道：“不用不用真不用！我们老板挺好说话的。”

“那行。”杨三爷扶着腰站起身，“那我就不当误你收拾东西了，我先回去了。”

杨籇跟在他身后送他。

杨三爷道：“我不用你送。”

杨籇道：“我下次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我陪你走一段吧。”

听了杨籇的话，杨三爷没在说什么。

走着走着，杨籇觉得不对劲。他一扭头，就看到吴楷跟在他后面。

杨籇停了下等他，等吴楷走过来后，低声道：“你先回去休息会吧，我把三爷送回去就回家。”

吴楷笑了笑，用同样的音量道：“没事，我刚才吃的有点撑，走动走动还可以消化一点。”

杨籇笑起来，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给了个眼神，大步走到杨三爷身边。

吴楷站在原地，摸了下肩膀，放在唇边吻了下，嘴角翘起。

杨籇边走边陪杨三爷聊天，走着走着，一家门打开，一个小姑娘猛地栽出来。

杨籇挨的比较近，一把将小女孩还抄起来抱在怀里，转头怒视门内。

门内两个十岁左右，鼻子上还挂着鼻涕的小子，呆呆的望着他。

杨籇忍住怒气，将怀里的女孩放下，半蹲着替她拍拍身上的土。

他很想骂那两个小子一顿，但他告诉自己在不了解事情真相之前，还是不要乱开炮。

他低声问道：“没事吧？”

女孩把头埋在杨籇的怀里，闻着清新的香草味，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