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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昨晚到现在他没怎么睡觉,脑子里头浑浑噩噩的,洗完澡后穿着浴袍出来一头扎倒在床上,刚阖上眼,手机又响了起来。

肖澜央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他准导师打来的电话,昨天的未接来电里就有的,忙过头,忘了这茬。

来电人是肖澜央的准导师——李择遇,李教授是个大忙人,同时兼任副校长与任课教授,能抽空打这么多电话来,那绝对是有要紧事通知他。

手机刚接通,李教授中气十足的问候便从听筒中传出:“澜央?忙呢?最近没回宿舍啊?”

肖澜央勉强撑起几分精神:“嗯,忘记和您说我搬出来了。昨晚出了点儿事,着急回明台处理,忘记给您回电话了。”

李择遇对他的家庭背景有所了解,先抚慰道:“是这样啊?你安下心,先把家里事处理好。”他顿了顿,口吻降得更加舒缓,“主要是想和你商量件事,不是刚开学吗?我建议你还是把重心放在学校这边儿。”

“咱们学校比较注重绩点,我昨天查了一下,前几年你表现是非常好的,老师尽可能帮忙给你争取保研资格。”

“大三的课程不少,公司学校两头跑,你精力肯定是不够用,要是可以,我就跟小岑那边儿打声招呼,有项目的时候再让你去公司,不用每天去露脸,你自己怎么看呢?”

说是帮忙争取,但他特地打电话来告知此事,那十有八九就是稳了,只要肖澜央自己别掉链子,继续保持前几个学期的劲头。

“我会尽全力的,谢谢李教授。”肖澜央喜上眉梢,压在心头的疲惫感都被扫去大半。

李择遇笑了几声:“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再坚持一年。”他留心多问了一句,“你家的事……需不需要搭把手?如果信得过你老师,就聊聊是什么情况吧,啊?”

既然他已经要往详细的方面了解了,肖澜央不好一口推拒,无亲无故的人愿意在他遇难时施以援手,应当心存感激,于是将昨天发生的事简单叙述一遍。

直到通话结束,肖澜央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姚迟不见了踪影。

明台汽车站距离火车站不远,几条纵横的小巷就隐匿于两座车站之间,不甚起眼,活动于其中的人员杂乱,一眼望去,尽是些旅馆的门头。

巷子深处的客流量不尽人意,光是从巷口走到此处都要花上十几分钟,除了“熟客”会介绍人来“做生意”以外,偶有为了省一二十块房钱差价的人会光顾这里。

此时正清晨与晌午交错的时间点,冷清的深巷不见有人来往。

从明黄色的灯箱后站出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女,她穿着一身道袍,脸上还挂着一副黑墨镜,墨镜下的一双眼睛凝视前方,视线汇聚于刚刚拉起卷帘门的“梦中约”旅店内。

玻璃推拉门不堪重负地发出“嘎吱”一声响,让从里面走出来的人推开。

三个男人嘴上都叼了烟,高谈阔论,头昂得老高。

走最后面的女孩儿嫌弃地与他们拉开距离,卷起毛衣衣摆往高腰裤里塞。

灯牌后的少女收敛明显不怀好意的笑容,换上高深莫测的表情,向街道正中央迈进一步,挡住几人的去路。

“先生留步,我观你们几位印堂发黑面呈死相,本着济助世人的信念,我愿赠与一卦。”她咬字清楚,嗓音甜得像枣子,脆生生的。

井思杰几人让忽然蹿到面前的小道姑吓得一哆嗦,讲到一半的话也夹断了。

井佩佩弯曲手肘捣了下其中一人:“爸,赶紧走啊,马上来不及上车了。”

遇上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她没忍住多看了几眼,催生出攀比心,目光刻意避开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很是瞧不起地斜眼瞅着小道姑的装束。

就是个穷酸骗子。

那少女先一步预判到他们的举动,扬起右手一挡,老神在在道:“今儿早上撞见一冯老妪,不信我忠告,已折了条命,劝你们最好听我一言。”

井思杰等人面色一凛,看向那陌生女孩的眼神骤然变得不善。

他们不信那些神神鬼鬼之说,当她是肖澜央找的忽悠客,送晦气来的。

小道姑眉梢一挑,揣手伸进宽大的袖口,小嘴跟抹了刀子一样,阴间话一套又一套,煞有其事地说:“你们动了不该动的东西,又擅闯入阴宅,旧怨新仇引邪祟缠身,一年之内必遭不测,若想破解此劫,寻一线生机,便——”

神神叨叨的说辞念到半截,倏忽,她动作一凝,手跟着一抖,从衣袖里掏出来的名片盒“啪——”的一下掉在水泥路上。

“卧槽!你妈的又来!”她丢下啐骂声,调头撒丫子就跑,躲进一家旅店里。

四个人让她一惊一乍给搞得晕头转向。

天色忽然暗沉,傻在原地的几人让一大片阴影给罩住。

井佩佩抬头,不见苍穹,反而是看到了一大片十分有层次感的皮毛。

飘逸的兽毛以漆黑为主,尖端缀着金丝,缥缈的黑雾缭绕在一撮撮毛发间,缓缓向外扩散渗透。

深巷中迸发出一声长且凄厉的惨叫。

井思杰等人根本没有看清出现的是什么东西,就被吓得四散逃开,抱头鼠窜。

他与井佩佩连滚带爬地跑进距离最近的一家旅馆内。

“住店?”柜台后,店主正抓着键盘一顿输出,噼里啪啦的敲键声几乎盖过了他没精打采的问话声,目光聚焦于电脑屏幕中,没有分给来客丝毫半分。

井思杰躲在空调后探头朝外张望。

皲裂的水泥路中央躺着半具被牛仔裤包裹的下肢,上半身不翼而飞,切口如熟透的瓜瓤,红至发黑的血肉里露出碎裂的骨头,碎肉溅得周围到处都是。

玻璃门外的一幕吓到他腿软,跌坐在地。

店家不耐烦地摔下鼠标:“干什么呀!”他起身提了提裤子,眼神像是在看神经病,瞪了井思杰一眼。

当他看到街道上那半截身体后,惊叫着往后趔去,一屁股坐到了井思杰身边。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水珠从天而降,穿成细密的银丝,在雨水的洗涮下,地面非但没有变干净,血水反而溢散开来,给灰黑的地面涂抹上赤霞。

血红的地垫铺满整个酒店过道,脚步落在那柔软厚实的地毯上,悄声无息。

马西京站在528号房间门外,抬起的手还没有落到房门上,蓦地僵住了动作,整个人像是让一把无形的钉子给钉住了一般,机械地转过头去。

转角处出现一抹瘦削颀长的虚影,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让人给捏住了。

“蹄子还要吗?”

马西京欲哭无泪,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根本不去看双阴霾密布的眸子。

怎么就点背儿成这样?想过来看看肖澜央起床没,正巧让姚迟这神出鬼没的主给撞个正着。

面前的那道门于姚迟而言形同虚设,他将马西京甩到边上去,形体又淡化作一团虚雾,潜水一样没入门中。

午后,风势渐大,呼啸着将暴雨拥撞向窗璧。

肖澜央在雨声作乱中转醒,悠悠睁开双眼。

酒店客房的床过于松软,睡惯硬床的人反感不适,身体在床面上找不到支点,睡梦期间自然而然地趴进一衣带水的怀抱之中。

同床共枕这点儿小事,一回生二回熟。

受到专业训练的肖澜央已经能心平气和地应对此类事件了,找好角度,一脚蹬在姚迟的小腿上。

自以为是狠踢了一脚,被踹的那个人皮糙肉厚,没试到疼。

那点儿力道还以为他在踩奶要吃的,一下子就将被中不老实的那条腿制住,脚踝捞在手中捏了一把。

“没东西喂你了,别乱踩。”他沙哑的嗓音,压得很低。

少年仍旧紧闭双目,眉头纠皱,眉宇之间添染病态,失了几分恣意狂妄。

加之他眼下突兀的一尾青乌与朱颜褪去唇瓣,让人一眼就能瞧出他目前精神低靡。

没由来的心烦意乱搅乱了肖澜央的思绪,到现在还不清楚姚迟消失那段期间跑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更不用提如何化解不明症状。

要是有蹊径,也不会落到跟姚迟讨亲讨吻的地步,自己都还被困扰着的。

肖澜央窝在姚迟侧怀不再有动作。

一直等到感觉他差不多彻底睡过去后,才蹑手蹑脚地掀开被角下了床,跑去隔壁房间找马西京取经。

530号房间的门是虚掩的状态,门内,马西京正和人聚在一起打扑克。

肖澜央贸然闯进来,让今天刚受过惊吓的马西京神情惊变,手里抓的一把好牌差点儿给扬出去。

看清楚来的人是谁后,马西京吆喝道:“哎哟!你怎么带着一股祸害味儿就来了,三个六带一对儿四!”

肖澜央抿起嘴角,眼瞳朝无人的角落飘去,笑意凝滞片刻,不知道是在想什么,眉头微耸了下。

走到马西京身后站了一会儿,他才开口:“你们饿不饿?晚饭我请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吗?”

沉迷扑克竞技的四人异口同声道:“皇竹草!”

肖澜央:“……”???

小问号,你是否有很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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