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一门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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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莱在房间里抱着膝盖,呆滞地看着群里滚过的一条条消息。

事出突然，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宛如当机。

为什么会有两个戴维前辈呢？

为什么第一个戴维会变成维尔利呢？

伊莱把头埋到双臂之间，心中乱成一团。

事实上,从维尔利离开家门去学院加群的时候他就仿佛抓住了某种感觉，再联系上以前发现的一些蛛丝马迹,那个令他惊诧的答案便摇曳着呼之欲出。

可是伊莱不愿意说出那个答案,他拼命逃避，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发现。

就像之前逃避考试成绩一样,他逃避着热心前辈这个头衔下的真实。

这其实很反常，因为他本来比谁都想看到那个名字后的人的真面目。

他想和戴维坐在一起天南海北地畅谈,他想和戴维一块儿在副本里相互配合,他想和戴维一起去体验小说里写过的冒险,看小说里提到过的风景。

他同戴维很投缘,也许世上再不会有另一个人和他这么投缘。

而这些“他想”，都在他察觉到“戴维”的身份后消失了。

——怎么可能是维尔利呢？

等到维尔利站出来亲自澄清，向所有人道歉,伊莱已经无法欺骗自己。

他所有糟糕的预想都成为了现实。

以前的期待有多大,这一刻他的恐慌就有多大。

——怎么可能是维尔利呢！

这样的话,哪一张面孔才是真正的维尔利？“戴维”那些幽默风趣的话语全都只是伪装吗？

伊莱现在心中五味杂陈，什么情感都掺杂了一点儿,一系列情绪纷拥而上，都堵在心口的位置想要得到发泄，让他反应不过来。

他只能一遍遍地问着,不知是问自己，还是问“戴维”……为什么是维尔利呢？

忽然间，伊莱感到一个直刺而来的视线，一时如芒在背。

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迅速起身拉开窗帘朝外看去。

外面什么人也没有，他却如有所感，定定地看向苹果树下掉落的叶片。

曾经有人来过。

他没来由地特别确定这一点。

伊莱更加心烦意乱，砰地一声关闭窗户，又刷拉一下合上了窗帘。

……

晚上，维尔利久违地吃了一顿只有他一个人的晚餐。

对面的座位空荡荡的，让他感到了一丝不习惯。

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还剩出了许多。

维尔利放下餐具，去楼上确认了书房边的碗盘。

盘子里是一盅清炖羊肉和一碟油炒菠菜，碗里是加了柠檬汁的薯泥，已经不再冒出热气，显然未被动过。

生闷气就算了，连饭也不吃了。

还是说因为做饭的人是他，于是顺带迁怒他做的东西？

维尔利着急，却也无计可施。

他在书房外来回走动了片刻，没能等到伊莱开门出来。

最后他无奈地下楼洗碗去了。

书房里的伊莱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远去，轻手轻脚地挪到门后，将门开启一条缝。

他正好望到维尔利离去的身影。

等那身影转至拐角看不见了，伊莱才无声地关上门。

他剥开一颗糖的糖纸，把糖放进嘴里。

这是最后一个偷藏的零食了，吃完就没有了。

肚子里饿得难受，饥饿debuff嚣张地闪烁，伊莱一点点地把糖含化，舍不得嚼一下。

他这样不吃不喝，维尔利多半会认为他是在绝食抗议闹别扭。

毕竟在维尔利眼中他就是那样不讨喜的性格，除了给人添乱什么也不会。

伊莱难过地眨了下眼，一滴泪从睫毛上掉下，落在蜷起的膝盖处。

裤子的布料被晕染出一片湿渍，仔细看的话，湿渍附近还有很多同色的痕迹。

因为有安全栓的存在，无论他怎么哭都不会引起爆炸，他从没像这样安静地哭过。

明明是很狭窄的书房，鼻子里都是木头和油墨的味道，伊莱却觉得房间实在太大了，没有一点安全感。

他摸摸自己的脸，更多眼泪如汪洋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

都没力气站起来了，居然还有力气哭。

这件事就这么让他伤心吗？

不过是失去了一个朋友而已，以后还能交到新的，有什么可伤心的啊。

眼泪违背想法，依然流个不停。

——别哭了，你这窝囊废！

伊莱想对自己大吼。

——难道没有“戴维”你就振作不起来了吗！

……是的。

伊莱痛苦地抱住了头。

每当他倍感迷茫，或是心情烦闷，他就会敲开戴维的消息框，而戴维也总是能给出令他醍醐灌顶的好主意。

他太过依赖戴维了，业已养成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

自己一个人，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去做啊！

那个曾经最可靠的人就是现在让他无比困扰，手足无措的人，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伊莱又想跑路了。

然而上次就是被写作戴维读作维尔利的人劝回家的。

一想到这个，伊莱就更觉委屈。

“戴维”当然会帮着维尔利说好话了，因为那就是他本人啊。

怒火再次噌噌燃起。

他像是个傻子，被维尔利放在手心耍得团团转。

——骗子！大骗子！

伊莱愤愤抹了把眼泪，对不在这里的维尔利破口大骂。

赌气就赌气吧，他才不要做先妥协的那个人呢。

糖水流进肠道，仍不能止住阵阵上涌的饥饿感。

伊莱抱紧双膝，用膝盖去挤压胃部来抵消这种难耐的感觉。

——他好饿，想开门吃东西。

——不，他不能屈服。

——可是真的好饿。

——屈服就输给维尔利了！输什么都不能输给维尔利！

——但是再这么饿下去，他就要挂了……

脑海中天人交战，伊莱的意志力即将消耗殆尽。

正在这时，门外毫无预兆地响起了“叩叩”的声音。

伊莱吓了一跳，翻身而起。

维尔利走路没声儿的？！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门板，做好了防御的架势，生怕那扇门会被维尔利推开。

谁知在那两声“叩叩”后，外面的人就再没其他动作。

伊莱疑惑不已，又回到了门边，把耳朵贴到了门板上。

“聊天吗？”维尔利适时开口。

伊莱浑身一凛，兔子似的又弹了起来。

“不聊。”他决绝地说。

说出口的声音有几分嘶哑，连他自己都有点诧异。

“喝点儿水吗？”维尔利问。

“不喝。”伊莱回绝。

“也不吃东西？”维尔利又问。

“不吃！”伊莱连环拒绝，“你别管我了！”

说完吸了下鼻涕。

刚吸完，门和地板的夹缝间就递进来了一方手帕。

是他用过很多次的那种，他记得手帕上的花纹。

伊莱犹豫了一下，硬气地没有接。

手帕就这么一直停在那里，没有被收回。

“你别管我了。”

伊莱闷着声又说了一次，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骗都骗完了，还想干嘛。

维尔利叹了口气：“不出气吗？”

伊莱沉默了几秒，把背靠上门板：“……不出。”

维尔利把手搭在腿上，头偏向门的一侧：“我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你就这么放过我？”

伊莱急道：“谁说的，我可没原谅你。”

“那总得立个惩罚的具体项目吧。”维尔利顺势道。

“没必要，我已经不相信你了。”伊莱捂了捂眼，嘶的一声。

哭得太久，眼睛肿了起来，一涨一涨的发烫，隐隐作痛。

维尔利话题一转：“说起来，前些天讨论过的那本小说更新了。”

伊莱没说话，耳朵却竖了起来。

“恶龙建议主角和自己签订契约获得力量，他的老师和战友知道了便极力阻止，因为一旦签订了恶龙的不平等契约，等到主角达成所愿，就会变成恶龙的傀儡。”

“主角自然拒绝了恶龙的提议，恶龙提出的条件固然诱人，他也没考虑过出卖自己的灵魂。”

“他的老师和战友都很欣慰，以为主角听进了他们的劝告。但主角接下来的举动却令他们大为震惊。”

“他选了最艰辛最漫长的一条路。”

伊莱的思绪不可抑制地跟随维尔利的话飘动起来，对后续情节充满兴趣的他难以抗拒这样的诱惑。

有些小说被剧透后会丧失极为宝贵的初回体验，相反，有些小说被剧透了反而更加想要看下去。

维尔利正在说的这本就属于后者。

伊莱还想听更多，维尔利却闭口不说了。

“然后呢？他选了什么路？”伊莱催促。

“要猜猜吗？”维尔利问。

“他驯服了恶龙？”伊莱猜测。

“不对。”维尔利摇头。

“他……去找了其他帮手？”

“也不对。”

“他回国了？”

“有点儿接近了。”

“是要向父王申请搬救兵吗？”

“又远了。”

伊莱一噎，遂自暴自弃：“我猜不出来……你还是直接告诉我吧。”

“那可不行，我答应过你不再剧透的，剩下的你自己去买书来看。”

从门后传来的维尔利的回复是那样的可恶。

“你能说出来，肯定是买了一本了吧！”伊莱气道，“那为什么不……”不借给我呢。

伊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又被维尔利带着走了。

这会儿他应该是在生气，而不是和维尔利大谈小说！

伊莱决定认真地生气，之后决不再回维尔利任何一句话。

伊莱不吭声后，维尔利那边也静默了好一会儿，两人隔着门各自坐着，心思各异。

半晌，维尔利低声道：“对不起。”

伊莱抿抿嘴，忍住了没出声。

“对不起。”维尔利继续道歉。

伊莱低垂眉目，看到门缝间的手帕微微颤抖。

与此同时，维尔利重复了第三次“对不起”。

“够、够了！”伊莱一把扯过手帕，用力擦拭自己的眼眶。

红肿处的刺痛让他的动作顿了顿，随即他更加使劲地擦拭起来，喉咙里也发出了呜咽。

果然维尔利就是戴维。

他们俩说话的口吻，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如今一门相隔，看不到对方的表情，愈加和网上聊天时如出一辙。

伊莱想到自己对“戴维”说过的那些话，一时间羞耻感爆棚。

什么一起旅行，一起打怪，一起看星星……统统沦为不可说的黑历史。

他就是个笨蛋，全天下最笨的笨蛋！

作者有话要说：　　下饺子下错了下了堆韭菜饺子，我失声痛哭，含泪吃完

本章听的bgm是：awesomecityclub-今夜だけ間違いじゃないことにしてあげ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