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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席,也没人撤。
村里难得出了时迁这么一个秀才,还是本家,时父那些堂兄弟们对这个侄子,除了稀罕还是稀罕。
一个个的笑着闹着嚷着叫秀才侄子说上几句。
时迁就套路了一把,简单感谢了几句家人的支持,师恩,运道。
这话太官方,一桌子的老少爷们直呼不过瘾,叫多说点。
时迁:“……”
时迁自己不好吹嘘自己,架不住旁边有许运这么个知晓内情且知无不言的人呀,一时接过话来:
“大家伙儿不知道,时兄那也是我们书院的风云人物呢!”
就有人捧哏,问这是怎么说的?
“早前我们这些同窗就知道他厉害,回回月考季考岁考要压大家一头。所以,前些年那会儿谁要是能做梦梦到压时兄一头,人都能从梦里笑醒过来。”
这描述的可够生动形象的,有个堂弟还给时迁比了个大拇指,夸他厉害,又说他不够义气,有这本事,咋不早点跟兄弟说说。
时迁:“……”他能说自己那会儿压根就不知道同窗想法这么丰富嘛?
叫时迁说,一个个还是闲的,不够累,真用功累了,沾床就该倒头睡下,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许运察觉他这想法,都无奈了,把话题拐回来继续。
之后时迁空窗两年是个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想来他人不在,没了存在感,时迁那些同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渐渐也将人忘在了脑后。
倒不用许运再解释,大家比较好奇的是,时迁今年再去学堂是个什么情况?
许运扮着说书先生的角色,为大家细细道来:
“今年啊?因他缺了不少功课,人都以为他在学里会跟不上,猜他成绩要跌到倒数,不少人都在暗戳戳等着看他笑话,”
“结果——”
许运话说到这儿卖了个关子,果然引得不少人注目,一脸焦急等他继续。
目的达成,许运满意,解了他们疑惑:“结果前两月确实不好,不过也未至倒数,只在中等左右徘徊。”
二堂伯家老大就说:“那三弟也算不错了。”
许运点点头,说确实不错,还有更不错的,两个月之后,时迁他进步飞快,又登上了前三的宝座,且回回如此。
差点没闪瞎那群想看笑话的人的眼睛!
就是书院先生也偏他爱他,常用他做榜样,激励其他学子!
这故事说的,可比时迁那几句感谢要精彩得多,大家听得直呼过瘾,心里跟着起起伏伏的,小子们看时迁眼神亮晶晶的,佩服他有才华。
堂叔堂伯们则是看着时父,羡慕极了!
到他们这岁数,同辈之间攀比,比的不就是谁的儿孙更出息吗?
早前时家落魄回村,时父几个堂兄还教训过他,说什么人什么命,庄户人家就该老老实实守着田地过活。
又说时父有个木匠手艺,能有闲钱,就该多买些田地攒着,这才是他们的根,做什么把银子填读书这个无底坑,连个声都不听响?
几人做兄长的这会儿想到从前教训人的话,脸臊得通红,又叫儿子给满上酒,几人个挨个地亲手端着酒杯站起身来给时父赔罪;
“从前我说的那些话都不对,险些误了你家老三的前途,哥几个今天给你道个歉!”
“我也是,自己不清楚,还教训过你几回,做错了就当认,这杯酒给你赔罪了!”
“还有我!”
说完,头一仰,一饮而尽!
……
时父眼眶都红了,好几十的人了,差点儿没落下泪来。
当初他一家从镇上回来,受到多少流言蜚语,碍着几个堂兄,村里人不当面说,但是谁不背后笑话时家。
说是培养了三个儿子读书,除了白扔了银子外,有什么用?
不还是回来种地的命?
时家刚回来那会儿多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包括几个堂兄弟家里也不理解,他心里不委屈不难受吗?
怎么可能呢?
直到现在这个时刻,几个兄弟亲自当着这么些人的面给他赔礼道歉,这个结在时父心里终于过去了!
这一瞬,时父的腰背都挺直了许多,脸上挂着笑容:“没关系,都过去了,再说,我也知道堂兄们是为我好,我不至于这么小气!”
这是实话,乡下宗族讲究团结,时父更多的是因当初村里人笑话,心里存了一口郁气,倒是没有怨怪堂兄弟们的意思。
时父这么一表态,周围的气氛也就轻松了很多。
他们也怕时父记恨,如今时迁中了秀才,往后前途更不可说,他们只想交好!
***
时迁看见亲爹的变化,心里也松了一大口气。
这就是他如何都要考中秀才的原因了!
这一桩事情说开了,众人连最后一丝隔阂也没了,气氛又重新热络起来。
许运大概真的有说书人的天赋,又将时迁一些学里的表现还有成就用讲故事的方式呈现出来。
在许运眼里,时迁天分极佳,人又勤学,简直就是偶像般的存在。
所以,他说话间多是吹捧时迁。
刚好这周围一圈尽是时迁长辈亲戚,听他吹时迁就分外给面子,一时间宾客尽欢!
原本众人对时迁就很佩服,但终归对他了解不多。
如今,有许运这么一个内行人在旁边科普,散了席后,众人对时迁更加推崇。
散了席后,三三两两回去路上还在接着唠。
***
女人们那边也没闲着,相比较秀才名声好听,她们更注重实际效益,也就是秀才有哪些好处?
早看出婆婆蓄势待发,锦欢很有眼色地往旁边站,给婆婆腾地儿叫她发挥。
时母确实准备好了,她早问过儿子,这会儿已经攒了一肚子的话就等着炫耀了。
她清了清嗓子:“咱们家老三得了秀才功名,可以见到县令不用下跪、还能开私塾做先生,也可以到县里找一些文书之类的工作,不用守在田地过活。”
光这个不足以另女人们羡慕,毕竟县令或者私塾先生感觉离农村生活都挺远,感触不深。
有在外头听了衙差一嘴的也插话说,还能按月免费领粮食呢,而且再去县里念书也不用花钱了,全都免费,包括读书人要费的笔墨纸张。
“我的乖乖,这念书不但不用花钱,官府还免费给粮食呢!!!”
这个时候,时母笑呵呵地补充了一句:“还可免除徭役。”
“哎呦,这个了不得!”堂嫂闻声拍了下手,激动不已。
这年头,要问村民最怕啥,徭役铁定占据首位。
要是单单在镇上或者县里挖河铺路这样的徭役还成,辛苦些好歹还有指望,要是被安排边疆戍边,或抽调去修城墙,这可就要愁死人。
尤其先皇在世时候,生活奢侈不说,底下百姓的徭役非常沉重,有一年村里除了叫了银钱抵的外,被抽调了二十来个去都城修建陵寝。
最后只回来了几个,瘦的只剩皮包骨头。至今提起来,仍旧叫人闻之色变。
自新皇上位后,情况才算转好,算起来,好几年村里没有被外征调的了,但是谁知道往后情况怎么样呢?
一时间,灶屋里头的女人们这下可真正羡慕坏了。
“弟妹,还是你们家三儿出息,你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时母笑咧了嘴,也不否认,说儿子的确出息,给爹娘长脸了。
这时候,人问徭役能免几个?
知道只能免秀才公自家一个名额,有人想到时迁几个兄弟已经分了家,就朝赵氏和孙氏笑说:
“那这可真是不凑巧,你们要是再挨个年把,说不得也能占个便宜了?”
话里是可惜的意思,脸上却分明是看笑话的表情。
赵氏&孙氏:“……”僵着脸,不发一言。
这两人要是不提,她们都差点儿忘了徭役这回事。分了家,也就意味着以后再有徭役,要么出钱,要么就得让男人出力。
想到这儿,两人脸一下子黑了!
这下子,大家心里都平衡了,先前羡慕时迁家里,可是跟赵氏和孙氏相比,她们就好多了,至少没叫这等好事从自己手里溜走不是?
一时间,又拍起时母马屁。
“还是老嫂子/弟妹会养孩子!”
“厉害还是你家厉害,有这魄力供孩子读书!”
……
***
直到晚上躺到床上,时母一张脸还是笑呵呵的,哪怕累了一天胳膊都抬不起来。
时父也是一样,白天听了一天的好话,夸他的,夸儿子的,他嘴里谦虚,说就是运道来了,说也是赶巧,其实心里非常骄傲。
一对爹娘兴奋地睡不着,跟儿子娶亲那天一样,老两口说了半宿的话,枕头也不知道啥时候给打湿了……
相较爹娘,锦欢虽高兴,只心里藏了事,碍于家里人来人往的她没法张口,便先搁在了心里,计划着晚上私下问时迁。
当然,晚上她没赶得上问。
为何?功在时迁。
要知道时迁如今岁数不及双十,白天扮了一天的沉稳,锦欢没忍住问他:“相公,你真就一点儿不激动?”
时迁:“……”
一夜过后,锦欢揉着纤细的腰肢,后悔不迭。
倒是时母,昨晚没睡几个时辰,第二天依旧神采奕奕。
见儿媳眼下泛着淡青,走路姿势别扭,面上也蔫蔫的,心里猜到几分,越发高兴。
刚收了饭碗,就笑眯眯地跟两人说:“这就对了,你两再加把劲儿,争取给老娘凑个好事成双!”
锦欢闹了个大红脸,臊得躲进了里屋。
时迁摸了摸鼻子,跟着追了过去。
锦欢坐在床上,见时迁进门,捂着脸声音羞怯:“都怪你,这都丢脸到娘那儿了。”
如今两人私下里放开了许多,但是叫婆婆点出来,锦欢就窘迫得不得了。
时迁侧着身子半拥着她,由着她小小地锤了两下,这才笑道:
“我待会去找岳父岳母报喜去,你要一起吗?”
原本肯定是要一起回去的,但是这不是他昨天太激动,要走过去只怕锦欢身子难受,撑不住。
果然,锦欢摇了摇头,却更生气了。
愣生生又白了他好几眼,这才放人。
临走前时母又给时迁收拾了不少东西,糖果、瓜子、蜜枣还有鸡蛋,篮子被塞得满满当当的,直到塞不下了时母这才停手。
弄得时迁都晕乎了,不知道他娘这是咋了,今儿这么大方。
咋了?
却是时母昨晚下半夜好容易睡着,结果全做梦了,梦里头黑漆漆的,她看见家里前面的发展都一样,但是后面有了变化。
这变化起初是儿子压根没娶锦欢进门,她倒是给儿子张罗了婚事,给媒婆不少银钱,却愣是没一个姑娘肯嫁给儿子。
之后儿子越病越重,家里攒的钱花光了不说,后头他爹做木工挣的钱压根不够他花。
渐渐地,连药和补品也买不起了。她厚着脸皮找两个儿子借,结果两儿媳跳出来说要是敢借钱就不跟儿子过了。
大儿和二儿对着她这当娘的拼命磕头,两面为难,她再没开口,心却冷了。
就这样,三儿不过二十露头就去了。之后大二和二儿倒是又接他两老去他们家过活,可她和老头子两人却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就这么冷冰冰地过了一辈子。
至死也没有叫村里瞧得起过!
今儿醒来,时母浑身都是僵的,这叫她又想起来先前为三儿求的那道签,她想,这是不是老天给自己的警示?
如果没有三儿媳,那么自己一家就是那样一个冰冷冷的结局?
所以,她得感谢三儿媳,得对她加倍的好,最好再怀个孙子,哪怕是孙女她也喜欢,得叫三儿媳欢欢喜喜地留在家中,一辈子舍不得离开。
***
时迁当然不知道他娘这些想法,但是他娘对岳家看重他就高兴,人都愁婆媳关系,他就没这烦恼,上天真是厚待他,真好!
他美滋滋地往岳父家报喜去。
这回,哪怕是向来看女婿不顺眼的魏三少见地没难为他,亲自拉着姑爷坐下,问他具体情况,又问他接下来的打算。
前面不必细说,后头知道时迁有继续往上考的打算,他拍了拍女婿的肩膀,难得这么郑重:
“想继续往上考你就努力,要是银钱不凑手咱家也会帮忙,只你好好努力,对我闺女好,旁的不消担心。”
魏三会有这话,也是怕时迁有了功名之后变心,怕闺女日子难过。
虽然他平日观女婿为人该不至于如此,但凡是考虑在前总不错。
时迁感动岳父一腔爱女之心,连番做了保证,这才算完。
才正经了没几句,魏三复又成了不靠谱模样,狠狠地又怼了女婿几句,打着压压他性子免得他浮躁,却被疼女婿的米氏又拎了耳朵。
时迁这回真是开怀大笑,在岳父“恶狠狠”的眼光中,畅快地回了家。
从岳父家回来第二日,时迁便又沉下心来念书。
他跟家里说了自己往后打算,是还要继续往上考的,但是同时他也说了,秀才只能算是刚刚迈入科举门槛,想往上考难度系数极高。
有些人甚至努力半生,却被后来者直接拍倒在沙滩上。
总之,就是运道与努力并重才可,想闯过去往上爬,殊为不易。
听他说了这么多,家里哪能不知轻重烦他?不能给儿子帮忙就算了,可也绝对不能给儿子添麻烦。
一时连大嗓门的时母也收了声,在家里说话开始细声细语起来。
不过,如今时母难得扬眉吐气,不好好嘚瑟一番怎么可能呢?
所以,经常在家里看不见她人,时不时就要出去找老姐妹唠唠嗑,听人羡慕嫉妒她她回来就能多吃两晚饭……
只时夏有些怏怏不乐,以及魏三那边得了女婿喜信,在外头疯狂吹他女婿,又不知碍了谁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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