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婷婷啥话都没有说,就默默回了房间,从衣柜中收拾出几件换洗衣裳打包好后径直出了孙家大门。
而孙冀一整晚都在表妹屋里守着,怕她再想不开,压根都不晓得婷婷已经走了。
孙冀他娘倒是瞧见了,但她巴不得婷婷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呢,所以就冷眼看着婷婷走,故意不叫她儿子知道,还帮忙打掩护。
甚至晚上她大孙子哭着闹着要找娘的时候,她还捂了孙子的嘴巴威胁着不许孙子哭闹怕叫儿子听到。
直到第二天早上跟中午婷婷都没上桌吃饭,孙冀终于意识到不对,他娘见瞒不住了才说了婷婷出走的事。
孙冀心里顿时极不是滋味。
这会儿他想到了自己这两天一直守着表妹的事儿有点儿过了,可能叫媳妇心里不舒坦了,尤其是给舅舅和表妹的那些承诺……想到这里他有点儿心虚。
但是一想到表妹差点儿连命都没了,婷婷这会儿还是只顾着吃醋,他心里又点儿不舒坦,觉得婷婷心肠太冷,对表妹连个基本的同情心都没有。
他依稀记得他从前认识的婷婷多善良、热情、美好啊,是打什么时候这人就开始变了呢?
好似就他们成亲没多长时间,娘就总念叨自家媳妇浑身透着股子小家子气、尖酸刻薄……那时候他总会替自家媳妇说话,反驳他娘……
可是,他现在忽然觉得好像娘也没多冤枉人,娘说的多少还是有点儿道理的……表妹命都差点儿没了,婷婷还这么斤斤计较……委实有些不识大体……
孙冀费尽心思给自己找好了借口,把责任推到了婷婷身上,然后就也赌气不来魏家接婷婷。
一日、两日、三日……过年了……婷婷还没回去,他才慌了。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只顾着赌气却好似忘了自家媳妇的脾气,软和起来那能哄得你心尖发颤……但是冷硬起来……真对一件事下了决心……那是真的决绝,好似山崩地裂都不能改变。
从前两人关系还好的时候,为着这个他还特地说媳妇了几次,可惜一直收效见微……这会儿他心里没由来的有些恐慌……
年三十深夜,孙冀硬生生熬到爹娘表妹都睡下,他才小心翼翼猫着身子出了家门,直奔岳家。
却只等来婷婷的一句“合离”。
孙冀面色怔怔,忽地又笑了起来,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到婷婷跟前,握住她的手笑说:
“媳妇,我知道错了,你别老拿合离吓唬我,我真知道错了,咱们别赌气哈,想骂我抽我都随你,就是别再说合离这个话了好不好?”
婷婷冷眼瞧着孙冀的自说自话,她默默从孙冀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来,语气淡漠又平静:
“我没开玩笑、没赌气、没故意吓唬你、就是单纯觉得咱们两人的日子没有过下去的必要了。就这样吧,好聚好散,合离书是你写还是我找人写?最好还是你自己写吧,这样也省的无谓的麻烦了。当然,要是你不怕麻烦,希望我找别人代笔,我当然也是没什么意见的。”
“媳妇你别这样——”
“你快点儿做决定,我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三天过去了你仍旧没写的话那我就去找人帮忙了……还有,别想打着拖字诀拖过去,相信我,真要是如此结果你一定会后悔的!”
“婷婷,你想想咱们儿子—”
“呵,打住,就这样吧,我困了,先回去睡觉了。至于你,也快些回吧,不然万一半夜你的好爹娘、好表妹突然醒了,发现你不在,你怕是不好交代吧?”
孙冀被抓住命脉,一下子就住了嘴。
婷婷冷笑两声,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回屋了。
婷婷才走,那边她娘就出来了,孙冀见着岳母,面上臊得通红,也知道自己这回事情办得不对。
李氏对着孙冀劈头盖脸一顿骂,孙冀就跟孙子似的,乖乖由着她骂,一点儿瞧不出来早前的傲气。
就这么由着李氏出了心里的气,李氏果然面色就好看多了,也不再抓着孙冀的错不放,反而语重心长地劝导孙冀跟婷婷好好过日子,别整天瞎作。
孙冀一脸苦涩道:“娘,我也想跟婷婷好好过日子,可是婷婷现在铁了心要合离,我能怎么办呢?”
李氏白了他一眼:“要不是你把那表妹养在家里,能有这么多事?”
“那娘你说怎么办?我倒是不想叫表妹在我家,可是您上次也看到了,表妹她脑子坏了,跟她说不清楚道理。之前我就说不见她她就喝了耗子药,这再有个万一……怕是不一定好运能再救回来。到时候,婷婷身上可就得被迫背上一条人命,得个逼人致死的罪名。不说这样会不会被衙门抓起来判刑,就是家前家后的乡邻们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叫婷婷日子过不下去!”
李氏叫孙冀堵得没话说,一时也不知道这事该如何解决。但是,她知道一条,反正是不能叫闺女真的合离。
“你们夫妻两的事情你们自己商量去,反正我警告你,不许对我女儿不好,想娶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你是死了这条心,想都别想。至于婷婷那边,我自然会去说的!”
有岳母这话,孙冀顿时松了一口气,心说只要岳母家里不同意,婷婷没人支持那早晚还得回家,他就很真心对着李氏鞠了一躬:
“如此,就有劳娘你多费心了。”
***
孙冀这一趟岳家之行来去匆匆,却给婷婷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原本体谅闺女在婆家经了糟心事心情不好所以李氏就没怎么烦闺女,还顺带压住了心里不满说闲话的大儿媳,但是现在闺女都铁了心要合离的,这就容不得她再拦着、护着了。
李氏不护着了,婷婷她爹反倒比大儿媳先一步跳出来,叫嚣着不许婷婷合离。
庄户人家压根就没听说过什么合离的人家,倒是有被休弃回家的女人,只是这样的女人一般会连带娘家一起被人说道、被指指点点、坏了名声。
婷婷爹哪里受到了这个?
他嫌合离的名声难听,他怕有个合离的闺女在家丢脸,所有他拿着右手食指指着婷婷疾言厉色地警告她:要是敢跟孙冀合离他就没她这个闺女。
娘家也不会给她撑腰、不会养她在家里的。
婷婷爹怒火朝着婷婷喷射而来,瞬间就把婷婷的脾气给点着了,她当时就顶了回去:
“您别生气,气也白气,这亲事我还真就不打算要了。至于您说的合离就不是您闺女,行啊,可以,不是就不是,就您这种觉得女儿哪怕受了委屈还必须为了您的面子继续维系虚假关系的爹我觉得没了就没了吧……毕竟女儿的终身幸福连您的面子都不如,想来也不是多重要的关系、多重要的人不是。”
“你——不孝女—不孝女……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吓唬你,你要真敢跟女婿合离,这个家你从今往后别想再回来。”
“不孝女啊?行吧,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反正是不孝顺了,就盼着我哥跟我嫂子将来好好孝顺你们吧。至于回不回娘家吃住,其实我还真未必稀罕,要不是我娘拉着我手不许我走,你以为我愿意在娘家待着?家里连我住的地儿都没有,你以为我就乐意天天跟几个侄女挤一个屋里,还天天睡的地上?”
父女两个都在气头上、大吵一架后婷婷就拎了个包袱去她小姨家里住了。
年初二一大清早她就过来找三婶家里,等着锦欢。
锦欢这会儿听了大半天的故事,她脑子乱糟糟的,一时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
同情?不对。恭喜?那就更离谱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算有了想法,问婷婷:
“堂姐姐你这么早就来我家等我该是有事找我?”
婷婷忽地笑了,说是有个事想麻烦她。
“—我想叫孙冀他身上秀才的功名被夺、想叫他身败名裂。”
“—凭什么老娘陪他走过人生低谷,好不容易男人要熬出头了,却要给新人腾位置,眼睁睁看他再娶个如花美眷,过让人称羡的日子?”
“—我不甘心!”
锦欢听了表姐的话,代入到她跟时迁身上她也能理解表姐那种憋屈。
可是,她同情表姐、理解表姐,却不能什么都由着表姐,随意应承表姐夺孙冀功名的事。
官府也不是自家相公开的呀?
为了堂姐叫相公无端背上为泄私愤以权谋私的罪责真不行。
锦欢没拐弯抹角直接对婷婷说了她的顾虑,谁知婷婷反问了一句:
“谁说是无端了?你不会以为我是叫你让妹夫用权势压迫下面的官员夺了孙冀的功名吧?”
锦欢眨了眨眼睛,好似在问:“难道不是这样?”
婷婷认真看了她两眼,又笑开了,笑得眼泪都下来了,眼角殷红一片,夹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缓缓道:
“你以为孙冀从前屡试不中、后来怎么突然就开窍、有了功名了?我实话告诉你,也就我跟他成亲前的那些年和刚成亲的那两年他的心是完完全全放在学业上的,后面……你难道就不奇怪为什么早些年别说咱们村里镇上的了,就是县里能考□□名的都寥寥无几,怎么地这几年忽然就感觉人多起来了?孙冀、你弟弟、好像还没有妹夫几个同窗……一个个的好似熬个两三年都中了秀才。相较于从前那些学子的境况,他们的考学之路显得轻松容易很多?”
这情况锦欢当然知道,最大的成因在于时迁,却也不单单只是时迁一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句话古来有之。有些便利不是你不想占就没有的,只要时迁一直在官位上,尤其是高位上,那么他的亲属无形中就会受到优待,同等机会下总比无权无势或者权势比时迁低的人的更容易抓住。
锦欢就跟婷婷解释了下,说关于亲人朋友因时迁受到优待的事,她们夫妻两人私下讨论过,所以在老家有摆脱长辈约束不能仗势欺人。
但同样,只要有真才实学,比别人机会更大更多这种事情他们也不介意。
“真才实学吗?他或许也有一点,不过,他在这事上动了歪心眼、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门路给主考官还有几个阅卷的大人们送礼也是事实。你知道先前为什么他表妹来我们家我虽心里难受却始终没把她轰出门是为什么嘛?就孙冀他送的钱就是从他舅舅那拿的。”
锦欢猛地睁大了眼睛:“科举舞弊?他怎么敢?还有,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说?”
婷婷能说什么?
她让锦欢换个角度,站她立场为她想想,如果她是自己,能在两口子感情正好的时候主动去举报、去毁了自己男人的前途?毁了孩子的助力?亲手把自己家拆了?
锦欢沉默着,一语未发。
婷婷也不纠结于此。她才刚扔下个大雷,仿佛还嫌不够似的,又自顾自地跟锦欢透露了个消息:她又怀上了。
甚至在年前就找大夫把过脉了,只是那会她因孙冀表妹的事情心一直堵着就谁都没说,现在……她肯定是要合离的,那这个孩子她更不能说出来了,不然大概率是离不成了。
何况,这个孩子的去处,她还没考虑好。
婷婷说完还嘱咐了一句:“欢欢你可别跟我娘她们说,这事我可谁都没告诉,你记得先帮我保密啊。”
锦欢掀了下眼皮:既然谁都没说,那你其实也没必要跟我透露。
我现在觉得咱们其实也不是那么熟。
见着自家堂妹身上陡然升腾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婷婷抿了几下嘴角,到底是继续不下去了。
“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我还没想好怎么那啥他,反正你谁都别说就是了,我先走了。”
婷婷最后又交代了一句,就拍拍屁股走了,她甚至都没问锦欢能不能帮她,肯不肯帮她,仿佛笃定了结果一般,走得云淡风轻。
反倒是锦欢,听到婷婷提及孩子时候那淡漠的语气,叫她心里有些不好的感觉。
但她现在且顾不上这个呢,原先要没有孙冀的事,她这会儿该替婷婷发愁,愁婷婷姐合离的心愿能否达成、愁孙冀肯放手?还有愁二伯娘她们,要是知道婷婷怀了孩子……
可现在,因着意外得知孙冀的干的混账事,在科考上动手脚致使科考结果不公一事,叫锦欢糟心到了极点。
旁的跟自家关系不大,但这事,她跟相公哪怕没真的参与,但是孙冀能成功说没借用自家相公的脸面、名头她是绝对不相信的。
哪怕没太直接,但他只需稍微透露下两家的关系,言语暗示下一二讲两家关系极好、讲自家相公十分看重看好他……类似的话多说一些,官场上混的没几个小白,心思都细腻着呢,哪里有听不懂话音的?
甚至有些还会过度脑补,唯恐无意得罪了人,因此,只怕没几个不开眼会不给他面子。
锦欢眉头皱紧,对孙冀这种不打招呼、暗地里打着自家名头行事谋利的做法厌恶极了。
若只是小事她也就忍了,偏偏孙冀这人胆子大得很,竟敢在科考这么大的事情上动手脚,还把自家牵扯进了其中,锦欢想想就气得牙痒痒。
要知道,自家相公这两年在大理寺任职从来都是秉公执法,从不徇私,为此,没少得罪人。孙冀惹出的这事一旦被有心人抓住不放,甚至将性质拔高升级用来攻击自家……那后果,她不敢想。
锦欢哪怕知道不应该可她这会还是庆幸,庆幸婷婷跟孙冀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否则,孙冀弄的这些恶心人的事情婷婷肯定还得继续帮忙瞒着她。
甚至孙冀也许还会借着自家的名头谋更大的利、惹更大的麻烦也未可知。
这会儿她是真对孙冀这人反感上了,就连婷婷她也一并迁怒上了。
理智上,婷婷早前选择护着孙冀瞒着自己这样的做法她能理解,毕竟谁都肯定要先为自己的小家考虑,但她只要想到自家可能会因此遭遇无妄之灾,她就气得想轰人。
不得不说,孙冀真的恶心到她了。
不是为了婷婷,对婷婷姐她早前是觉得看在往前的情谊上面能帮就帮一把,但是如今,她觉得她也不必太上心了。婷婷姐人自己其实挺有主意的,真不用自己多操心。
不是为婷婷,就单单只为了自家,为了不叫孙冀再胆大妄为胡乱伸手借力,她也得剁了他那只没规矩的手。
这“来之不易”的荣耀加身的功名,呵,他还真就别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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