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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陆小凤从花如令书房中回返,已经月上三更。
他去时满腹疑惑,回来时却笑容满面。
就好像他在花如令那里得到了什么好处,就算不是好处,也一定是件让人开怀的美事。
他摸着嘴角上一撇胡子,不知从哪里拽来了一颗草叶,衔在嘴里。
一副散漫自在的模样。
他并没有回房去。
虽然这个时候,他已经觉得有些疲倦了。
这个时候,如果不是在谁家姑娘的帐中,怕已经睡得熟了。
他却不想去睡。
他不知为何,就想要去瞧瞧花满楼。
这午夜微凉,有幽幽的凉风沿着衣袂拂过,让他觉得竟有几分清爽。
这个时候,花满楼是不是已经睡了?
他想,万一他睡着了,我岂不是要把他吵醒。
他又把自己的念头按了回去。无论如何,他也不应去打扰花满楼。
他又折回自己的步子,往自己房中走去。
这个时候,各个房间的灯已经熄了。
只有淡淡的月光。
他走在月光下,忽然看到了一个房间。这个房间没什么不寻常,唯一不寻常的是,屋里燃着灯。
而这个房间,正是他的房间。
他忽然笑了。
他推开门道:“花兄,这么晚了,你怎么来等我?”
花满楼道:“陆兄,这么晚了,你又去了哪里?”
两个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他们笑的并不大声,但心情都好似不错。
陆小凤看着跳动的烛火,心中像是被烛火烤出了一丝温暖,道:“你原不必点了灯火来等我。”
花满楼道:“此刻月光可亮?”
陆小凤道:“不如花兄的灯火明亮。”
他关了房门,轻轻的坐在花满楼身旁。
花满楼脸上总有淡淡的笑。
陆小凤盯着他的眼睛,也挂着一丝笑。
花满楼道:“我听到花平往这边来了。”
陆小凤没问,花满楼已经在告诉他了。这种默契,更不如说是一种熟悉。
花满楼接着道:“他找你总会有事的。但却不是他的事。”
陆小凤看着跳脱的烛火,道:“所以你便来找我?”
花满楼点点头,道:“是我爹吧?”他似乎知道陆小凤在看着桌上的烛火,他也转向了那火光。
他接着说:“他今天同我们讲的话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或许又会找你。”他轻声说,“爹有时候待我太好,反而对我顾及的太多。”
陆小凤笑道:“都说知子莫若父,其实,知父也莫若子。”
他脸上挂着无奈又了然的笑,道:“伯父的确差花平来找我。又同我畅谈人生。”
花满楼摇头笑道:“你为何不说家父与你煮酒论江湖?”
陆小凤道:“这个时候,已经不是同长辈喝酒的时候。我总要为伯父的健康着想。”
花满楼道:“家父一定又拜托了你什么事。”
陆小凤被他猜中,忍不住问他:“你猜到了?”
花满楼望着窗外,他虽然看不见,但他并不喜欢一直望着一个地方。
他道:“陆兄,你莫忘了,追查铁鞋大盗时,家父便托你假扮铁鞋,要解我的心魔。”
花如令这样做,并不是第一次。
他道:“他这次又找了你。却要瞒着我。”
陆小凤笑道:“花兄,你想知道花伯父同我讲了什么?”
花满楼摇摇头,他顿了顿,才道:“陆兄,上次家父找你假扮铁鞋,已经万般凶险,如不是我当时有所察觉,怕已经伤了你。”
他轻轻道:“这次,若家父再恳求你做什么,你全可不必做,也万不可再冒这样的险。”
他原是在担忧他的安全。
他坐在这里等了他一个时辰,原只是想要他不要再将自己迈入凶险之中。
陆小凤觉得心里暖极了。
他忽然觉得,有这样的朋友,就算为他死了,又有什么不好,有什么不对?
他笑道:“花兄,你太敏感了,哪会有这么多危机困境总是让我遇上。”
花满楼知他无拘无束,更无谓,对朋友更是好的愿意以身犯险,他这样说,又怎么会是真的?
花满楼道:“如果没有困境危机,家父怎么会把花溅泪给你。”
这样以命换命的暗器,不到危机时分,又怎么会拿出来用。
陆小凤知道什么事都瞒不住花满楼,他若用心去思索,总比旁人瞧的透。
他道:“就算有困境危机,也不是要我一个人去闯。”
他靠近花满楼,用一种很认真的语气说道:“花伯父不过是想要我陪你,勿要旁人伤害你罢了。”
花满楼转过脸,他也静静的听着陆小凤的话。
陆小凤难得诚恳细腻的说上一句话。
他习惯油嘴滑舌的取乐,正经话里也常常带着调侃,要他认认真真的讲,就更难得。
他对花满楼道:“花兄不要担忧,伯父也未曾让我做什么危险事,反而希望如有困难,我们两人能心思如一,共进退。”
他这样说着,并不觉得骗了花满楼。
因为花如令的确说了这样的话。
不过,这些话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花满楼沉默着,他虽看不见陆小凤,却望着他。
陆小凤知道,他正在瞧着他。他甚至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就像淡淡的月光。就算没有焦距,却铺洒大地。
他终于凝声道:“陆兄,你总说我人太好,心思太纯,其实,你何尝不是。”
他站起身,道:“早些休息吧。我也要回房去了。”
陆小凤见他起身,刚才的诚恳却没了,忍不住道:“天晚了,睡在这边有何不可?何必要再回去。”
花满楼道:“怎么,陆兄不惦记着我的卧房,反而要邀请我同你一起住在客房?”
陆小凤诚恳道:“有何不可?有何不可嘛?路途遥远,夜深雾重。”
走几步也是远啊。
花满楼笑道:“陆兄,你啊你啊。”他摇着头,忍着笑,推开门便离开了。
陆小凤叹气道:“花兄真是太不可爱了。”
不过此刻的确晚了,他整理片刻,便也睡下。
第二日,他醒来梳洗完毕,正推开房门,花平就来了。被他一推门,险些磕了脸。
花平捂着脸道:“陆大侠,早点备好了,我引你去饭堂吧。”
他们一边走着,一边闲聊着。
陆小凤问:“你家几个公子常在家吗?”
花平答:“几个公子都不常在。但也不会离开太久,隔几日总会过来几个。”
陆小凤又问:“那几个公子中谁武功最高?”
花平道:“大公子、二公子与四公子并未习武。其他公子,倒是五公子练的一手好剑。不过……”
陆小凤好奇道:“不过什么?”
花平道:“武功最好的,一定是七公子。”
陆小凤并不吃惊。
莫说是花家,就算在当今武林,若论单打独斗,又有几个人是花满楼的对手?
他虽未与花满楼比试过,但又何须比试。
有些事,不用比,其实心里又怎么会不明白。
花平却又道:“可七公子武功虽高,心肠却太好。所以,总归还是五公子高些。”
他这话转折数次,倒也说的明白。
陆小凤点头道:“我会将你的话转达给花兄的。我想他听了一定也会赞同你的话。”
花平脸上露出一丝惊慌。
花满楼当然不会怪他。更不会为这样的话生气。
但花平似乎并不想在品评旁人的时候被本人知道。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少主。
任何人也不愿这样。
他忙道:“陆大侠嘴下留情,花平只是随口说来。”他又忍不住支吾道,“况且也是你先问的。”
陆小凤觉得很快乐,忍不住笑起来。
待他吃完早饭,却还不见花满楼。
莫不是昨夜睡得太晚,还未起床?他想。
不会。花满楼是个生活很有规律的人,若要他赖床,实在是太不容易。
他问花平道:“奇怪,你家七公子还在休息?”
花平道:“七少爷起的早,一早便吃了早点,去见老爷了。”
陆小凤抬抬眉毛,道:“去见花伯父?”
花平点头道:“是啊。已经去了有些时候了。”
陆小凤又皱皱眉。
但他忽然想,他们是父子。总有话要问,有话要讲。
有些话隐不隐瞒,并不是他来决定的。他也没有资格去决定。
所以他又释然了。
他站在院子里临风赏花。
难得的静怡时刻。
花满楼道:“陆兄,早。”他已经从花如令房中出来了。
陆小凤也道:“花兄看来昨夜睡得不错?”
花满楼道:“陆兄不也是神采奕奕。”
他与陆小凤边走边道:“陆兄,家父告知我,这透心针什么时候中针,他并无法确知。因内力不同,使用的手法不同,他现在也无法推测确切的时辰。”
他叹气道:“不知三哥回返,会不会知。”
陆小凤疑惑道:“为何花伯父对暗器的了解,会不如你三哥?”
花满楼道:“陆兄不知,当年花家暗器虽然了得,但真正发扬光大的却并非家父,而是家父的兄长,我的大伯父。只是他如今已逝,便也无从相见。”
陆小凤点点头。
他忽然想起昨夜花如令讲与他的一些事。
花满楼继续道:“三哥返家还要半月,所以我同父亲辞行,打算先去一趟别处。”
陆小凤看着他,接道:“朱雀山庄?”
花满楼轻轻点头。
朱雀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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