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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晋江文学城独发
——
沈弋没有当即回答,但用钢笔笔帽戳了下桌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小助理觉得这回没把老板的心思猜错,立刻将一堆资料包括打印的ppt摊开在他面前。
“沈总,您请过目。”
一个月前,沈弋翻阅过对方发来的邮件,inskin是家移动医疗公司,总部在巴黎,刚刚完成两千八百万美元的a轮融资,表示很有兴趣与他共同合作医疗ai的临床应用。
当时,他考虑到东医医疗的战略格局一直在国内,就搁置了这一合作请求。
时至今日,沈弋觉得去飞一趟巴黎,去当地考察后再做决定也为时不晚。
这一场会议来的很急,公司主管们被召集到顶楼会议室时分坐会议桌两边,面面相觑。
作为君联的决策者,沈弋不是个独.裁者,恰相反,他非常尊重团队意见。
只不过在会议上,他说话很不留情面,戳那些痛处一戳一个准,这些主管们只有敬他畏他的份儿。
助理将资料分发下去,沈弋收了松散的姿态,微微抬眼:“大家先看看,五分钟后发表想法。”
由于是畅所欲言的“头脑风暴”模式,那些顾虑也一一抛至台面。
如果要同意,那么东医与inskin的合作是次全新的试验,不稳定因素更大,承担的风险更多。
没有人能完全的赞成或反对,讨论到最后,沈弋看了眼腕表,不打算拖他们加班,将去巴黎的计划一锤定音,决定半个月后亲自出差一趟。
临出发前,沈弋偶然得知了高中班主任因脑溢血住院了的消息,人刚抢救回来,状况不知道如何了。
曹峰身为班主任很受学生喜欢,他的课风趣幽默,即使哪个同学不小心睡着也能听见几个段子笑得清醒。
沈弋更是曹峰的“得意招牌”,他不止一次在之后的每一届学生中将沈弋的成绩与目前成就当故事宣讲。
迈巴赫停在了医院后面的停车场,他一气呵成关上车门,手捧了一丛满天星。
好巧不巧,乔颂摘下墨镜,与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初秋,她裹了件薄薄的卡其色风衣,大波浪卷垂在肩头,眼神玩味地就这么看着他。
墨镜被她勾在衬衫前襟,乔颂虚情假意地笑了笑:“沈先生,祝贺啊。”
“祝贺我什么?”沈弋不觉得她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
乔颂说话直来直去,从不兜圈子,抱着怼死人不偿命的心态启唇说:“当然是祝贺你分手快乐喽。”
沈弋:“......”
他不想在医院门口发作,按捺下情绪,但脸色已然相当难看。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医院,明明要到的是一个地方,却相当形同陌路。
曹老师年过半百,这一住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重返三尺讲台。
见人来了,曹峰想挣扎着从病床上起身。
乔颂将手里花束放下,眼疾手快地给扶住了,话音柔软:“曹老,您现在还是养病吧,别因为我们来就折腾。”
曹峰点点头,有气无力地说:“你们能来看我,我很开心了。”
沈弋上前一步,握住那双苍老的手:“曹老师,您好好保重身体。”
“沈弋......未来要看你们这一代的人了。”曹峰眼角湿润,仍不忘勉励他。
“您放心。”
未来的浪潮如何席卷,还全看站在行业的这一代人能不能把握住机遇。
看的出来,老人家现在身体状况不佳,两人看望后不好继续打扰他休息,一同从病房退了出来。
在曹峰面前,他跟乔颂还得装作同学情谊深厚,可一瞥见她脸上那点嘲弄,他难免心头不爽利,桃花眼里闪过锐利的光:“乔小姐有必要那么针锋相对?”
“不然要我怎么样?可怜你吗?”
乔颂耸耸肩,不以为意。
她为人处世向来如此,爱屋及乌,恨屋及乌。
沈弋的嗓音将至冰点:“我没有做对不起漾漾的事情。”
“哦......”乔颂挽了挽鬓边的大波浪卷,笑容明艳:“那就是说你想跟漾漾重新开始喽?”
不等他的回答,她语气凛然,笑意不减:“漾漾喜欢了你七年,你要不然也试试追求她七年?”
因为一开始就是被偏爱的一方,沈弋又怎么会知晓姜予漾曾经的少女心思呢?
少女时期的姜予漾将这些感情妥善安放,认定这是一场不能宣之于口的暗恋。
两人差距太大,况且沈弋那时候肆意张扬,表白的女孩子排成长队了也没见他看过谁一眼。
凭什么会喜欢上她呢?
身为姜予漾的密友,乔颂早就了解她的心之所向。
附中曾组织过所有年级一起去香山秋游,成片的枫叶像火烧云,一路踩过去,又像踏足轻盈的羽毛。
姜予漾收集了一片叶子后夹在书页里,她做成了一张叶拓画,旁边就写了一行字,是工工整整的小楷。
“我的小王子,别那么骄傲啊。”
就像接吻,只要他将头低下来一点点,她就不用追逐的那么累。
当然,乔颂只知道这叶拓画的存在,并不清楚上面写了什么。
这张叶拓最终也没有交付到沈弋手里,他从来不收女生给的情书、礼物,夹杂在一堆东西的一张叶拓画被扔进垃圾桶,再也没能重见天日。
沈弋一时无话,他气压渐低,心口出现了一道裂痕,很深很深且短时间内无法修补。
最后,乔颂环抱着双臂,蹬着高跟鞋啪嗒啪嗒地离去。
他仍静默在原地,眼皮垂下,遮住了双眸的情绪。
走廊上,有来来往往的医生和病人,由于不能大声喧哗,除了脚步声,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一位小护士见他半天没动,上前关切道:“先生,您还好吗?”
“不好。”他面色僵着,五指紧攥,头也没回地走了。
准确说,是糟糕透了。
沈弋给司机打了个电话,让人到医院楼下,现在送他去机场。
傍晚,京城天空的云层翻涌着,夕阳逐渐没入地平线以下,远处的路灯慢慢亮起,驱逐了四下的昏暗。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站在摊边卖糖炒板栗,看起来热腾腾的,直冒白气。
他眼前自动浮现出许多年前冬日的光景,灰蒙蒙的天空总蒙着一层阴翳,路边的树干光秃秃的,寒风吹佛,冬日的京城就愈发萧索。
很快要高考了,沈弋还是选择时不时上篮球场玩玩儿,轻松的跟个没事人一样。
出校门时,他身边跟着一群打篮球的球友,叽叽喳喳聊着天。
正是青春期,荷尔蒙最旺盛的时候,男孩子间私下会聊的禁-忌话题,他从来只是听听,不参与其中。
“那女孩儿正啊,长的很纯,像哪个女明星来着。”
“诶,就是裹的太厚,看不出来身材怎么样?”
“......”
本来没什么兴趣,他偶然瞥过去才发现是这群小子谈论的女孩子是姜予漾,她小半张脸裹在围巾里,眼睫忽闪忽闪的,像蝴蝶极轻的振翅。
小姑娘捧着一袋子,鼻尖冻的通红,里面的板栗热热乎乎的。
那时候因为沈荨车祸去世的打击,他接受不了姜予漾的存在,愣是半个眼神都没给。
这回看过去才发现小姑娘很灵动,皮肤白的如薄雪,见谁都是笑吟吟的。
她对他也笑过吗?他不记得了。
有人问他去不去吃饭,沈弋单手抄兜,说的相当不留情面:“你们收敛点儿。”
这么多年,学校附近卖板栗的还在,只不过不是那一家了,他的视野里也没有小姑娘的身影。
沈弋顿了顿脚步,径直走过去买了袋板栗,然后坐在后座继续等。
打开包装袋,糖炒的清甜盈满车厢,没吃几口,他就给袋子封口了。
也没见那么好吃,她怎么就吃到合口味就能笑的梨涡盈盈呢?
——
来到巴黎差不多半个月,姜予漾已经习惯了在巴黎杂志社的生活,她坐在大屏的苹果电脑前,能闻到各种并不难闻的气味交杂。
由于样衣就挂在抬头可见的地方,那些衣料全是崭新的,所以会有种衣料味。
她的桌上放着一杯热乎乎的咖啡,清晨的活力全在于此。
不比在国内上班的严格着装要求,巴黎的人们相当松散,更乐意打扮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就比如她旁边的长卷发小姐姐,穿着相当前卫并将此简称为时尚杂志编辑的打扮要义。
姜予漾还注意到,温图尔近来都只是中午跟下班时现身过公司,在巴黎,高级编辑、主编比普通员工还要忙碌。
有时候走廊上碰见了,温图尔身边跟着的女助理会完全无视她的招呼。
巴黎时装周开幕在即,在四大时装周里,巴黎的这场无疑是核心风向标,奢华且浪漫。
每年这个时候都是《i》最忙碌的日子,杂志社里的其他人都像如临大敌,总有接不完的电话。
由于她是温图尔的助理,其他部门也不敢擅自让她做事,如此一来,姜予漾只能做着很基础的工作,给打印机里放纸,整理样衣,一切仿佛从零开始。
姜予漾毫无怨言,无论什么细活儿,从来都是兢兢业业的,这样的人会让同事非常喜欢,那些基础活儿她做的比笨手笨脚的实习生好,大大加快了配合效率。
与往常一样,她去商场买了一些食材,回公寓的路上去了趟战神广场。
每至黄昏,这里会飞来许多洁白的鸽子,成群结片,有游客和当地居民给它们喂食。
她掰了点玉米粒,给它们分了过去。
不一会儿,陆朝野闲散地走过来,他坐在长椅上,卸下吉他包,这回学聪明了些,口罩、帽子一个不少。
姜予漾是靠那双眼睛认出他的,如平静的湖面,清晰地印着她的倒影。
她没忍住笑出来:“你这回不怕被拍到了?”
“所以我现在全副武装了,姐姐。”隔着层口罩,他话声闷闷的。
“我在这个广场上拉过小提琴,就前几天。”陆朝野会的乐器不少,并且每一样都很精通。
他没有任何防备,接着说:“本来只是学着那些街头艺术家玩一玩,哪知道不一会儿功夫就有人给我的小提琴包里放钱。”
姜予漾想了想那种场景,如果放在国内,恐怕热搜的会是“昔日顶流歌手如今靠街头卖艺为生”,想想还挺滑稽的。
她觉得笑的有些不厚道,又安抚性地补充道:“那只能说明你琴拉的好。”
姜予漾将手心的玉米粒递过去,眼神清亮:“要不要来试试喂鸽子?”
“好啊。”少年大大方方接过,看起来喂得不亦乐乎。
这是他在国内享受不到的快乐。
姜予漾慢慢才感受到,陆朝野在某些方面真的很像小孩子,有着独一无二的纯粹,只不过或许是经历的原因,他总是以高冷形象示人。
广场上,有卖鲜花的老奶奶,有挽着对方胳膊的热恋小情侣,她欣赏着这一切,似乎还不赖。
今天,陆朝野依旧不死心地邀请她去酒吧听他唱歌,姜予漾用了一样的理由回绝。
陆朝野无奈地耸耸肩,他可怜兮兮地问:“姐姐,你是不是怕你男朋友不放心?”
她哽了下,佯装镇定地说:“我没有男朋友。”
是啊,所谓的男朋友也是前男友了。
她去哪儿,他会什么不放心的呢?
......
同一时间,沈弋下了飞机,与inskin派来的司机交接好,住在广场附近的酒店。
刚刚在头等舱,他进食的相当少,空姐端来的丰富食物里,他只吃了点水果,接着就是在睡觉。
浑浑噩噩,直到听到广播声意识才清明片刻。
趁着落日的余晖,埃菲尔铁塔的顶尖展露出橘黄色,像极了梦幻中的国度。
他看着鸽子飞来飞去,只觉无趣的很,广场上有个老奶奶正在做花束,很漂亮的小雏菊。
沈弋用法语询问了句这花怎么卖,老奶奶给她比了个数,原来她不能说话。
他付完钱才看到她身后的一把伞,一把透明的弯钩伞,很眼熟。
是姜予漾之前用的那一款。
他拿着一束小雏菊,蹲下身轻声询问着,这把雨伞是否是她买的。
老奶奶只是摇了摇头,可惜没办法说出是谁给的。
沈弋眼眸一暗,问她能不能将这把伞卖给自己。
她摆了摆手,看样子是不打算给。
这把伞是前几天晚上巴黎突降暴雨,她还来不及收摊,一个小姑娘去买了把新伞,又将手头的伞给了她。
他反应了一瞬,觉得心跳空了半拍。
世界上相同款式的伞那么多,怎么就一定是姜予漾给的呢?
沈弋回到酒店,便接到了纪随之的电话。
这小子在电话那头苦不堪言,因为他临时出国的行程都是保密的,沈赫连跟林平芝根本不知道。
没联系上他人,自然就想到是不是跟纪随之一起出去鬼混了。
纪随之是真受不了那种夺命连环call,毫不出卖他,只答不清楚。
“沈哥,我为你追求爱情做了那么大的牺牲,哎,有点心疼自己。”
沈弋:“......”
纪随之拍拍胸脯,很讲义气地说::“不过这个忙我是一定得帮的啊,沈哥你想想,要是予漾妹妹之后牵着别的男人的手,跟别的男人耳鬓厮磨,你后半辈子的幸福就没了。”
这些画面如一根长针,牢牢刺着心口。
电话那头好久没声儿,纪随之讪讪地试图挽救:“沈哥,你别无能狂怒,要相信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沈弋被他说得头昏脑涨的:“纪随之,你可以闭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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