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犬回提示您:看后求收藏(47、卌柒·独行,一点灵光即是符,与犬回,海棠搜书),接着再看更方便。
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
事情了结之后,我与师父又留了两天,将孤身一人的莺莺安顿下来。莺莺被在“山匪”残杀之中失去幼儿的家族收养,她死而复生,又经历了这么多磨难,早该试试像一个普通少女那样生活。
杏儿已经从这世上消失,廖伯也是。或许真会有一天,这世上再没有人记得燕氏一脉曾经存在,但梁监院害死了那么多人,假秦金罂也杀了那么多人,说什么也没有让它就此作罢的道理。我与师父即将离开之时,却被廖莺莺叫住了。
她已经穿上这家人原本女儿的袄裙,黑黄的小脸还是瘦瘦的,但多少有了些血色。我回过头,她追出门来,问道:“我……我可以知道燕撷杏被你们葬到了哪里吗?”
“藕塘边,山坡的另一侧,”回答之后,我不免觉得奇怪,“只是你要做什么?”
廖莺莺犹豫了一下,埋下头,下定决心道:“其实……其实,后来我想起来了。如果燕撷杏不穿成那样,我一定可以一眼认出来,我在燕丹阳的记忆里见过她。”
我有些诧异,毕竟在面对杏儿时,廖莺莺曾说她从未见过这个人。但我没有出声,莺莺整理了一下思绪,小声:“燕丹阳不喜欢那个姓梁的,不是无缘无故。后来我想清楚了,那一幕一定就,就发生在燕撷杏把人带进家门之后。”
那是在燕氏的宅邸之中。应该是晚宴散了,燕丹阳与那作乾道打扮的客人一道,在花园中散步。杏儿惦记天冷,抱来了件大氅,却四处都找不着燕丹阳。正发着愁,转过假山,一眼看见自家少爷的身影,眼前一亮。
她连忙跑上来,半强迫地替燕丹阳披上衣服。她还不到十四岁,够燕丹阳的肩膀都要踮脚,分明是个孩子却像模像样地责怪人不披衣就出门,滑稽得很。她替燕丹阳披上衣便忙着回了屋,客人看着她的背影,半真半假对燕丹阳笑道:“这丫头长得不差,眼睛狗似的亮。你不如把她送给我,就算是替了那丹若图。”
——我吃了一惊。原来,梁监院是向燕丹阳当面提起过要丹若图的?
“但燕丹阳没有答应,”廖莺莺埋着头,一字一句复述当时燕丹阳给出的回答,“他说,‘杏儿是我眼看着长大的,和亲妹妹没有差别。要是被你带走,我替她准备的那一份嫁妆怎么办?’。”
答得很好,不卑不亢。“和亲妹妹没有差别”——要是杏儿能听见这两句话该有多好。要是她听见了,这十年来的痛苦与挣扎,说不定都会就此烟消云散。
莺莺忽然抬起手,解开了自己发辫上那根看不出颜色的穗子。她将捆扎穗子的绸带解开,顺势滚落在手心的,居然是两粒滚圆的明珠。润泽瑰丽,剔透多彩,是上品的南珠。我惊讶道:“哪里来的?”
“我还隐约记得,这是他给杏儿的礼物,”廖莺莺低声道,“他知道杏儿有一个宝物匣子,里面装着小玩意儿,就埋在院墙根。所以他悄悄将这两颗珍珠也放了进去,想给她惊喜。谁知道,第二天坏人就来了。”
杏儿至死都没能发现这份礼物。莺莺将珍珠攥进掌心,接着说:“我去燕氏的废墟里,很容易就把它挖了出来。所以才想,去和杏儿多说一会儿话。如果我早认出来,早想起来就好了,如果在杏儿还在的时候说出来……就好了。”
可惜,燕撷杏已经灰飞湮灭,什么都不剩。这世上到底有多少无法传达的语句,被错过的感情?要怎样做,才能让已不存在于这世上的杏儿得知,燕丹阳想救的本就是她,当然是她?
无解。
“莺莺,话说到这一步,我也有话想问你,”我斟酌着,也下定决心,开口,“你复生之后,真的,真的没有看见复活你的人吗?”
莺莺的尸骨是我亲手埋的,深浅我知道。我不认为一个瘦小的女孩,能够自己从那样深的地底爬出。而且,生死肉骨不是什么简单咒术,就算接手了现成的燕将军,使用了周云琴的遗体,这个仪式也不该是随手就能完成的。
不该是莺莺只躺在土下就可以完成的。听了我的问话,廖莺莺握着珍珠的手指一紧。女孩的眼睛里有慌乱卷过,她深呼吸了两次,勉强镇定下来,迎上我的视线:“姐姐,那你也一定想得到,我不能说。”
她说得已经足够坦诚,我没办法再问下去了。
莺莺经历了这样多的变故,好不容易歇一口气,我总不能逼问,陷她于不义。可走在官道上,我还是忍不住,问道:“师父,廖莺莺应该是没问题的,但到底是谁藏在暗处?”
“谁捉摸不定,喜欢做多余的事取乐?”师父反问。
我说不好,但是,心中也有了几分数。在暗处的人不少,可会在此处出手的,原本就不过那一两个。
“那么,”我冷不丁,重又提道,“丹若图又怎么办?”
师父不说话了。
我停步不愿继续走了:“画像都已经拿到,我们真要把它拱手让人?燕氏那么多条人命,都不需要讨个公道?师父从小教我的,难道就是眼睁睁目睹梁监院的野心实现,把昆吾宫乃至整个三界都据为己有?”
我知道,这时候师父就会头疼了。他一手摁住太阳穴,从喉咙底发出求饶声:“你让我再想想。”
“想多久?”我乘胜追击,紧逼上去。师父吸一口气,道:“七天。”
“三天。”我讨价还价。师父回身,幽怨地瞪了瞪我,我也不再坚持了,两三步追上去。这到底,还有什么需要想的?
“那好,就七天。”最后,我这样一锤定音。
走出莺莺栖身的镇子,师父选择了与蓥华山相反的方向。我们一直走到午后,才再次看到人烟。那是个小小的驿站,和上次阿遥丢掉我的那间差不多模样。驿站一般不提供食物,但至少茶水还是有的,三张小桌,我们是唯一的客人。
我拎起桌上的茶壶晃了晃,茶水是凉的。我抬头问师父:“是就在这儿歇一歇,还是再走几步?”
这时店家走了出来,一边替我们添水,一边插嘴道:“前面没多远是有个村子,但还不如这里。”
说着话,他利落摆出了一盘堆成山的六个馒头。“只有馒头?”我确认道。
店家点了点头,又进里屋去了。我与师父面面相觑,盯着凉馒头盯了一会儿,师父开口:“小篮子,他说没多远,不如你到前面去看看。”
我惊得张嘴:“我?”
“要是村子比这儿好,我们就多走几步到了再吃。”师父道。
好吧。我起身出门,没几步又被师父叫住了,回头,他远远抛给我几枚制钱:“你要饿了,就先在那儿买点吃的。”
我接住钱,晃眼一看,数不在少。怎么给我这么多钱?口中答应着,我出门去,朝村子的方向走了几步,就悄悄折返回来。
我弓腰蹲下,藏在了驿站的窗下。果然,没过一会儿,师父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
我心一沉。他探头出来左右望了望,我无声退到墙角,在墙后隐下身形。师父确认我不在之后,似乎松了一口气,回身抓上剑就疾步出门。想丢下我跑掉?
没必要再藏下去了,我跳出来,对着师父的背影不轻不重出声:“师父,去哪儿?”
天青色的背影僵住了。
师父虽然停步,但却没有回头,不敢面对我似的。这也没关系,我压着步子追上去,绕到师父面前。他目光游离,终于自暴自弃似的,重重叹了口气。
“小篮子,对不起。”他老老实实道歉。
其实,师父说七天时我就觉得奇怪了。用得着七天?只怕是想让我觉得时间有余裕,放松警觉。只是,就算师父这样把我支开,悄悄往蓥华山跑,我不也会追上他吗?他这样怎么将我甩得掉?
听了我的疑问,师父老实交代道:“山匪杀人的事过后,这附近渡口就不能随意通行了。现在只有北头那一个还开着,三天一趟,酉时开船。要去蓥华山,只能坐它。我想着,你去村子来回要花一些时间,找开放的渡口也需要些时间,说不定,就能撑到酉时。”
三天,我要是错过这趟船,就算三天后再追上去,的确也已经晚了。
“北头,”师父的计划,还真比我想象的缜密许多,“师父,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冒险跟去蓥华山。但你是不是忘了,你是答应过之后都让我和你一起的?”
理亏的师父一时语塞。
“我不知道蓥华山有什么危险,但你这样阻止我去,肯定不是等闲,”我叹气,小声继续道,“可要是你在蓥华山出了什么意外,我该怎么办?没有师父在身边,要是在等你的途中,假秦金罂或是什么别的魑魅魍魉盯上了我,我孤身一人又岂不是任人宰割?”
师父头一次想到这点似的,豁地抬头。见说的话起了作用,我放心了些,说:“如果你答应不再丢下我,我就照说定的去看村子了。”
“小篮子,我,”师父低声道,“不会再丢下你。”
“真的?”
“真的,”师父十分愧疚的模样,真诚道,“村子我也和你一起去。”
“不必不必,”我将师父拉回驿站里,又将他推到桌前,“我跑着去,脚程快。要是村子真还不如这儿怎么办?你就等我回来。……还有,师父。”
面对我摊开的掌心,师父一愣:“什么?”
“钱袋交给我,”我仰脸,双眼滴溜溜看他,委屈又可怜,“不然,你又扔下我跑了怎么办?钱都给我,不让你坐船。还有,那张画像也要给我。”
师父理亏在先,二话没说,将包裹着画像的包袱,连同整个钱袋都塞进了我手里。沉甸甸的,还不错。我纯善地笑了笑,道:“那好,师父你等我回来呀。”
转身出了驿站门,怀揣画像和钱袋,我一路狂奔,去了北头的渡口。距离酉时还有整整一个时辰,船上人不多,船家正优哉游哉抽旱烟。我“哗啦”一声将钱袋翻转,制钱碎银蹦了一甲板。
“开船,快开船,”我反手脱掉自己的鹤氅,一并塞进惊慌的船家手中,“全都给你,不够?衣服也押给你。只要你现在就开船,快。”
船家惊得站起来,烟杆都拿不稳了。我忍不住一把揪住他,压低嗓音道:“听不懂我说话吗?现在,快——点——开——船——!”
对不起了师父。你要是还压着几个私房钱在手里,那就蓥华山下见吧。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