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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想回家的事,我也向师父提过不止一次。七年前从竹栩儿的里境出来那一回,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更是想家想得掉了眼泪。那次,师父很认真,很明确地给了我回答——“不行”。
他说,进了昆吾宫的门,就斩断了与父母的瓜葛,再也没有回家的道理了。这一点,后来我向赵玄罗确认过,的确如此,是昆吾宫的规矩。只是,如今我与师父都算已经脱离了昆吾的师门,应该能不再受约束?
我躺在雪声阁中,辗转反侧。回家的事想不透,转而又开始琢磨丹若图的线索。秦六意没说谎,写在纸背的符文,就是燕丹阳在危急时刻亲笔留下的。上面说,事出紧急,为保丹若图不被歹人所得,他已将它交与可靠的人保管。如若有幸存的燕氏后人看到这张画像,一定要前去取回——但那个人到底是谁,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江北徵。
燕丹阳说得清清楚楚,是江北徵。他将那册丹若图,交给了江北徵宫主保管。
想到这里,我不禁苦笑了。燕丹阳在做出这个决定时,一定不会想到,江北徵宫主也没比他活得长太多。江宫主已经去世三十年,我该怎样拿着这纸留言,去找一个去世三十年的人讨要丹若图?
心中烦闷,我翻了个身,用鹤氅蒙住了自己的头。正当这时,忽然,我听见外面门窗轻轻一响。
阿遥没和我一道留宿在雪声阁,他坚持回花树过夜。是阿遥进来了?不像。我从雪声阁内室的床上翻身坐起,掌灯出门,黑暗之中,堆满典籍的雪声阁一切如常。我心中隐隐觉得不安,正当思索之际,身后“啪嗒”一声。
我骤然清醒了,仿佛一桶冷水兜头浇下——内室也是有窗户通向外面的!
我迅速折返,只看见月色下,有人影在窗口一闪而过。坏了,我扑向床铺,揭开枕头一摸,不在了。
画像与破译出来的线索,都被拿走了。我气得咬牙,一刻也没耽搁,翻窗追了出去。一个人终究没把握,我向着花树的方向喊了好几声“阿遥”,一片寂静。
什么阿遥,不好好睡觉,关键时刻跑到哪里去了!我顿足,好在月光明亮,照出一路上被踩塌的长草。
我沿着足迹追了上去。前面的身影若隐若现,忽明忽暗。一路追赶,我也不知道这是跑过了多少山路,天边已经隐约泛起鱼肚白。
我头晕眼花,到了极限。正当上气不接下气,踉跄着几乎放弃之时,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
我几乎被绊倒,好不容易稳住之后,只觉得方才踩到的东西不同寻常。回身去摸了摸,出人意料,是我的包袱。失而复得,我不敢大意,将包裹中的东西一样样核对过后,且喜且惊,居然一样不少。
这是怎么回事?我已经脱力做好了放弃的准备,对方却将东西都丢还给了我?
天还没有完全亮,朦胧天色之中,我发现在包袱被丢下的几步之外,是一块姿态很眼熟的大石头。周边的景色似乎也有些熟悉,我走上前去,蹲下,指尖触及那块大石的凹陷。
模糊的三个字,是“熊耳山”。蓥华山与熊耳山本就相连,我追了一路,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回家了。
没有丝毫心理准备,家门就到了我眼前。
我有些回不过神来,但依旧轻易辨认出了前方的村门。我离家已经七年,算一算,弟弟六意也该七岁了。
燕朝歌一定也长大,今年他弱冠,不知有没有继承先生的衣钵。家门猝不及防摆在了眼前,自然,我回家的念头从未如此强烈过。只要再往前多走一百步,就能回家,我离家这样近。只是阿娘她,想起我时还会不会落泪呢?
眼前的村落比记忆中的村子要小一些,不过,看来不是它变小,而是我长大了。还未被驱散的稀薄夜色中,村落一片寂静。我踏入村门,记忆之中,住在第一家的就是十一太公——
可是,不对劲。门前生着一人高的长草,房屋歪歪斜斜。我喉口一阵发紧。十一太公本来就年纪大了,难道?
光线太暗,我看不清屋内的状况,只闻到浓厚的灰尘气味。蛛网在窗纸上层层叠叠,屋顶的瓦片也零零落落,只残余一半。不安的情绪越来越膨胀,我走到下一家,房屋居然也是弃置已久,完全没有生气。挨个看下去,走到第四户人家,正对着光源,我看见榻上一团黑乎乎看不出本相的东西,是一个蜷缩着的人形。
我扭过头,猛然呕吐起来。脑中的尖叫声越来越响,到底发生了什么?村子里的人呢,阿爹阿娘呢!我吐得七荤八素,埋头不顾一切往记忆中家的方向跑。太静了,没有狗吠,没有鸡鸣。那熟悉的房屋就在眼前,我扑过去,一把推开家门。
尘埃如蜂群般涌来,封闭了我的五感。我剧烈咳嗽着,向前摸索。手中摸到了什么,我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收紧手指。
尘埃之中,我分辨出那是一截腿骨。
腿骨在我手上,更远一些的地方是一具尸骨,半截搭在枯竭的水缸边缘,半截落在地面。看起来是个小孩,太小了,只有六七岁大。我尖叫一声,退出屋子,混乱的记忆如潮水涌来。
就在这里,我挨过打。爹爹酗酒,喝醉了回来就打人,我,阿娘,姐姐们总是吓得抱在一起发抖;
瘟疫,村子里死了好多人。我家第一个死去的是二姐,她死在屋后,第二个死去的是爹爹,他形容枯槁的尸体依然让我害怕;
阿娘也病了,她在水缸里溺死了四姐。她带着我,走到后山的坟地,那里盛开着石榴花。她跳进水井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不对,怎么会,这些都是假的。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粮食也够吃,没有瘟疫,爹娘都很疼爱我,送我去上学。学堂里有燕朝歌……燕朝歌也死了吗,早就死了吗?
这怎么可能,那些莫名其妙涌上来的记忆,究竟是谁的?
我跌跌撞撞后退,一直退到撞上墙。我勉力支撑着自己不至于跌倒,一片空白的脑子,嗡嗡徒劳轰鸣着。村子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在我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大变故,才举村搬迁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正当这时,忽然,我的手臂被一双柔软的手扶住了。我抬起头,正对上一双陌生的琥珀色眼眸。
那是个异域打扮的女子,身材高挑,肤色微暗,有着一头打着卷儿的黑发。她无疑很美,却是与秦金罂有着翻天覆地区别的美。如果说秦金罂是生着雪白长毛的猫儿,那她就是豹,面庞线条优美流畅,五官却深邃到了锐利的地步。
这样的美,是一眼就知道可以伤人的。我的神思本就恍惚,乍然看见一个陌生人,更加回不过神来。女子却对此丝毫不在意似的,一边扶起我,一边惊讶道:“听到熊耳山,我早想过你家会不会就是这个村子,不想果真如此。”
我的头脑早已运转到超出负荷,听到这样的话,也只能机械地问道:“村子……?”
“我没认真打听过,也只知道这个村落在十二年前沾上瘟疫后,就一个活人都不剩了,”女子神色如常,流利回答道,“听说秦金罂十二年前也曾经过这里,听说你是七年前才离家去了昆吾宫……哎,事实是什么样,你能猜到吗?”
十二年前,瘟疫,一个活人都不剩——
我的喉口骤然紧缩。是真的,那份突然涌上的记忆,是真的。这样说来,我也应该早在十二年前,就已经死去。
“……是幻术?蓥华秦氏的幻术?”我嘶嘶尽力呼吸,只觉得拼尽全力不想在人前失态的自己,也十分可笑又可悲,“秦金罂救了我,只救下了我。所以接下来的五年里,我都是待在她编织的幻象之中?……”
全都是假的。疼爱我的父母,从不歉收的田地,以及,受创造者意识的投映影响,名叫“六意”的弟弟。
我在秦金罂的幻象中被养育长大,整整五年。这是什么笑话,她逃到熊耳山时奄奄一息,看见同样奄奄一息的我时动了恻隐之心,所以自作主张,将我置于谎言虚像之中?
“这个村子不大,但要支撑五年,还得真实细致到不被你发现,”女子站在一边,感叹道,“我真佩服那个秦金罂。可就算是她,要做到这样肯定也不容易,别是燃烧了自己的灵核吧?”
她真如看戏一般,唏嘘嗟叹。我终于稍稍恢复了一些反应能力,察觉到这人的存在不寻常,猛地抬头盯住她。她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特地引我来到这里?
异域女子与我对视,眨了眨眼睛。
下一刻,她忽地“噗嗤”笑了。女子后退一步,展示一般抬臂,好让我看得更清楚一些:“你不会没认出我吧?”
随着她脚步的迈动,叮铃一声,铃音入耳。
耳熟的铃声。
我的脸色必然霎时白了。她桀然一笑,收了手臂道:“虽然认出来了,但我们还是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朱雁,我的真名。”
我喉口发涩,缓缓蹲坐下去:“你别说了。”
“我也知道,你需要一个人待一会儿,”精通易容,自称名叫“朱雁”的女子也随之蹲下来,与我平视,“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提醒你。”
“闭嘴。”我哑声。
朱雁娇笑一声,道:“我只说一句,立刻闭嘴。你啊,真的知道自己是谁吗?”
我……是谁?兰子训,兰五花,除此之外还能是谁?
“……等等!”
作势要走的女子脚步顿住,如愿以偿回过头来。
“我说的未必有根据,”她慢慢道,“但十二年前,秦金罂身死之后,据说她的魂魄一直没有被找到。这十二年间,昆吾宫也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她的魂魄,想将前任妖君斩草除根。”
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好歹扮了她这么久,对她的事还是略知一二,”朱雁继续道,“昆吾宫有她逃走之时,已经身怀六甲的传闻在,没错吧?你不如试想,作为一代妖君,秦金罂会甘心自己就此一尸两命,魂飞魄散吗?甘心用自己的灵核救一个半死不活的小丫头?”
我一阵眩晕。但是朱雁她,并没有作罢。她顿了顿,轻飘飘地,将最后的忠告说出口——
“我倒是希望你现在就仔细回想一下,十二年前,你到底死没死——不,是这个躯壳生来的主人,到底死没死。如果你也拿不准,那不妨和我聊聊,我们啊,再做个交易。”
作者有话要说: 是这样了。……抛开三观不谈,朱雁小姐姐好可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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