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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慌失措之下,宋家夫妻首先想到的是赶紧联系女儿的男友。

直到此时他们才发现半年前准女婿给他们写的信,确切点儿讲应该是写给宋晴的信,大意为双方应该开诚布公,好好谈谈,关于他们的未来。

信寄到了热电厂,却始终没有到达宋家人的手上。

老太太说到这件事的时候,难掩愤怒:“需要人做事的时候,老黄牛永远被赶到前头。只要干活就好,其他的,谁当你是一回事。”

如果半年多前,信就到达他们手上,他们也不至于在女儿失踪这么久之后都一无所知。

宋楠楠在心中叹了口气,她倒是有点儿明白为什么热电厂当初会如此冷处理那封信。

除了习惯性的□□官僚主义漫不经心的作风之外,可能也跟1983年的国际局势有关。

80年代中法关系的确处于蜜月期,但1983年法国曾经发生过一起震惊世界的著名间谍案,也就是电影《蝴蝶君》的原型。

宋楠楠曾经看过另外一部著名电影《黑炮事件》,工程师为寻找一枚丢失的黑炮棋子而被当成间谍破坏分子闹出一场大误会的故事。大概能够了解当时的社会大环境政治意识形态。

宋晴的父亲是高级工程师,属于掌握核心技术的那一拨人。这样的人才,他们用着也提防着,大概担心他会叛变,出卖热电厂的重要机密吧。

这个时候,厂里的领导应该不希望这样的人才与国外有过多的牵扯。

反正不管具体是因为什么原因,阴差阳错的,等到宋家夫妻确定女儿失踪,已经是1984年快要夏天的事了。

人海茫茫,过去了这么久,想要找一个能跑会动的姑娘,真是千难万难。

更让夫妻俩难堪的是,他们的女儿之所以跟男友分手,是因为跟摇滚乐队的人私奔了。

他们不愿意相信,可是女儿顺利从学校毕业,却没有出境记录。她的确没有去法国。

也是到这个时候,他们才茫然地发现,作为父母,他们对女儿的了解少的可怜。

他们这代人从进入厂子开始,就将青春与热血悉数贡献给工厂。

长年不着家,四处支援建设是司空见惯的事。

女儿怎么办?厂子就是小社会呀,托儿所、幼儿园、寄宿小学、寄宿中学,一直到出去上大学,女儿都有厂里头的专门机构负责照顾。

像宋晴这样的孩子,还有很多。大厂子弟多半如此,谁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

在这漫长的成长岁月中,宋家夫妻与其说是宋晴的父母,不如讲是另外一种形式上的同事。他们都是整个大厂的同事。

女儿跟人私奔了,生死不知。夫妻俩想要找女儿都得偷偷摸摸的。

为什么?这是个姑娘啊。跟人私奔,是多么难堪的事。自古只有浪子回头,谁听说过□□回头的。谁又会给□□回头的机会呢?

有的时候,夫妻俩会自我安慰。他们的女儿这么聪明,这么能干,肯定会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

有的时候他们甚至心存幻想,觉得女儿是被国家保密部门召唤走了,去从事秘密工作。

因为最早那个主动过来找他们的年轻人说了,他问过自己的摇滚乐队同伴们,他们谁都没见过宋晴,也不可能带着对方私奔。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他们始终没有找到女儿。夫妻俩从彼此扶持到各自崩溃,到最后他们甚至找不出能够安慰彼此的理由。

世界上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想要寻找都无从下手。

宋老太太都迷糊了,她甚至记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样度过那些难熬的时光的。

也许是工作吧,手上永远有做不完的工作,让她没办法多想。

也许是无知吧,当年的她想过无数可能,就从来没料到过,女儿会遭受那样悲惨的命运。

那些事情,在她的认知当中,与她的生活无关。

是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故事。对,只有发生在别人身上,才可以被称之为故事。对于自己而言,那就是事故。

就在夫妻俩绝望,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事情的转机居然送上了门。

宋工在当地带的徒弟家中办喜事,积极邀请师父也一块儿过去喝喜酒,以感谢师父对他的悉心教导。

酒过三巡,一桌子的男人面红耳赤,开始吆五喝六。他那位徒弟看师父情绪不佳,神神秘秘地说要带师父乐一乐。

然后,他将人带上了村里头的美国饭店。

整个宋朝,唯一没有嫖.娼的文人墨客只有李清照。

即便时间过了千百年,男人主流社会的劣根性也没有改变。比方说,玩女人被他们当成放松的最好方式。

做徒弟的孝敬师父,也采取同样的方法。他完全不觉得这样有什么对不起同样对他精心照顾的师娘。

时隔五年,宋工再一次见到了女儿。

没错,因为醉心工作,长期出差,在女儿失踪前的两年,宋工甚至连春节时都没有回家过年。

他为之付出心血的土地,他呕心沥血教导的徒弟,他心心念念建设的家乡,送给他的就是这样一份厚礼。

宋工之所以能够认出已经疯了的女儿,是因为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正在唱歌。

她唱的是一首俄语歌《3eлeharkapeta(绿色马车)》,这首歌是他在女儿小时候时唱给她听的。

Лnшь3eлeharkapeta(绿色马车要跑来啦),Лnшь3eлeharkapeta(绿色马车要跑来啦),mчntcr,mчntcrввышnhe(飞驰,飞驰向山顶),Вcepe6pntnшnhe(穿越银子般的寂静)。

人到中年的高级工程师感受到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旁边的徒弟还在嘿嘿笑,献宝一般讨好:“这可是个大学生。”

言下之意,这可是高档货。

宋楠楠不知道可怜的老父亲当时是怎样的崩溃,他还没有到退休的年纪就因为肝癌去世,是不是硬生生地怄的呢?

“他们不放人走。即便老宋说这是他朋友的孩子,他们也不放人走。”宋老太太的声音平平淡淡,恨到了极致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老宋从来没见过这样无耻的人。先是要钱,从800块涨到了8000,然后是1万15,000,再然后就是要求安排他们一家端公家饭碗。

买老婆天经地义,买到了就是他们家的私人财产。

那些干部平常求着老宋帮忙搞技术的时候,一个个舔着脸。到老宋求回头,就开始踢皮球,一个个宁毁十座庙,不毁一门亲。还有人要求老宋再给他们买个老婆回来换这个疯子走。

我们建设的就是这样一个垃圾堆,我们服务的就是这样一群畜生。

那条河,我曾经无数次经过。那条小船,我也看见过无数回。我经过的时候,我的晴晴是不是在向我求救?

可是我眼睛瞎了,我耳朵聋了,我是个傻子,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一直以为他们只是穷,所以有些愚昧而已。其实不是的,他们是恶毒,他们就没有进化成人,他们禽兽不如。”

老太太说着说着,居然轻轻地笑出了声:“老宋那家伙还想瞒着,想自己一个人把晴晴救出来。其实他能做什么呢?你有技术你就了不起吗?你算什么东西?你又不是领导,不是干部。你连蝼蚁都不如,你还把自己当成个人,你可真看得起自己。”

宋楠楠不得不突兀地打断老人的自我厌弃:“那后来呢?”

“后来动了军警,把整个村子都包围了,男的基本上都被抓走了。”

老太太嘲讽地笑,“这时候他们那些女人孩子居然有脸求到我们门上,说我们是大城市过去的人,有门路,认识领导,要我们帮忙想办法放了他们的男人。

他们不偷不抢,是最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老百姓。”

天晚了,寒气沿着骨头缝往人身体里头钻。宋楠楠感觉自己即便身上裹着毛毯,都没办法抵御这股渗人的寒气。

可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再继续问:“那放了吗?”

“当然放了。”老太太脸上全是古怪的笑,也许她嘲笑的是自己,“人家花钱买的,不偷不抢,可不就是良民。”

哪有什么强.暴?那是卖.淫。从古到今哪个男的逛窑子还要喝断头酒啊?要抓的话,监狱都不够装人。

夜色一层层地往下压。明明白天晴好,到了夜晚,居然一点儿月色都看不到。

正月里来就是春,可腊月里寒如刀。

宋楠楠裹紧了身上的毛毯,她想要伸手去抱一抱面前的老人,可是她知道对方连看都不想看她。

她的身上也流淌着老人痛恨的血液呢。

老太太突然间笑了,声音轻飘飘的:“出来也好,不出来的话还不能齐齐整整的呢。我们离开村子的当天晚上,山洪暴发,整个村庄都被冲垮了,听说没有一个人活下来。可惜冲的地方太少了,十里八乡,那一片就没有一个地方应该留着。他们都是凶手,最少也是帮凶。”

这些人死了,一个都不冤枉。最好永远被掩埋,永远不要再有活物出现。

他们帮忙建设的厂子垮了,真好,死绝了最好。

除了老天爷,谁都不长眼。像他们这样无权无势的老实人,能够指望的也只有老天爷。

此后就是漫长的治疗。

奄奄一息的女疯子被送进了医院,开始一点点的康复治疗。

瘦的皮包骨头的女人脸上渐渐恢复出血色,她开始学着自己穿衣吃饭,学着不光着身子到处乱跑。

在船上的时候,她没有衣服穿。因为那里太穷了,一家人往往只有一套能穿出去见客的体面衣服。而她,一个事实上的当代慰.安妇,又有什么必要穿上衣服呢?

宋家夫妻花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才让女儿勉强能够出门见人。他们一天都不愿意留在祁省,他们带着女儿回到了熟悉的家园。

一方面是因为夫妻俩工作的需要,另一方面,他们也希望熟悉的环境能够唤醒女儿的记忆,让她恢复正常。

然而这注定只是奢想。人的自我保护机制自动切掉了宋晴的既往人生。

这个聪明美丽到让人惊艳的女子,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其实这样也好。”老太太喃喃自语,“想起来又怎么样呢?想不起来反而轻松。”

宋楠楠抿了下嘴唇:“那为什么会有假档案呢?研究生又是怎么回事?”

“工资定级别,学历不同,定的档就不一样。”老太太自嘲地笑,“我们窝囊无能,连报仇都要靠老天爷,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就是这么简单,简单到让人没办法相信的动机。

可很有效,宋晴后面近20年的平静人生,就有这几张纸的功劳。

凶手是强大的,受害者是弱小的。强大的永远有道理,弱小的永远要被指指点点。

你没有错的话,为什么倒霉的是你呢?可见都是你的不对。

宋楠楠抿了抿嘴唇:“是贺叔叔吗?他帮着造的假档案?”

“你很聪明。”老太太看着宋楠楠,没有正面回答问题,目光冷淡又复杂,“我没想到你能够自己查出来。不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你身上还流着晴晴的血。”

宋楠楠苦笑:“你一定很恨我吧?”

看到她,就相当于看到了一段耻辱痛苦不愿回首的人生。

如果非要宋楠楠说的话,那她应该感谢老太太的不杀之恩。

没有什么比死亡更加解恨。

“我当然恨。”老人并没有粉饰太平的意思,“可我也知道,你是无辜的,谁都没办法选择自己的父母。但我又怎么能够不恨?我知道我应当宽容,可是谁又对我们家宽容了。

我们一家三口,从未做过恶。我跟晴晴爸爸从工作开始就兢兢业业,一心一意为厂子,为国家做贡献。

他们又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对,我应该公平。但谁又对我们公平了?

我这一生如果能够重来的话,我绝对不会再像个傻子一样,眼里只有工作,只有厂子。我以为这是我的厂,是我想多了。

大厂永远不缺人,我的女儿却缺少母亲。”

她抬起头,目光淡漠地看着宋楠楠,“我知道你恨我,因为从小到大我都不是一位好外婆。除了养你长大成.人,将来好孝顺你母亲之外,我找不到任何抚养你的理由。

你可以恨我,但你没有资格恨你的妈妈。即便她遭受了那么多不幸,当初我们发现她怀孕,想要打掉你的时候,还是她将药扔掉了,留下了你。

你可以说她的行为都是无意识的。但这也是,冥冥中自有天注定。

我不想骗你,我的确讨厌你。我没办法用理智控制情感,就好像那些畜牲对你妈的伤害永远不会消失一样。

我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竭尽所能,抚养你长大。”

宋楠楠苦笑:“也就是说无论我如何努力,从出生开始,我就是罪恶的象征吗?”

老人认真地点头:“没错,对我来说的确如此。但对别人来讲却未必这样。

对你的母亲来说,你是耻辱与希望的混合,但是因为她忘掉了以前的事,所以你就是希望。

对你的朋友来讲,你带给他们的是喜悦,而不是其他。

老宋死了,你就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罪恶,我没办法当成这些没有发生过。我不能原谅你,因为我没有资格原谅我自己。

就当这是命吧,你也没必要难过。因为对你来说,我也是无关紧要的人。就算你难过,我也不可能安慰你。”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屋子已经黑不隆冬,伸手不见五指。就连猫咪都不安地发出了叫唤声。

家里头祖孙二人,却谁都没有开灯的意思。

宋楠楠感受到了浓浓的悲哀,属于这具身体的悲哀。那种强烈的痛苦攫取着她的心脏,让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他们都没错,能让她活着长这么大,她都应该感激。

可是,她又有什么错呢?就因为她的基因是错误?

屋子静悄悄的,死一般的沉静。

外面却不知什么时候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来。那滴嗒嗒的水声落在地上,绽放出一道道不断扩散的小圆圈。

宋楠楠以为自己会发散性思维,想到奥数题或者是物理题。然而她什么都没想,她就坐在那里,难过的仿佛要死掉。

这是身体自己的选择,她控制不了。她只能任由自己沉浸在悲伤当中。

这是属于真正的宋楠楠的感受,被世间所有的难题摆在面前,都更加艰难的痛苦。

墙上的时钟一格一格的往前走。一向高冷的猫咪主动趴在了宋楠楠的腿上。可就算这样,她还是感觉冷。墙壁都无法阻挡的湿寒之气,整个天地间的寒湿都往她骨头缝里头钻。

原来人可以这么难过呀。她模模糊糊地想,活着本身就是这世上最好也是最坏的事。

她不该恨的,起码她还活着不是吗?

人人都歌颂小孩的可爱,新生命带来的喜悦。可这些一味歌功颂德的人,大概没有亲自带过小孩。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产后抑郁?因为真的很累很辛苦。如果不是爱与责任,谁愿意去照料小屁孩。

痛恨她的老太太,一面工作,一面照料疯掉的女儿,一面还得养她这个孩子。

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呢?

可又有谁能够安抚她的痛苦呢?

雨越下越大,简直成了瓢泼大雨。腊月里头下这种雨,还真是蛮少见的。

宋老太太站起身,冒出了一句:“也不晓得有没有带伞。”

为了观察雨势,她终于开了房里的灯。

一室的白晃晃。

宋楠楠还坐在原处,没有给任何反应。

屋子里头响起了汽车在雨中行驶的泼喇声,然后是宋晴嘻嘻哈哈的笑声,伴随着开车门关车门的声响,听上去快活极了。

几乎是一阵风,她裹挟着清冽的甜香从外面欢欢喜喜地跑进来。

她身上沾了雨水,进屋的时候简直跟鸟抖落羽毛上的水珠一样,直接将自己变成了洒水车。

就这样,她也不管不顾,完全不担心弄脏了地板怎么办。反正她是不会管的。她就兴冲冲地奔到宋楠楠面前,直愣愣地将个纸盒子塞到女孩子手中。

“给你!”脸蛋红扑扑的女人颐指气使地发号施令,“明天早上,我要吃到一模一样的,刚出炉的那种。”

盒子里头装的是栗子蛋糕,打开就是扑鼻的栗子粉香气。

宋晴神气活现,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催促:“快点吃啊,要记住味道,明天我要吃一模一样的。”

贺家小叔收了雨伞,将伞靠在门口,冲着沙发上的女高中生笑:“吃吧,你妈特地给你带的,说你肯定会喜欢。”

宋晴可不会承认,只跺着脚强调:“是我要吃,明天做给我吃。”

小叔没跟她争执,天底下就没几个人能争得过她。他风度翩翩地给宋老太太送上茶点:“这个松子杏仁酥晚上吃也不腻,您尝尝。”

这人真是风度翩翩,他家一定很有背景吧。不然随随便便一起拐卖人口案就能出动军警?要真这样的话,大概也就没有那么多人被拐卖,被践踏。

谁说生命是平等的啊?人生而就不平等。

宋老太太抬起头,冲他微笑:“谢谢你,麻烦你了。”

她没动,宋晴先跑了过去,自顾自抓起一块杏仁酥,强行塞到宋楠楠嘴边:“吃,赶紧吃。”

松子杏仁酥绵密松软,入口即化。松子跟杏仁的味道交替在味蕾上争夺存在感。

还有红茶,宋晴拧开了保温杯,催着她喝红茶:“这个最配,你明天不许忘了,我都要吃。”

说着她又跟一阵风似的,将宋楠楠推进房里头,还将栗子蛋糕直接丢在了她的书桌上。

好像生怕她会拒绝吃,明天自己就不能吃到新鲜出炉的蛋糕一样。

房门关上了,宋楠楠坐在书桌前,怔怔地发呆。

她没有开灯,然而窗外亮着路灯。窗帘没有拉上,白玉兰造型的路灯发出的柔光就透过防盗窗跟玻璃,悄无声息地照进来,静静地陪伴着书桌前的人。

她伸出手,捂住胸口。心脏在剧烈的跳动,痛苦伴随着血液的每一次泵出。

理智不会让一个人减少痛苦,只会让人清清楚楚地看着痛苦在煎熬。

宋楠楠想点一炷香,祭奠那13年痛苦煎熬的灵魂。

她又想仰天大笑,感慨这世界的荒谬。

看看,我们都是懦弱的人,我们能够爱的恨的都只有面前的人。

宋楠楠不知道自己究竟发了多久的呆,直到外头有人敲响了窗户。

许晨阳小声喊她的名字:“干嘛呢?”

宋楠楠猛然抬起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外的雨停了。她直接翻了个白眼:“这个问题该我问你,你干嘛呢?”

少年举起手来,晃了晃手中的保温饭盒,美滋滋的很:“我妈今天尝试做了梅菜扣肉烧饼,味道还不错,你也尝尝呗。”

他打开了盖子,梅菜扣肉饼咸香的气味扑鼻而来。宋楠楠闻到了,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正经吃晚饭。

她没有客气,直接伸出手,从防盗窗的空隙中接过了许晨阳递给她的烧饼,狠狠咬了一口。

皮薄馅大,鲜嫩多汁,外面的一层酥皮脆脆的,真是好吃的不要不要。

啊,对哦,她应该多吃点儿东西的。

果然这世间没有什么痛苦是美食不能治愈的。一顿不行,那就来第二顿。要是第二顿还不行,那就接着第三顿,总有一顿会让你热爱生活。

活着真好呀,活着才能知道这么多好吃的。

许晨阳也不坚持要进门,就站在窗户旁边看着她吃烧饼,得意的不行:“怎么样?我妈的手艺不差吧?”

宋楠楠口齿不清,想起要礼尚往来,就伸手指着栗子蛋糕道:“这个给你,甜的。”

呵,不就是栗子蛋糕吗?这还用尝,明天她就能做出更好吃的栗子蛋糕。

结果她的慷慨行为刚开始进行,就碰到了致命的阻碍。

防盗窗,蛋糕没办法从防盗窗的空隙里塞出去。

许晨阳嘴巴都张开了,就这么瞪圆了眼睛委屈地盯着蛋糕。

宋楠楠听着客厅里头宋晴哈哈大笑的声音,咬咬牙,打定了主意:“你等一下。”

整装都不行,她还不会用勺子舀吗?

她拿自己喝水的勺子,直接舀了蛋糕,从防盗窗的空隙中送出去:“张嘴!”

许晨阳目瞪口呆,刚好接了一勺子蛋糕。唉,他很快就来不及表达对这种吃东西怪异方式的感慨。

哎哟喂,真好吃。这个蛋糕的栗子口感简直了,奶油就是栗子味的。他还真是头回吃。

“简单的很,栗子泥加上奶油做出来的。”宋楠楠慷慨大方,“明天早上我做给我妈吃,你要是爬得起来的话,可以过来吃早饭。”

许晨阳的眼睛立刻亮了,兴冲冲地强调:“一言为定,你多做点儿啊。”

宋楠楠点头:“没问题,唉,你怎么头发白了?你吃粉笔灰啦?”

两人都抬起脑袋,顿时惊讶。嘿,雨停了下雪了。

这可是2003年的第1场雪,好像来的比2002年要晚一些。

但迟到总比不到好,该下的雪终究还是要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几个背景故事,《蝴蝶君》不用说了吧。

《黑炮事件》故事的主人公名叫赵书信,是一家矿山公司的工程师,毕业于清华大学机械工程系。

为人低调,不通世故,工作认真负责,年近五旬依然单身,是个典型的书呆子。

和多数宅男一样,赵书信的业余爱好也很简单,就是喝点烧酒,下两盘象棋。

但就是下象棋这点小事,却给他惹了大麻烦。

一天雨夜,赵书信冒雨到邮局发了一封电报,内容是:“黑炮丢失301找赵”。

那个年代电报还是按字收费,价格自然也不便宜,但眼前这个男人冒着大雨跑过来就为了发这几个字?内容还这么莫名其妙?

觉得蹊跷的发报员立即向上汇报,很快这件事就闹大了,公安部门甚至决定立案侦查,而赵书信所在的矿山公司也警惕起来,开始暗中调查,将之称为“黑炮事件”。

刚好在这时候,公司从德国买了一套wd工程设备,德国方面派了专家汉斯·施密特来指导安装调试工作。

原本应该赵书信负责接待,毕竟他懂德语,而且上次俩人见面后似乎就一见如故。但现在赵书信成了嫌疑对象,自然也就不能再见外人了,何况还是外国人。

不仅不让见,公司还怀疑赵书信与汉斯之间或许真有不可告人的交易。

为了防止两人再碰面,单位领导又把赵书信调离了自己的工作岗位,安排到维修厂去工作。但这边还缺人给汉斯当翻译,于是公司又紧急从旅游部门调了一个精通德语的导游冯良才来帮忙。

都说各行各业都有专业术语,小冯虽然能说一口流利的德语,对机械方面的专业术语却是完全不懂,在日常工作的时候就经常出错,汉斯被惹得常常发火,小冯自己也很无奈。

汉斯多次向公司反映情况,要求把赵书信找过来,单位领导却一直压着,就是不肯让赵书信回来工作。为此他们还开了很多次会议讨论这个问题,却始终没有结果。

抓生产技术问题的李任重经理眼见缺了赵书信就干不成事,也认为这样“冷处理”对赵书信极为不公平,于是他积极深入调查,希望尽快将赵书信的那封电报里的疑点弄明白。

经过调查,李经理很快就搞清楚了,所谓的“黑炮丢失301找赵”,只是因为赵书信出差时把一颗黑炮棋子丢在了旅馆的房间里,才给301房间的亲友发了电报,请他帮忙找一下那个黑炮。

然而证据摆在面前,公司的副书记周玉珍却对其置之不理,还是揪着赵书信的那些“嫌疑”不放。

而且她认为自己的担忧是有依据的:一颗棋子值多少钱,赵书信这个在经济上津津计较的人,为什么会为了一颗不值钱的棋子,花一块多钱去发一封电报?

如果凭主观想法去判定真相,那事情可就没法说清楚了。

虽然公司里大多数人都是站队李经理这边的,也有人不断出来为赵书信说上话,但当时毕竟是“官本位”决策机制,说是开会讨论,但决定权还是在领导那里。就算大伙都认为如此,武书记和周副书记不肯点头,谁也没有办法。

但周副书记就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而决策人武书记又是喜欢息事宁人和稀泥的作风,因此到最后都闹僵了。

虽然单位里宣传不会再就“黑炮事件”对赵书信进行调查,但还是不让他参与到wd工程的安装工作中来,李经理干着急,也是有口难言。

事情真相如何,还得找那枚“黑炮”棋子来验证。

终于在某一天棋子被寄到了公司,周副书记抢先截下包裹如获至宝,以为这回找到了证据,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结果里面却真真切切就是一颗棋子,令其呆立当场。

而wd也已经安装完毕,汉斯·施密特离开中国回到德国去。

然而wd用了20天之后,运转却出现了异常情况,里面的线路全部烧毁,损失高达上百万。这时候他们才想到赵书信,把他调回来检查设备故障。

经过对安装记录的详细检查,赵书信很快发现了问题的根源,在说明书的注意事项27条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机器上所有的轴承都已秃”,而这句话却被翻译成:“所有的支架都已秃”。于是工人更换了支架,却没有更换轴承,这才导致了异常情况的发生。

酿成这样的大祸,单位管理层难辞其咎,需要有人出来背锅吧?电影并没有给出答案,只留下了一个赵书信再也不下棋的结尾。

俄语儿歌《绿色马车》

3eлeharkapeta

绿色马车

cпrt,cпrteжata,cпrtmышata,

快睡啊快睡吧刺猬玩偶

meдвeжata,meдвeжataa.

小熊玩偶和人们

Вce,вceyдopaccвeta.

所有的一切都在黎明前入睡。

Лnшь3eлeharkapeta

除了绿色马车

mчntcr,mчntcrввышnhe

奔腾吧,在高空奔腾吧

Вcepe6pntnшnhe.

在银色宁静的夜空

Шectьkohenpa3гoprчehhыx

6匹激情的马

Вшлrпaxaлыxn3eлehыx

带着朱红色和绿色的帽子

haд3emлecrвckaчь,

在这片睡着的大地上奔驰

ha3aпrtkaxчephыnгpaч.

在后面有一个黑色的马车

heyгhatьcr3akapeton–

你们追不上这个马车

ВeдьВechaвkapeteэton.

因为春天在这个马车里

te,te,te,meдвeжata,

快睡吧快睡吧小熊玩偶

a,nmышata,a.

刺猬玩偶和人们

В,вtnxnnpahhnnчac

在最寂静的时刻

3вohпoдkoвpa36yдntвac.

马蹄声将会把你叫醒

toльkoглrheшьn3okha–

你只需要看看窗外

haдвopetВecha..

春天就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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