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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绮那天算到唐允带的女仔是八佰伴售货员并非通灵。
凯琳,暂且算作她唤凯琳,手指上的那种红色甲油是八佰伴的售货小姐们最钟意的颜色,大俗即大雅,每片地盘都有奇怪的摩登时尚,再加上她手腕上的发绳挂着商场的logo,定然八九不离十。
唐允自然没那个心思去探查一个露水情缘的曾经职业,后来凯琳再也没出现过,阿正从医院出来还试图找过她,但据说人回了元朗,不得而知。
可怜的是她那个四眼仔前男友,被唐允送了进去,是用阿正肩头留了刀疤换来的。他不愿意私了,更不缺赔偿金,倒不是说什么公正,只是想要“文明”泄愤而已。
万佛寺斋戒日过后,唐协亭唐太归家,头一件事便是拿着最新报纸找上大醉酩酊的唐允。
“看看你做的好事,抢人女仔还要送人进监狱,报纸连登两日,就差把你过去吸粉的事情抖出来。太子爷这些年做的事情好犀利啊,迟早要把我气到西天。”
唐允掀了被子蒙住头,埋在松软床褥之间,唐协亭伸手去扯,两人拉锯。
“报社那些家伙谎话连篇,你也当真。”
“你什么德行我不知?”
“是是是,唐生唐太都知我,唐生判我抢人女仔,唐太认我杀她阿婆。既然如此当初为何生我出来?反正也是烂人,生生死死都一个样。”
唐协亭一口气上不来,报纸摔到床上转身出门,唐允眯着眼睛靠坐起来,被子落在腰间,漏出半个赤身。
他不依不饶,声音追着唐协亭走。
“我最看不得你穿西装打领带,偏偏现如今还要我也这样,亏心事做太多,逢年过节都要上山拜佛。老豆,反正要一起下地狱的,我晚你几十年,你带着阿妈等等我啊。”
“痴仔!”唐协亭气急,“闭嘴!”
唐允下午彻底醒酒后,只叫了阿正,同几个狐朋狗友到飞鹅山兜风,天黑得彻底又去了上环一家茶餐厅吃晚饭。
结账的时候他嘴里叼着根未点的烟,换几张卡刷个遍,磨蹭许久叫了阿正过来,冷冰冰留下句“帮我买单”就出门先走。
阿正在后面大叫“不是吧”,看着账单上的数额好比要割他血肉,几日前刚帮唐允挡刀受伤,如今又要破财,最应该找风水师父看一看的是他。
一路念着“神婆”、“鬼婆”,唐允直奔庙街,见舆楼有客,他就靠在门口,像是守株待兔。
隐约可以听到苏绮嘴里说着什么“风水”、“龙脉”、“旺铺”,手指桌面上的香港地图,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好比军师。
他玩劣心大,一根烟很快抽到底,扔在她店门口的墙角,又抬手摆弄高挂的金铃,叮当作响。
苏绮被烦不过,和坐对面的那位王先生约好下次见面时间,草草结束对话。
唐允进门,靠在墙边无声看她,苏绮拿起茶杯倒掉,明知他盯着自己,好沉得住气。
直到桌面都已经擦干净,唐允开口。
“仙姑好犀利一张嘴。”
“多谢,你上次已经夸过。看来如今衰话应验,是否还有钱还我半盒烟?”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健牌香烟扔过去,苏绮只看一眼,挂着些嫌弃地放在了桌角。
“不必还了。”
唐允得到信息,她不吸别的牌子。
厚脸皮地把烟盒又放回口袋,他问道:“刚刚那位找你做什么?”
“不方便透露。”
他骂她小气,宛如熟络老友一般坐在她对面,歪着头有些得意地说:“我掐指一算,他在榕树头西面卖光碟,有老婆和一女儿,找你是为了盘下个店面选址,对不对?”
苏绮眼神中有些惊讶,很快压抑下去,唐允又在摸自己扎手的头发,想让它快些长出来,没注意到苏绮的表情。
“你以为我受你传染,也精通这些神神鬼鬼?是阿正找他买《鹿鼎记》,我亲眼看到。”
苏绮转移话题,“太子爷记性好好,可你来找我并不是同我叙旧吧?我们并不相熟。”
他冷哼一声,“我自从年尾见过你,衰事不断,没叫人把你这间铺拆掉已经够仁慈。”
“那不如给你自己算一卦,反正郑婆八字也弄不来。”
“我听人讲,算八字还要精确到出生时间,那老姑婆活七十几岁无儿无女,谁又会知她几时出生?现在我阿妈跟我老豆两人一起停了我所有的卡,我也没了心情去管她还是否认定人是我杀。”
苏绮沉默,唐允继续说:“人刚死的时候还花了关系去压新闻,葬了之后同我生好大的气,拢共没几天又该shopping就shopping,开店拜佛两不误,谁知道脑袋里装什么古怪。”
他看起来吊儿郎当的,眼睛里却不是那些千千万万衰仔一样暗淡无神,做的事情又再纨绔不过,苏绮看不透他,也摸不准。
“你年纪已经不小,弘社太子,应当大展拳脚。”
“嘁,背后讲我咒我的人最钟意叫我太子,你不要再这样叫。”
等他一支烟的时间,苏绮拿捏得很好,她更不能直接说出带有目的性的劝解的话。
“苏仙姑,现如今搞风水的都像你这么靓?你师父还有没有什么女弟子介绍下,总不会再给我惹灾。”
她笑他正经不过两句话便要吹水,娓娓开口:“你们唐家今非昔比,弘隽集团唐协亭常上金融版面头条,庙街小市民都知,上等人又何必同我们混在一起?”
“痴线。”唐允起身要走。
苏绮自觉失言,又有些无奈,实在是把握不好怎么同他言语。既要说到他心坎上,又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不容易。
她怕他不再来,急忙把人叫住。
“唐允。你命将到帝旺,握紧时机。”
“神婆,这一卦我不付钱的。”
苏绮叹了口气,还要重复着告诫自己不要心急,稳住阵脚。
一抬头却发现唐允立在门口顿住,许久未动。
他不过是又想不起来刚刚随手把车停在了哪,苏绮脑袋转动,以为他经济来源被断,没钱叫车回家。
略微犹豫,还是拿了张红杉鱼送到门口给他,安慰自己这叫有舍有得。唐允目光沉沉地盯回去,有些不解。
“借你的,坐的士回家。”她知他家现如今住深水湾,好远的车程。
唐允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两人立在门口,男帅女靓,有些奇怪的般配。
阿诗从楼上下来,手里还系着衣扣,她自然没见过唐允,靠在墙角凉飕飕开腔,打趣苏绮。
“南街何时开始搞男娼?好靓个仔。”
“阿绮,有没有盯他是否戴好。”
苏绮耳朵有些红,虽然早已经见过太多声色场面,确定男人走远才伸手去打她,“八婆。”
而唐允痴痴攥着钞票,站在自己那辆红色跑车面前,忍不住摇头发笑。又想到她宛如施舍的举动,团了团那张红衫鱼随意塞进口袋,笑容散去。
他知道,他还会来找她。
他也好奇,她哪来的那份骄傲。
铜锣湾treebar,唐允连开五瓶路易十三,洒满全场。服务生见怪不怪,直到唐协亭结束酒宴顺便来巡店,叫上唐允进了包厢,阿正也被命令等在门口。
“不准再碰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捞女,听到没有?”
“那你别停我卡。”
父子俩讨价还价,唐协亭靠在沙发里闭着眼睛揉眉头,“阿允,你年纪不小,能否别再同我较劲。”
他今日接连被两个人说年纪不小。
也是,同样二十六的年纪,温谦良已经进公司帮衬温至臻,唐协亭每每见到都好一通羡慕和夸赞,更不想回头看自己不成器的仔。
“不出意外,弘社每月五号码头到货,九号巡铺收利,你现在发达,觉得这些好脏,可我只觉得你生意上的事情更脏。”
“爸,我们各管各的,你早点把弘社交我,免得每次到货肥番都像防贼一样盯我,他自己日日吸,我早已经戒断,还要拿出长辈气势压我一头。”
唐协亭溃然叹气,“你知不知多少人在背后盯你?你当我小气不愿给,我若是给,只怕捱不到春节我和你阿妈就要给你收尸。”
“她反正也未拿我当回事,人总是要死的,早晚而已。”
在唐协亭怒气上脸的前一秒,唐允赶紧喊停,“好了,你等我下,一起回去。”
唐允出了包厢,阿正刚想跟,就被还没合上的门里面传来的声音叫住,表情有些不大情愿。唐允满不在乎地笑,推了他一下再把人踹进去。
“三爷……”
唐协亭早就说过不准再唤这个称呼,弘社的人总是忘记,眼下把人叫近,又是一脚踹过去,阿正连连改口。
“老板,老板。”
“允哥最近好乖的,不该碰的都没碰。”
……
后来开车回家,唐协亭惜命,不准唐允亲自开车,唤了个没喝酒的手下做司机。
路上随口问道:“最近在看风水?准备做什么?”
唐允在心里骂阿正,嘴上囫囵应着,“没想好,再多看看。”
“想好了给我讲企划,讲得好才有钱拿。”
说到钱,他靠在椅背,吹着深夜晚风,插袋的手摸到了那张红衫鱼,神色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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