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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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端的书架上满是格林、安徒生童话，世界名著，她总觉得里面的人物与情节，美或丑，残忍或仁慈，都远离真实的生活。要到很久以后，她才会感受到，生活中的爱恨情仇，沧海桑田丝毫不逊于书中文字。

时光如水般流淌，已经到了初三升高中的关键时段，期间云端继续着她的第二生涯，而后座的目光似乎越发有穿透力。

书桌里隔几天就会出现一张不大的画纸，全部是素描，上面有时是只可爱的梅花鹿，闪烁着大大的圆眼。有时是一只毛绒绒的小兔，两只耳朵一边是耷着的，有时只一朵绽开的牵牛花，到后来，开始是一双很美的眼睛，然后是一只左手，纤细的手指，笔触细腻……

心中对是作者是谁很有把握，因为每次掀开书桌发现画纸的时候，她都能感觉到身后那位瞬间的屏息与静止。已经十六岁的女孩，此时再迟钝也会明白这位的意图了。

将画纸藏到房间的抽屉中，压在一本不常用的参考书的最下面。半年下来，已经有二十多张，只是这画纸有些寒碜，只有几张是画在半张素描纸上，多是宣传广告的背面，有的干脆就是一页白色硬纸板，云端无人时经常拿出这些画来看。

夕阳斜斜的透过窗外洒在女孩长发上，柔软的发丝也染上金光，合上数学练习册，揉揉发酸的小臂，云端打开抽屉，取出新收到的几张画，仔细端详着。

本是过来叫女儿吃饭的钟莹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云端手中的画。

女儿不善画画，女人心念一转，明白了，此时云端也听到声响，有些慌乱的站起来，几张画纸滑到地板上，最上面那张是一张侧面像，再没眼光的人也能看出上面画的是眼前这个女孩。

钟莹拾起画纸，淡扫一眼，轻笑，“我还当什么呢？画的不错，嗯，云端有人喜欢了是吧，正常，我女儿这么漂亮，不怕，和妈妈讲是谁，妈妈不怪你。”

咬着嘴唇，云端一时间有些难以启齿。半天才蚊子似的吐出一句：“我也不太清楚。”

钟莹微微愣了一下，揉揉女儿的粉白的脸蛋：“那就好，用功点，第一名总让人家占着，说明你还不够努力，居然还有心思收别人的画？”

这才意识到妈妈说话的重点，她根本不想知道画的作者是哪个人，更对她的表现非常不满意。

钟莹是那个年代镇上为数不多的大学生之一，和孩子爸爸云明德从小学直到高中都是同学，为了爱情，牺牲了城市里的大好前途，回到小城和青梅竹马的恋人结了婚。

生下云端之后，因为孩子的先天缺陷，夫妻俩到处为孩子治病张罗，虽然已经最大程度上恢复了云端的身体，但这个自尊心极强的女人，心中似乎暗暗把这个孩子视为一个尴尬，她爱女儿，但这个女儿并不健全。

很矛盾也很残酷。女人唯一一次和云端像别人家母女那样上街购物，是在云端7岁，孩子的康复训练进入尾声，虽然当初离开医院时，省城大夫说可能行动还是受限，但自信的女人还是高兴的带着孩子走进城里新开的大商场，想给女儿挑几身漂亮的衣服。

一进一楼，某品牌玩具专柜的正在作宣传活动，好多孩子在父母的陪伴下，欢快的笑闹着，云端当然也被花花绿绿的玩具吸引住了，撒开妈妈的手，向大堆玩具跑去。

跑着跑着，女人看到了可怕的一幕，她的云端，明显踩着一跛一跛，高低不稳的脚步，一边欢叫着一边跑，那怪异的姿态，周围的人群似乎都静了下来，女人只觉得耳鸣轰隆，并充斥着一些细碎的句子：“哎哟，可怜见的。”

“这孩子是谁家的呀，要是我的，可得哭死了。”

“长大可怎么办呐，哎？那不是那云明德的爱人钟莹吗？红颜薄命你说是不是，以前怎么没见过，啧啧，真是可怜。”

这些话里到底有多少同情呢，女人当时想，更多的是庆幸这种倒霉事没落自己身上，和对漂亮女人一种本能的幸灾乐祸吧。

钟莹不知道自己怎么走过去把女儿抱起来的，还礼貌的和几位在场的熟人客套着，任人们附和的感慨半天。

从那以后，云端的开始被教育，不可以快走和跑动，妈妈再也没有和她一起逛过街，随着成长，云端也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原来她走快时那么难看，并为自己以前的不自知感到羞愧。

她的性格是偏像父亲的，有些懦弱，不善交际，加上自身的情况，少女云端渐渐沉静起来，在不了解的众人眼中，就像是旧时大户人家的小姐，举止淑娴，却淡漠孤傲，不可接近。

孩子幼时往往渴望母亲的关注，云端也是如此，她本能的讨好母亲，母亲的讲的每句话在女儿心中都如至理名言。

钟莹对云端学业的要求非常之高，教育女儿一定要学有所成，在这种思维强化下，也解释了为什么云端会对一直处于第二耿耿于怀，而对女孩穿什么衣服漂亮，哪个男生更帅一类反应迟钝了。

多年之后，回顾妈妈对自己的严厉要求，她才深深体会到一个骄傲却理智的母亲对女儿最长远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