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褚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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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褚昭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许游,大约是第一次看到她的心眼起，又或者是因为她刻意拉开的距离感。

当他意识到已经对这个小丫头产生好奇的时候，是因为无意间嗅到她身上的气味。

淡淡的奶香。

那是一种原始的,女性的味道。

后来还是因为摄影,才拉近了他们的距离。

但只有一点。

许游总是很防备。

那天,褚昭忽然想到齐羽臻对她的评价，她说许游很纯粹，没有他说的那么多心思,若说真有心思,也是对油画,对纪淳。

褚昭便问许游：“你为什么要污蔑那个男的？”

他指的是那个中年男人。

许游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好一会儿才说：“我没有污蔑他，他的确摸过我。不过不是那次。是我十四岁的时候，也是在这里。”

褚昭一怔。

这话冲击到了他,他完全没想到答案是这样的。

而这一次,他没有半点怀疑。

这也足以解释为什么许游见到那个男人，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褚昭吸了口气,说：“那还真是个人渣。”

***

数日后，褚昭遇到了高中时期暗恋过的补习班女老师。

她来找褚昭拍照。

这几年，她老得很快，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拿走了她的活力。

她的面容很是憔悴,但尽管光彩不再,可身上仍散发着魅力。

褚昭永远都记得,几年前的她是个多么温柔且潇洒的女人，他上她的课总是目不转睛，用眼睛代替镜头。

高三毕业前,他特意告诉她，他喜欢她。

他知道她结婚了，也没打算做什么。

她的回应是轻轻抱了他一下，告诉他，好好上学。

她这次来，是想拍一组私房照。

她化了淡妆，但在赶来的路上出了汗，有些花了，又想补。

褚昭阻止了她，拿过她的散粉盒，帮她拍在脸上。

他注意到女老师手背上有输液的痕迹，就算化了妆，也遮不住那灰败的脸色。

可褚昭什么都没问，倒了杯温水给她。

或许是他的举动触动了女老师心里的那根弦吧，她忽然就哭了起来，诉说自己婚姻失败，进而又检查出绝症的遭遇。

这次的照片，大概会是她人生中最后一组照片了。

褚昭受到震动，上前拿走她的水杯，很快搂住她，在她耳边安慰着。

直到女老师也回抱着他，闭上眼，尽情哭着。

他的吻落在她耳边，脸颊上，他的手也在隐隐发抖。

那天，褚昭的心情起伏很大。

他倾覆了所有精力，为她拍了一组黑白照，捕捉那些已经遭到疾病和磨难侵袭的，最后一点残留下来的风情。

女老师走后，他心情低落。

齐羽臻进来了，他将刚才的事情告诉她。

齐羽臻拍拍他的肩膀。

他们一同待在休息室里，许久没有交谈。

褚昭就开着窗户，安静的抽着烟。

齐羽臻就坐在旁边修画稿。

那是褚昭第一次感受到，原来生老病死，离自己这么近。

***

后来有一天，齐羽臻告诉褚昭，女老师过来的那天，许游就在门外，看见他们抱在一起，大概是误会了。

褚昭听了先是一怔，随即说：“也不算是误会，的确是抱在一起。”

没多久，就是纪淳父亲的病故。

许游再来补课时，总是耷拉着头，只有上课那一会儿是全神贯注的，其它时间都心不在焉。

直到跨年那天，纪淳也跟着出了事。

那场车祸出得很突然，褚昭事后听方玄说了才知道，他们那天四个人一起开夜车出去high，撞了个和他们同年的高三学生，受伤不轻，送进了icu。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事可以用钱摆平。

但就算花再多的钱，也没有人希望闹出人命。

幸而后来被撞的男生救回来了，身体上虽然有伤，但早晚都可以养好，男生的父母拿了贺绯家给的钱，心里的怨气也渐渐平息。

在那期间，褚昭在一次几家人的聚会上见过贺绯和方玄一次，他发现方玄和贺绯几乎没有说过话，方玄甚至在回避贺绯。

褚昭问方玄怎么回事，方玄没说。

但褚昭却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

转眼又过了几个月。

许游的艺考成绩出了，足以考上褚昭和齐羽臻上的学校。

齐羽臻说早就在她预料之中，褚昭却很意外。

到了四月底，纪淳从拘留所出来了。

几天后，大家组了个局，给纪淳洗尘。

那天，贺绯陪着纪淳一起来。

秦滟第一次没有和贺绯坐在一边，连打招呼都很勉强，从头到尾就跟方玄待在一块儿。

褚昭仍是一个人，从头到尾他都是冷眼看着。

贺绯明显是哭过，眼圈很红，纪淳始终没有看她，脸色淡漠，但对方玄和秦滟时，却会和缓的笑一笑。

等这尴尬的局进行了一半，纪淳起身往外走，说要透口气。

褚昭也跟着起身。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饭店外面，来到避风的角落。

起先只是默默抽着烟，谁也不说话。

纪淳身上那张扬的意气风发，已经退了干净，这会儿余下的，却是比过去更加尖锐的棱角。

过去的他，最多只是小打小闹，不伤人，现在的他，却磨出了刀刃。

褚昭琢磨了一会儿，忽然说：“有个事我一直没机会当面问你，你要是不想回答，就别搭理我。”

纪淳吐出一口烟，靠着墙，半张脸沉浸在黑暗中，眼神很暗：“你问吧。”

褚昭眯了眯眼，真的问了：“跨年那天，是谁开的车？”

纪淳刚把烟放到嘴边，听到这话，手指一顿，别开眼时，只说了一个字：“我。”

褚昭笑了下，又很快消失：“怎么你的答案和方玄的不一样。”

其实方玄什么都没说，但方玄一向不会撒谎，不善于掩饰，他越反常，越说明这事儿有水分。

这次，纪淳没有停顿，只是扯了下唇角：“你知道了还问。”

褚昭没再说话，心里的答案得到了证实。

那天开车撞人的，是贺绯。

***

后来，纪淳让褚昭保守这个秘密，没有必要就不要拆穿，毕竟他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替贺绯顶了包，而贺家也出了足够多的钱，帮纪家和纪父的公司渡过难关。

这笔买卖，已经成交了，银货两讫，没必要再翻旧账。

褚昭应了约定，把这事放进肚子里。

这之后，就只剩下冷眼旁观。

秦滟以前原本是喜欢褚昭的，但褚昭对她没那个意思。

贺绯知道这事，一直在鼓吹秦滟。

方玄曾经想过追许游，但经过动物园那次，彻底放弃了。

许游喜欢纪淳，且当众承认。

纪淳因为贺绯的恶作剧，跟贺绯差点撕破脸

这一切都因为跨年那天的变故，而彻底改变了。

纪淳虽然出来了，但已经开始漠视贺绯。

贺绯约他，他会赴约，但基本不说话。

因为这事，方玄和秦滟也不再主动联系贺绯，但他们两人却因此拉近了关系。

大约是彼此心里有了同一个秘密，也同样肩负着愧疚，这种心理只有对方能懂，便抱团取暖，互舔伤口。

***

很快又过了大半年。

褚昭和齐羽臻也分道扬镳。

分手那天，两人坐在一块，一个在抽烟，一个在喝酒，好半晌都没人说话。

直到齐羽臻问他：“你觉得现在这样有意思么？”

褚昭想了下，说：“没意思。”

齐羽臻：“我也觉得没有。”

他们的交集越来越少，各自忙着手里的活，就算空闲下来，也不会第一时间想到跟对方联系，抓紧机会小聚一下，反而会和同学们去喝酒撸串。

等到好不容易碰了面，连去开房的兴致都没了，就算在同一个屋子里，也只是各做各的事。

齐羽臻主动说：“要不，分了吧。”

褚昭将烟按掉，就一个字：“嗯。”

转眼，大二的第一学期将要结束。

褚昭刚结束了一个活儿，期末作品还没空折腾，就跟着学校里一帮同学去了郊区民宿采风。

那一路上，褚昭基本都在蒙头睡觉。

前半程，他睡得昏天黑地，后半程醒了，见全车人都睡得东倒西歪，他却没了睡意，就拿出手机刷朋友圈。

很意外刷到这样两条。

一条是齐羽臻拍他和许游的睡觉姿势，还一起发出来。

另一条是方玄发的，说他最好的两个朋友订婚了。

褚昭点了个赞。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方玄就是强打精神，自我欺骗。

看到纪淳和贺绯订婚，大概方玄和秦滟心里都能松口气吧。

毕竟，连纪淳都能原谅贺绯了。

直到下了车，所有同学都开始往民宿里搬东西。

褚昭也跟着搬了两趟，出来检查有无遗漏的时候，发现了背对着民宿站在树下一言不发的许游。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因为刚和周盛分手，又见到周盛搭上了刘芯而难过，但褚昭一眼就知道，那是因为纪淳。

周盛和刘芯靠近许游，很快开始一唱一和的恶心人。

许游转过头，瞪着两人。

周盛和刘芯来劲儿了。

褚昭叹了口气，走上前，给许游递了只烟：“我这烟劲儿大。”

许游诧异的看过来一眼，却没拒绝，等那两人走了，便就着褚昭的手，把烟点燃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又吐出。

他瞅着她，忽然心里一动，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那感觉似乎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他们中间了。

但每一次，他都很快抛到脑后。

半晌，他说：“抽完这根，就差不多了。”

许游垂下眼，忽然笑了下：“嗯。”

褚昭嗅到了她吐出来的烟，合着风的味道。

***

对于纪淳订婚的消息，许游“出来”的很快，或者说，那豁达就是在一瞬间形成的。

有的人，纠结一辈子都出不来，但有的人，可以“立地成佛”。

褚昭躺在阳光房的沙发上抽着烟，一边刷着校内同学发来的论坛截图，一边还在想着这茬儿。

她脸上那一瞬间的放下，他看见了，而后就一直盘旋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褚昭正在琢磨着，直到许游被周盛推进屋里。

他们两人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等许游绕过沙发，和他的目光对上。

褚昭乐了。

那天，他心情特别好，沉寂许久的情绪，突然就扬起来了。

等周盛离开，褚昭无暇细想，就屈从本心，跟许游提出还人情的要求，比如给他拍几张照片，拿去交期末作业。

许游有一会儿犹豫，问他：“不会是你之前给女人拍的那种……艺术照吧？”

褚昭扬着眉，忽然想起来了，她倒是撞见过两次，一次是那个他连名字都没记住的女人，一次是他曾经的补习老师。

原来她防着他是因为这个，怕他拍照的时候顺便动手动脚。

人呐，就是这样贱骨头，原本他没这个念头，也没往这方面想，但她这么一提，他反倒开始想了。

隔了几秒，褚昭倏地笑了：“你倒想得美。”

许游当场就红了脸。

***

那晚，褚昭坐在民宿外的躺椅上抽烟吹风。

齐羽臻裹着大衣出来了。

她是专程出来找他的，一坐下就问：“你跟许游说要给她拍照交作业？”

褚昭没否认：“她倒是什么都告诉你。”

齐羽臻的眼睛跟探照灯似的，问：“随口一提？想玩玩？还是认真的。”

褚昭想了下，说：“反正不是前两者。”

齐羽臻松了口气，又道：“她刚受了打击，你就想趁虚而入？”

褚昭说：“那不正好么，疗情伤最好的方式，就是尽快投入下一段。”

齐羽臻站起身，临走前说：“你自己看着办吧，只要别太过分。要是伤着她，我可饶不了你。”

褚昭又一个人坐了会儿，等到烟抽完了，脑子里的思路也清晰了，有些事也想明白了。

情这东西，是要看时机的。

有时候人对了，时机不对，做什么都是白搭。

有时候人对了，时机也对，错过了只会可惜。

这种事，褚昭一向看得透彻，也没那么多束缚。

他很快拿出手机，点开纪淳的窗口。

褚昭：“你跟贺绯订婚，是打算拿自己去还人情了？”

纪淳半晌回道：“暂时，我也就出得起这个。”

褚昭品着那两个字：暂时。

褚昭问：“那许游呢，你别说你不喜欢她。”

纪淳：“我现在哪还有资格。”

褚昭：“我还以为你想吃着碗里占着锅里。”

隔了几秒，纪淳问：“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褚昭“哦”了一声：“就是想搞清楚。”

他吸了口冷风，随即笑了：“你出局了，那她就是我的了。”

纪淳没有说话。

耳边一时只有风声。

褚昭就安静的站在那儿，直到通话切断。

作者有话要说：　　争取下章写完褚昭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