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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云空未必空
十月底,京城已入深秋,虽是天高云淡却也有了萧瑟之气,都城之内秋意更甚,多半树木已是掉光了叶子,徒留光秃秃的枝丫,偶见人家院中栽种一两颗柿子树,红彤彤的柿子挂在枝头,给瑟瑟的秋意添了几分艳色。
也叶昰倾入城之时,夕阳斜坠,薄暮冥冥,本已过了关门的时辰,因承恩王府世子今夜要入城,故而今日南边城门关门的时间比平常晚了半个时辰。
时下虽有夜市,但也只是在官府特别划定的坊间可以做生意,而承恩王府所在的城东,多是勋贵大臣的住处,自是远离勾栏瓦舍和街道集市的去处。
承恩王世子进京了。
从南城门到承恩王府,还有半个来时辰的路途,待叶昰倾在承恩王府下榻之时,他回京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京中大半官宦之家。
皇后娘娘派遣的两位嬷嬷,苛待济世阁主叶岐新收女学子并给她下毒的事,早在一个多月前便在京中各地暗自传开了,因事及皇家,故而大臣们不敢明面上议论,但是各家俱是心中有数。
皇后娘娘此举实在是欠妥,在济世阁的地盘上给人家关门弟子下毒,这岂不是与承恩王府的挑衅?华阳公主对叶家小世子那一番心思,在朝中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然就算如此,你也犯不着对人家新收的徒儿下手,何况乎这女徒弟也不过十一二岁。
此事虽涉及后宅,大臣们不敢多言,可各家夫人却很有话说,所谓见微知著,华阳公主本就骄纵声名在外,今日敢做出这种事,可见本性之善妒。如今叶昰倾带了罪魁祸首进京,各家不但想瞧瞧圣上如何处置此事,那些适龄家中有子弟适龄婚配而又未定下的,更是求神告佛希望圣上不要把女儿嫁到自家来,这样善妒的媳妇,必是会闹得家宅不宁的,更有些人家连忙将儿女亲事定下。
承恩王府的下人知晓叶昰倾回京,十分欢欣鼓舞,毕竟平常时候王爷和世子皆不常在京中,反而京中的府邸倒像是冷宫一样。旁的人家看承恩王府的下人觉着他们活计清闲,主子又少,十分的羡慕。而承恩王府的奴仆们却是觉着像是被发配了冷宫一番,如今世子爷回来了,王府管家更是卯足了劲儿想要好好表现一番,早前几日就将叶昰倾的吃穿用度安排得妥妥当当。
才听得下人来报世子爷进了城门,王府管家叶福来便领着下人们打着灯笼在正门口列队相迎了。
叶昰倾的马车才一停下,车帘一掀,只见外面灯火通明,几十盏灯笼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恭迎世子回府——”叶管家声音拖得老长,因为太过激动,甚至有些发颤。
“夜风寒凉,辛苦叶管家了。”叶昰倾同管家客气了一下,例行问候。
“不辛苦,不辛苦……”叶福来连忙走在一旁,亲自提着灯笼给叶昰倾照亮,一直把他送回叶昰倾常住的院子,忙前忙后,又是招呼奉茶,又是嘱咐备水沐浴。
“这些事情让旁的人来便是了,叶管家不必如此亲力亲为。”叶昰倾抿了一口茶,见叶福来还在自己跟前晃悠。
“少阁主一年也就到京中这么些时日,老奴就是亲力亲为,也服侍不了几日。”叶管家很是无奈。
“祖父是信任你,才让你在京中主持王府上下事宜。”叶昰倾听出来了叶管家语气中的不甘和委屈,又说到。
叶福来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了,他原本不姓叶,是叶岐赐的名字,他幼时受了重伤,伤及根本,已是天残之人。也是老阁主不嫌弃他,幼时让他跟在叶昰倾父亲身边服侍,叶思远遁入空门之后,叶福来又一直照料叶昰倾起居。前年才被派遣到京中,当了承恩王府的大管家。
“老奴晓得的,晓得的,只是有些想念岑南的风光罢了。”叶福来答道。
“先时你爱吃酥香阁的果子,这次给你带了些,还有不少土仪,你瞧瞧可有喜欢的。”叶昰倾知道叶管家向来忠心,他幼时生病,这位管家总是成夜成夜的守着他,如今不得在主家身边服侍,必是心里难安的。
“多谢少阁主还记挂着老奴……天色已晚,路途颠簸,少阁主还是早些歇息吧!”叶管家见少阁主还记着自己的喜好,心中感动,他既然能担起王府管家的重任,自然是十分知道轻重的,故而也不多话,让叶昰倾早些休息。
“明日……明日我要去护国寺一趟。”叶昰倾放了茶盏,神色忽晦涩不明。
“可……可需要备车。”叶管家吃不准为何少阁主要去护国寺,问到。
叶昰倾平日里是骑马的,但是近日来赶路辛苦,是以管家多问了一句,是否需要准备马车。
“备车吧。”叶昰倾此次不想招摇过市,于是选择了乘车。
翌日,叶昰倾一早便出了门,乘着车走了半个时辰,这才来护国寺山下,不想才到了山门,却见一个小沙弥等在山门之外。
那小沙弥见了叶家的马车,急走几步,拦住了来人的去路。
“师傅今日进宫去了,故而遣我在此等候,师傅说施主赶路辛苦,倒是在家中多歇几天才是。”那小沙弥双手合十在胸前,低着头,对车上的叶昰倾说到。
赶车的叶管家还想再问,只见那沙弥说完话,对着马车拜了拜,转身头也不回,一溜烟跑上了山,进了寺庙之中。
“世子,这该如何?”叶管家也没料到,此行居然会扑了个空,叶昰倾甚少来护国寺拜会父亲,往日多是年前来拜上一拜,多半还见不得到父亲一面,不想今日难得来一次,先生居然进宫去了?
“既然如此……回去歇着。”叶昰倾声音冷冷淡淡。
叶管家听少阁主如是说,便调转了车头,原路返回了承恩王府。
白日里的京中集市很是热闹,路上行人熙熙攘攘,路边卖字画的、买糖人的,还有各种卖艺的杂耍班子,叶昰倾坐在车中,听窗外的人声鼎沸,只觉得吵闹极了。
“少阁主,今日小集,路上人有些多……”
叶福来一手带大的叶昰倾,自是知道他向来最不喜这等吵闹嘈杂的环境,早上出来的时候还好些,如今正是这条街上人最多的时候。这是回王府的必经之路,不得不走,京中有些讲排场的王府,会在出行之时派人来清街,只是他们承恩王府愿如此。
“不急,你赶车仔细些。”车内的叶昰倾一手扶着额头,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叶昰倾回了王府,即刻便要沐浴更衣,换下刚刚穿过的衣物,用过了叶管家准备的筵席,独自一人在王府花园中漫无目的的闲逛。
这是圣上承恩王的王府,为了显示皇恩浩荡,这府邸约莫是京中最大的规制,亭台楼阁、山石堆砌无不精巧,然而因为承恩王府人丁稀薄,两个主子一年能在这王府之中零零总总至多住上三个月。
因为承恩王府自叶昰倾母亲故去之后,便无主母,是以这些年来府里并未开过宴席,所以京中子弟不免遗憾这么好的园子无人赏玩,不单辜负了春光,也浪费了秋景。
也管家见,叶昰倾坐在亭子里,看着池边的几株红枫发呆,怀里抱着斗篷缓步走了过去。
“少阁主可是又听了外面的流言蜚语……后院风大,多披件斗篷。”管家试探着问。
这一段时日,因着华阳公主闹出的这一桩事,自是少不了流言的,对于承恩王府的流言,最多的莫过于克妻克母之说了。叶昰倾的娘亲生下他之后便撒手人寰,无独有偶,叶昰倾是祖母叶岐的妻子夏氏,也是在叶思远出生之时难产而亡。老阁主叶岐医生未曾续弦,而叶思远更是在妻子亡故之后,遁入空门。
是以坊间谈及承恩王府,除了感念济世阁医者仁心悬壶济世,还有便是叶家男儿乃是痴情种,一生一世一双人,再有便是叶家子孙克妻克母命格太硬,若不是命格过硬,又怎能从阎王手中救命,起死回生?
“母亲的忌日快到了,先准备着。”叶昰倾披了斗篷,信步出了凉亭。
九重宫阙,一辆十分朴素的马车穿过宫门,与辉煌巍峨的宫宇形成强烈的反差。到了最后一重宫门,马车已无法再进,的僧人下了车,又乘上了轿子,由着人将自己抬着往更深的宫宇中去。
陪着这轿子的是今上身边的最为倚重的刘公公,一路人有人侧目,却又不敢上前相问,行至勤政殿,轿子终于停了下来。
“了凡大师,圣上知道您要来,今日一早便遣了老奴候着。”刘公公亲自上前给那人打帘子。
“贫僧尚无所得,当不起大师之称,公公过誉。”那僧人微微颔首,出了轿子。
刘公公打量着这人,美男子终归是美男子,就算剃了头,整日于青灯之畔苦修,也是风采依旧。
“圣上就在里面,您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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