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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果然是大逆不道

中二是要付出代价的,景湉期昨天还能走动,虽说回来便用了活血化瘀的伤药,但是第二日觉着膝盖几乎是要废掉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昨日叶昰倾那几根银针扎得太狠了,所以今日她的腿才这么疼。

今日景湉期的课程原本是琴艺的,因为膝盖有伤吗,故而取消了,俞凡儿正战战兢兢向景湉期来请罪。

“你不必愧疚,倒是我连累了你,都是济世阁的人,少阁主问你什么,你也只能如实答应。”景湉期和俞凡儿,说白了都是济世阁的员工,所以景湉期也不指着俞凡儿有多忠诚于自己,况且她如今也没什么资本让人忠诚。

“女郎……”景湉期这态度,越发让俞凡儿心中过意不去,先前叶管家训斥俞凡儿,就算景湉期要跪着,她作为伺候的人,总也可以打把伞遮雨。

其实俞凡儿也撑了伞,只是景湉期让退下,她便退下了,叶管家训斥得对,就算是做下人的,也当分情势,不必事事都依着她。

今日不是俞凡儿的班,景湉期便让她下去了,又交代等到忍冬回来之后,来与自己回话。

早晨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来,景湉期坐在窗边,看着帘外雨潺潺,从帘子和窗户的缝隙探出手去,接屋檐下来的雨水,看着雨幕发呆。

屋檐上滴落的雨水滴落在景湉期的掌心中溅起一朵一朵的水花,帘后隐约有个朦胧的身影,她大约是趴在那里吧?

住在对面的叶昰倾见了,侧身吩咐茯苓。

“让她莫要玩水了,昨天才淋了雨。”

茯苓一时摸不着头脑,往西厢那边一看,方知因由,连忙出门穿过回廊,往对面传话去了。

济世阁的人当日便去县城知会了景行,要他回书院一趟,不想景行翌日急急忙忙赶回来,进了书院,还未见到妻子杨芝兰,便被等在书院的茯苓请走了。

叶昰倾倒是没有傲气到让景行上山,反是自己亲自来书院等人。在南山书院想找个说话的地方,对于叶昰倾来说是极为容易。

南山书院一个僻静处的雨亭,叶昰倾烹着茶等在那里,茯苓让景行过去,自己则远远的守着。

“先生还请坐,学生叨扰先生,却是与家父名下的徒儿有关。”叶昰倾也不讲究什么委婉。“前日里,夫人忽得传了话要她下山商议要事,不想她却出言不逊顶撞夫人,在下已经训诫过她了。”

“不瞒世子,学生如今也是一头雾水,还望世子告知,所谓何事?”景行自然是十分茫然的,光是听说妻子私下把女儿从济世阁叫回来,他就觉得此事不妙。

“在下问了同去服侍的人,大约是尊夫人提及了令爱的亲事,是以母女二人发生了些口角,她在雨里跪了个把时辰罢了。”叶昰倾说得风轻云淡,景行听得心惊肉跳。

妻子向来对于女儿,只有宠爱的份儿,加之不常得见,是以每每见了,不光是他,还有两个儿子都要退一射之地,怎么会让女儿跪在雨地里。

“说来惭愧,是晚辈辜负了祖父的嘱托,太过骄纵于她,也是她不惜身,倒也不是夫人的错。只是她终归是在下父亲名下的弟子,关于姻亲一事,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济世阁终归是要过问一二的。”叶昰倾说着,总算开始了重点,他也想瞧瞧景行究竟是个什么态度,是否与他猜想的一样。

“小女尚未及笄,故而学生也未曾考虑此事……”景行自然知道女儿差不多到了定亲的年岁了,他也同妻子一样于顾修谨这孩子有意,可景行总想着若是能等自己将来金榜题名,再谋亲事,也不算迟,他也不知为何妻子忽得关心起了儿女亲事。

“先生用茶……”叶昰倾斟了一盏茶水,听景行如此说,几乎将事情猜了个大概。

无怪乎胡夫子竟是带着夫人一起下山吗,前几天才到过一次南山书院,想必其间是有那老头子的手笔在,叶昰倾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见的冷笑,这一招算是曲线救国吗?不过一桩亲事,何必如此大费干戈。

“不知先生可是属意顾家那个遗孤……如今局势不明,晚辈劝先生三思。”叶昰倾郑重对景行道,“她终归是我父亲名下的弟子,与济世阁总是有些关联,先生若是真有意,不妨等上一段时日,局势明朗了再说。”

景行晓得如今圣上对顾家那桩旧事态度依旧不明,若不是先前大赦天下,顾修谨也没资格参加科举,只听那济世阁的少阁主又说到。

“若是圣上将来要为顾家平反,必定也只能在顾家遗脉上补偿,许是会给他指一门亲事也未可知。先生也莫要责怪夫人,不过关心则乱而已,倒是要好好宽慰一二,免得旁人挂心,今日之事,还未先生勿与他人言。”

叶昰倾说罢,起身作了个揖,不等景行答应,径自出了亭子。

景行坐在那亭子中直到一盏茶水都冰凉了,才慢慢起身,往自己住的小院而去。

叶昰倾办完了事,出了南山书院,策马往回。连日有雨,山间雾气腾腾,济世阁的亭台隐在云雾里,如同仙境一般。

过了两三日,景湉期的脚好得差不多了,叶昰倾见她这几日总是提不起精神来,便停了她的课,让她与自己一道去书阁整理书籍。

济世阁的书阁中藏书甚多,都是这些年各处搜罗而来的,书阁中有一部分是对外开放可以供学子借阅的,而有些地方则是要有一定的身份,拿了对牌才能进去,不可将书籍借走,当年景湉期就是得了胡夫子的对牌,才会在书阁里遇到过这位两次。

不得不说,平日里仙气翩然的少阁主,干起图书馆管理员的活儿来,还挺像是那么回事儿。他将外袍脱了,内里是一身窄袖,为了方便干活,还用带子将袖口束住了,毕竟还是少年,身量还带着一丝纤弱,行动间裙袂飘飘,怎么看怎么养眼。

于是景湉期便看着这养眼的美少年发起了呆。

“先前见了你父亲那事,我不是与你说过了,缘何这几日依旧心事重重。”景湉期被叶昰倾扔过来的纸团砸得回过了神。

“学生只是放心不下娘亲,想来我娘亲确实是为我好,毕竟若真逃不过要嫁人,那……也算一门好亲事了。”景湉期将那纸团摊开,发现竟是一张从未写过的白纸,这可是上好的花笺,竟然如此浪费。

“怎的,你这是后悔了,既是后悔你当日何不应了下来,既是两情相悦,想来祖父也不会不近人情。”叶昰倾原本在为刚刚挑拣出来的书造册,现下却是停了笔,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后来学生细细想了,才知娘亲的苦心,学生终归是济世阁的人,如今好吃好喝的住着,您又如此尽心尽力教导学生,若是将来济世阁看中了谁让学生嫁过去,学生又焉能说半个不字?”

这正是先前杨芝兰知晓女儿被济世阁收入门下反而哭了一场的缘由,她其实心中明镜儿似的,有些东西终归是要付出代价的,看起来是恩典,但也不知能不能受得了这份恩典。

“你也莫要太高看自己了,我先前不是说过,济世阁还不至于用一桩亲事来做文章,你若不愿嫁人便不嫁,祖父收你入门下,可不是为了让你嫁与谁为谁操持家事,成亲生子的。”

叶昰倾想到自己先时还为此事往南山书院奔走一趟,不想景湉期又有后悔之意,衬得自己所为竟像是一场笑话,心中郁结说出话这来,又觉得是不是有些过了,自悔失言。

不想此话却正和景湉期心意,她一点儿也不生气,边将那张花笺努力摊平边说到。

“正是如此,学生当年正是不愿同旁的女子那般这辈子就只指着夫君,嫁人生子,才一心想着要进济世阁,也多亏老阁主不拘一格,愿意收些女徒。”景湉期勉强把纸笺摊平整,可也恢复不成原样了。

不想脑门又被另一团纸砸了一下,景湉期捡了另一个纸团,抬头瞪了始作俑者一眼,却见那人居高临下,杵着下巴,哂笑道。

“当年,当年你才几岁?怪不得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诚然叶昰倾其人思想还算开明,但是景湉期当着亲身母亲说出今生无意婚嫁的言论,却也是大逆不道了。

“学生只是想有一技之长可以安身立命,将来不必指望他人,难道有错么?女子嫁了人,若是如我娘亲和舅母那边遇得良人,夫妻恩爱,丈夫上进,那日子兴许还好些;若是遇到个风流成性的,指不定还得端着风度,为其收纳各房小妾;最倒霉的是遇到不成器的,许是还得用嫁妆养着,嫁了人上有婆母,下有小姑便也够烦人了。”

景湉期说着,又把另一个纸团也展开,又是一张没用过的纸笺,这少阁主还真是浪费。

“……倒也不必如此,你母亲既看中了顾修谨,我瞧着你平日里不也常说此人不错吗?女儿家成亲生子,本就是天经地义的。”叶昰倾又道。

“难不成因为此人不错,我便要嫁与他么?”

“成亲生子本就是天经地义,天经是谁?地义又是谁?都说女人生子天经地义,若是女子不能生出儿子,便是愧对列祖列宗,似是犯了弥天大罪,不配存活于世,可女子因为产育一事深受其痛,甚至丢了性命也是天经地义吗?”景湉期忽得冷了脸,反问道。

“怨不得你那么喜欢那糟老头子。”毕竟世间像是胡夫子一样那么看得开,从一而终的男子并没有几个。

叶昰倾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这是头一遭见她那么怒气冲冲,还真是新奇。

“我如今不喜欢他了,他也逼着我嫁人!”

景湉期也怒了,把先前自己摊开的纸笺又捏成团,径直就砸在了叶昰倾身上。

“我不就是不要嫁人,竟像是犯了什么天大的罪过,母亲责备我,叶管家规劝我,少阁主您也指责我……”

说完景湉期就吧嗒吧嗒掉下了泪,因为她又回想起来自己上辈子是怎么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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