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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青的午睡时间终止于宋嫂的叩门声中。

她睡眼朦胧,一边摸索着枕下的窗帘遥控器,一边懒洋洋地撑起半边身子。

直至自动窗帘徐徐拉开,傍晚夕阳悠悠洒落房中,方才梦里被逼着道歉的满腹委屈,好像还不上不下蕴藉喉口,令人尚有些恍惚不知“今夕是何年”。

她呆滞着神情。

只是怔怔环顾房间,摩挲着分外柔软的丝绸被面。

“太太……?”

好在,没等到回应的宋嫂,复又隔着门轻声喊人,把她吓得一抖擞不说,神思也跟着瞬间回笼。

“厨房那边,新鲜的材料都备好了,现在六点差一刻,您看是不是可以开始煮菜了?”

煮菜?

六点差一刻?

卓青拍了拍脑门,当即把被子一掀,趿拉住床边拖鞋。先急着冲进浴室洒洒水洗了脸,复才转身小跑两步,直奔房门。

“咔哒”一声,门被打开。

乍而四目相对,宋嫂冲她僵笑两下,伸手便要来搀扶,“太太,您的腿……”

卓青回过神来,悄悄把下半截缠满绷带的右腿略略拖后半步。

“只要不动作太大,就不会特别碍事,”一边任由宋嫂帮助,她又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旋转楼梯,“先下楼吧,我睡过头了,再不准备该来不及了。”

毕竟,纪司予一向是个守时准点的人。

说好了要回家吃晚饭,那六点半必定按时到家。

可……话虽如此。

之前坐着轮椅,好歹有简单的升降器帮着上下楼梯,这会儿装着跛子,身边人又不是互相知道底细的纪司予,卓青每下一级,都得费上九牛二虎之力,实在有些过分考验演技。

闹到最后,不过下层楼,便耗去了十来分钟。

“那几道菜都是家常小菜,”平白被压了她大半体重的宋嫂,末了只得开口,“太太,让小李帮你做了就是,您这腿脚也不方便,要是万一在厨房里摔了伤了,还不得得不偿失。”

这话倒是说得亲热。

然而换了往常,知道卓青愿意“主动讨好”,她可是绝对巴不得把锅铲子亲手递到女主人手上那种人。不过是眼见着今天纪司予砸重金表态,便很快站明立场,跟着扮演起心疼人的老家仆罢了。

三年来,时时如此。

卓青擦了擦额头汗意,却没点破她的那点小心机。

“我亲手做,是我的心意,”只是话音淡淡,暗藏警告,“宋嫂,你就不要扫我的兴了。”

话音落地,身边人终于噤声不语,只埋头把她搀到厨房。

刚一扶着人站定,便径自招呼那几个一旁闲聊的厨师:“太太来了,晚饭你们帮着打打下手。”

几人齐齐停下话头。

老宅人手虽不及檀宫那头的三分之一,但她卓青向在吃的方面颇为挑剔,是故,光是全职服务的厨师,便足请了三个:擅长浙菜的小李,精于西餐的老刘,以及最爱做甜品的王婶。

三个厨师,此时一并停下手中活计、扭过头来,见着她那半残不残的模样,更是满面不安。

最后,还是年轻胆大的小李走上前来,引着她往料理台走。

卓青失笑,一边在洗手池的水槽前,熟练地反复搓洗完双手,也不忘调侃:“怎么,怕我炸了厨房吗?”

小李没敢正面回答。

只轻咳两声,凑得更近,指着已经初步处理好的几大类食材,“这个油豆腐塞肉,腌肉的工序可能有点复杂,太太,我给您讲一——”

嗯?

话音一顿,他怔怔看着眼前兀自围上围裙过后,当即手起刀落、动作干净利索的女主人。

将那块猪肉细细剁碎,处理成肉糜,复又往里撒上点盐,味精,葱花,姜末,随即颇专业的加上些水、搅拌上劲。

如果不是平时见惯了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太太,他几乎有些怀疑,这就是个寻常人家困于灶间的小妇人,为即将回家的丈夫洗手煮羹汤。

甚至不慌不乱,把控节奏,收拾好两锅一壶,打算把三个菜同时进行。

处理食材的间隙,卓青复又抬头,冲他淡淡一笑:“我知道,待会儿塞好肉,大火焖好收汁……这些都是湖州的家常菜,我当年做的不少,你们就别操心了,今天给自己放个假。”

说话间,这头先把肉腌,仔仔细细塞进面筋;那头,复又把排骨焯水洗净,和冬瓜同煮;最后拌匀鸡蛋,银鱼下锅。

就连鸡蛋热油下锅时炸开的星点油水,也没把她逼退半步,倒是饭菜香气逐渐蔓开。

再过十来分钟,起先还不住试图从旁指导的小李,也逐渐没了声音。

只和旁边的同事对了个眼神,两两疑惑:太太什么时候学的做饭?瞧着……还挺有那么个意思的。

哪怕卓青从始至终,在他们眼中,都只有如悬挂在高空、盈盈俯视人间的一轮满月。

可年轻而好奇心旺盛的年纪,站的最近的厨师小李,目睹她那不急不缓布置好一顿菜饭的全过程,也难免有短暂的一瞬恍惚。

后来和朋友们聊天中谈起,只感叹,原来纪家太太的矜贵娴静,但凡缓了棱角、平了清高,也不过甘心为了丈夫跻身灶台间,素面朝天,笑意温柔——实在让人很羡慕。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样的太太,”他说着,和身旁友人碰杯,“平时她也会笑,也对我们很好,可她好像一直都跟人隔着很远的距离,你能看的见,就是走不过去。但那天我站在她边上看着吧,就感觉,她其实就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妻子,当然了,长得很漂亮的那种,当时我就想,结婚真好啊。”

朋友笑他:“有这么玄乎吗?”

“哈哈哈,说不太清楚,就是印象特别深刻。”

醉意渐浓,年过而立的厨师,慢吞吞撑住下巴发愣。

末了,却轻轻感慨一句:“可惜也就那么几次,后来,到我辞职离开纪家,都再也没看过太太下厨了。”

“想什么呢?她干嘛要天天做饭,请你们来当摆设啊?”另一边的女性朋友起哄:“天天洗手被烟熏,还不成黄脸婆?富家太太嘛,每天好好保养做美容就行咯。”

小李闻声,只附和着笑笑,两杯酒下肚,不再搭腔。

倒是醉意朦胧间,又有些郁卒地想:跟他们说也说不明白的,太太那天做饭的时候,明明就是真的很开心啊。

比他在的那两年间,任何时候都开心。

谁能相信,从前别人都说,太太不怎么爱四少,当年是四少横刀夺爱,把太太从姜家媳妇变成了纪家媳妇,两人这才闹了很久矛盾——他也曾经这么笃定的认为。

可作为一个厨师,柴米油盐酱醋茶之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那点微妙至深的爱怜,又怎么骗得了人呢?

他更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只可惜,越是相信那样的太太,真的活在那副提线木偶般的躯壳里,就难免越是惋惜。

“太太离开老宅之后……”

他咕咕哝哝,傻笑着,说着醉话:“四少再也没有在家吃过饭,我们也失业啦,真是的。”

=

这天傍晚,纪司予回到老宅时,时间不多不少,刚刚好指向六点半。

大门口空无一人,不见平时急急忙忙迎上前来的家仆,连大嗓门的宋嫂也没了踪影。

平静得出奇。

“人都去哪了?”他合上文件,随手放到一旁的置物格,复又随口问了声司机,“太太呢,之前打电话的时候怎么说的?”

“太太在准备晚饭,说是给家里的佣人今天都放个假,”驾驶座上的青年急忙回过头来,“应该是宋嫂带着到外头吃饭去了,少爷,那我……”

“你也去吧。”

他径自下车,背身冲人摆了摆手。

一路没人吵吵嚷嚷,他推开半掩的大门,直接拐到一楼大厅的厨房外。

刚将脱下的西装随手挂上衣架,想去看看厨房里是个怎么兵荒马乱的场景,便听得里头“嘶”一声惊叫——

“烫烫烫烫烫死了!”

卓青把手里调羹一扔,捂着嘴,烫的原地直跳脚。

纪司予手中动作一顿。

循声望去,瞧见厨房那一身简单睡衣、腰间围着围裙的纤细背影。

大抵因为四下无人,她再也不装什么从容优雅,更不管右腿还像模像样绑着厚实绷带,只顾着又蹦又跳,一连串叽里咕噜的家乡话说出口,活泼得像刚出笼的小鸡仔。

喊完烫,受了教训,却还是又重新摸起勺,掀开汤壶盖,舀起小小一口。

“挺鲜的嘛,”一口尝罢,嘀嘀咕咕着,便开始王婆卖瓜,“没手生啊,阿青还真是贤惠小厨娘。”

纪司予:……?

他视线微微一转,一扭头,便瞧见餐厅的长桌上,已摆好两荤一素,两副碗筷。

那厢,卓青从消毒碗柜中找来个紫砂汤碗,盛满汤,捧起转身,也一眼便看见他。

两人面对面,各自呆愣了两秒。

心虚的神色从她脸上一闪而过。

“回、回来了?”卓青轻咳两声,问:“公司里的事处理完了?”

“嗯。”

纪司予回过神来,兀自挽起袖口,几步过去,顺手接过那沉甸甸一大碗。

倒也没忘向她交代:“收拾了一下大哥留的烂摊子,估计还得在国内多留一段时间。”

很是日常的对话。

虽说是很久没有过的家常情境,然而这一问一答,一送一接,倒是自然的半点挑不出错。

卓青对纪氏的情况并不算太了解,听他说的随意,便也没再细问,只转身回了厨房。

两人一前一后在水槽前洗完手,又在餐桌靠内一角落座。

相距很近,把一张长桌坐成了小餐桌的规模。

虽说没有什么烛光晚餐、相距甚远的浪漫,桌上也不过三菜一汤,普通食材,但放在寻常人家,也算是足够丰盛的一餐晚饭。

卓青侧过脸去,悄悄打量着神色平静的丈夫。

他低垂视线,似乎正观摩着这几道菜的卖相,却迟迟没有动筷。

咳。

“都是我做的,你试试,”卓青咬着筷子尖,努力藏住话里小小得意,主动开了腔:“虽然很久没弄过了,但味道应该还可以的。”

用词之谨慎,仿佛刚才那个自夸“贤惠小厨娘”的并不是她本人。

纪司予闻声,眉尾一挑。

于是很是赏脸的,把每个菜都一个个试了味道。

“好吃吗?”卓青干咽下去一口白饭,眼神儿一眨不眨地看向他,“咳,都是新鲜的食材,这个肉可能没腌太久,但应该还是入味了吧?呃,不好吃吗?”

好吃还是不好吃,她把每个问法都找了解释方案。

末了,却又装作随意的咕哝着:“我听你助理说,在分部那边天天都是吃西餐,牛排都快吃吐了,所以想说做点家常菜给你吃,那,反正你要是吃不惯,我就去打个电话,叫老刘来煎牛……”

卓某人给自己的台阶还没铺完。

纪司予忽而伸手,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银鱼炒蛋。

“啊?”她愣了愣,下意识地摸起筷子,自个儿尝了一嘴,又问:“不好吃?”

“没有,很好吃,”他憋着笑似的,话音闷沉沉,“刚才还在想,怎么夸‘贤惠小厨娘’比较合适——可想了一堆赞美,总觉得说出来太肉麻了。”

卓青:?

我怀疑你在撩妹,现在已经掌握了绝对证据。

四少把前置的好话说完,又黏糊地补充:“但这是我回国以后吃到最好吃的饭菜,因为是阿青做的。”

“……你这么说,檀宫那边的厨师听到会吐血。”

他冲她一弯眼角。

“吐血的人一定都没老婆。”

“……”

“家里的饭菜,怎么能和那些流水席比?”他说得叫人无从质疑,“而且谁不知道,我娶到了一个特别特别好的老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说着说着,他把自己也逗笑,不得不专心致志地埋头吃饭——以免笑容太过,露馅讨打。

卓青嘴角抽抽。

不知为何,莫名感觉眼前人头顶冒出两根呆毛,让人很想给他捋捋,像给猫顺毛似的。

虽说最终也没伸手,但没忍住,还是在心里扶额苦笑:谁能想到,昨天还在跟自己闹着别扭装高冷的纪四少,其实只是给点甜头就愿意乖乖投降的小屁孩?天下第一容易哄好的人,非他莫属了。

甚至于,有时他温柔到太过容易满足,不问因由的原谅和退让,也总给她这居心不良的人以无可补偿的……负罪感。

“其实,我做这顿饭。”

卓青扒拉着碗中的饭粒,忽而轻轻开口:“是想给你道个歉,司予,两年前我就应该跟你道歉了。”

纪司予夹菜的动作一顿。

半晌,只说:“阿青,先吃饭。”

卓青摇了摇头。

“两年前的事,我做错了很多,”有些颠三倒四,却话音坚定的,她依旧接着往下说:“那时候,我的脑子很乱,或许也因为你对我太好,一直以来都太好了,我总是理所当然的觉得你一定会偏袒我。不管是……那个没保住的孩子,还是我之后的所作所为,对不起,我本来也应该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你娶我的时候,冒了那么大的风险,和奶奶也僵持了那么久,我不该把你的用心全都糟蹋了。”

无论是当年“悍然抗命”,从老太太的五指山下逃脱,一意孤行从法国回来,让她躲过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商业联姻。

又或是后来,宁可净身出户,也不松口答应老太太回家,让她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孙媳妇,最终光明正大的进了纪家门。

纪司予为她铺就的光明大道,都是他咬牙熬过的漫天风雨。

可两年前,也是她毫不留情地彻底斩断前路,为了和卓家的新仇旧恨,不惜用那个被他给予厚望的孩子为代价……最终逼得他不得不出面,直至血本无归。

满室冷寂。

微妙的沉默里,唯独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愈发清晰。

“这两天,我也想了很多,你这次回来,已经是给了我很大的让步,可是我昨晚……我确实是很担心你背上的旧伤,虽然也是有考虑到别的……利益,所以你生气了,我真的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也很伤心,但今天早上看见节目,我一下子又开始闹脾气,反而自己成了占道理那个,也不顾你的想法,就把你给逼了回来。”

她几乎残忍的,事无巨细地剖开内心,直面那个世故又精明的自己。

精心包装的尊严,刻意扮演的矜贵,在感动和负疚感面前,尽数支离破碎。

只剩下柔软到无可附加的心脏一角。

血肉淋漓却还规劝着,她不想再让自己一错再错,不想再和纪司予冷战对冷战。

是时候长大了吧。

别再蜷缩在他的羽翼之下。

所以她说:“你抛下公司的事,陪我去买戒指也好,愿意在老宅这群人面前表态,维护我这个女主人的尊严也好,我真的很内疚。”

“我从十七八岁开始,就一直像是用你的喜欢绑架了你,可我不想用自以为是的这种盲目自信,再做那个任性的小女孩了,所以……所以我向你道歉。”

【不该不听劝,不该把所有被爱的本能当做理所应当。】

【不该筹谋算计人心,因为被偏爱,所以肆无忌惮。】

【不该亲手把你逼到不得不退居二线,离开国内。】

【……更加不该,滥用那份得来不易的重逢。】

“对不起,我总是——”

“阿青做的菜,怎么都这么好吃?”

“……?”

她话音一哽。

满腹的歉意还没说尽,一抬眼,却瞧见面前那惯来瞧着不辨喜怒的清隽面容,眉眼一弯,登时生动明朗。

一如少年时,他第一次带她回到老宅,也是这样,和她一起坐在餐桌一角。

那时,他和她分享七岁那年的日记。

厚厚一摞的笔记本上,满是孩子诙谐的语气,却一笔一划,写得那么认真。

【小护士,你好啊!很久没见,我马上就要做手术了,心里很害怕。

但我想,我做完手术了,变成正常人,你就会更xihuan我吧?到时候,你xihuan我,我也xihuan你,我想,不如你就住进我的房子来吧!我们一直做好朋友,正常人的好朋友,然后,我就会长大,你也会长大。再长大一点,就像胡萝卜爸爸和妈妈一样,永远都在一起。

你放心,我一定会像个超级无敌勇敢的怪shou,保护你,也每天摘最漂亮的花送给你,我们都再也不要去可怕的医院,就待在家里。

我们每天在一起玩玩具,偶尔还去院子里晒太阳,饿了的话,你会给我做饭,但如果你饿了,我可能就只会做煮鸡蛋和吐司哦,对不起。

还有还有,我希望我们永远不要吵jia,因为吵jia的话,我担心你会把对我的喜欢jian少了,我本来就更喜欢更喜欢你,你本来就只有一点点喜欢我,jian少的话,我怕你就不会再补起来了!

suo以,如果你想要跟我吵架,一定请你提前告诉我,这样我会先跟你说对不起的,好不好?

谢谢你小护士,我永远喜欢你!

我想像个正常人一样喜欢你,和你一起上学,放学,吃饭,玩游戏。

我永远xihuan你!】

那是她第一次直面少时相知,笃定温柔的喜欢,不知所措,也无从接纳。

他们由是走了很长很长的弯路。

可时隔数年的这一天,他不再是十七岁时惴惴不安的少年,也早已学会握住她的手。

同样的,她更不再是可能会分离的同学,朋友,陌路人。

她是他的妻子。

“阿青,”所以,他说,“两年前的事,没有任何人做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那时候……还没有成为这个家里最厉害的人,所以这两年,只能努力在往上走。”

“……”

“不是为了等你道歉,是因为这两年,我有必须得要做的事,我不是为了等你这句道歉——所以,不要道歉。”

她揉了揉眼睛。

说话时,却终于没忍住,冒出点孩子气的鼻音:“我不想总是拉你的后腿,所以我有努力学了,礼仪课,插花,茶艺,我都有认真学,我努力把自己扮得很漂亮,没有人再明面里说我配不上你了。”

“我知道。”

“他们都说,我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女了。”

“……我知道。”

从二十三岁,变故陡生那一年起,她便已经把叛逆又向往自由的灵魂,装进“纪四太太”的人偶,努力适应这大家庭里的弯曲勾折,努力变成合格的上流人。

哪怕原本可以有别的选择,可她还是为了他,头破血流地往大道那头奔走。

纪司予抱住她。

手指轻扣住她绵软黑发,将她狼狈不堪的泪水都藏进怀里。

“我知道,你很努力在做纪四太太……而我所做的一切,阿青,”低沉的男声,附在她耳旁,“我只是希望,你有一天,能够光明正大的做你自己。”

世界总是如此,越往高走,越是残酷。

而她是他残酷人生中,唯一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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